云婷用了三天消化花重锦坦白的内容,又用了四天来理自己的情绪。

  她是很生气的,就算是泥菩萨尚且还有三分土性,她一个被家里宠大的大小姐,被朋友从头到尾骗了十四年,怎么可能不气?

  但是一想到花重锦隐忍这些年,肯定也不舒服,云婷又气不起来了。只是心里还是梗着些什么,不太想去面对花重锦。

  直到她收到了傅琢祈的消息,邀请她见一面。

  “云小姐,冒昧约你出来,是为了阿锦的事。我想跟你聊聊。”

  云婷坐在他对面,看着那个气定神闲的人,火气突然又冒了出来。

  朋友骗自己是一回事,但眼前这人一边出轨还一边理直气壮说什么为了阿锦的事找自己,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傅总还好意思为了阿锦的事来找我啊?”云婷阴阳怪气道,“傅总跟新欢最近过得很不错吧?怎么,来找我是想让我帮你劝阿锦答应离婚吗?呵,那傅总的算盘可要落空了。我跟阿锦吵架了,帮不了你这个忙。”

  傅琢祈没想到她上来就先说这事,有些哭笑不得。

  见她起身就要离开,傅琢祈赶紧说:“不是为了离婚的事,是为了阿锦跟你坦白过去的事。自从那天跟你见完面之后,他的情绪一直很低落……”

  “呵。”云婷冷笑,“傅总倒是个多情种。都有了新欢,还不想放下阿锦……啧。傅总就直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我只是想听听云小姐的真心话,”傅琢祈说,“在我讲完阿锦的事情后。”

  云婷狐疑地看着他:“阿锦还有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他都是怎么跟你说的,或许,云小姐可以听听我这里的故事。”

  云婷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她倒要看看,眼前这个渣男又能讲出什么故事来。

  其实傅琢祈讲的跟花重锦那天的自述内容差不多,只是又多了些花重锦当时不好意思讲的细节。

  “对于欺骗你的事,阿锦这些年心里也一直不好受。他在日记里一直写一些口是心非的话,说着自己不在意欺骗你、利用你,但是云小姐,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他越是在日记里强调这些,就说明他的心里越在意。”

  “你还看过他的日记?”云婷精准抓住了重点。

  “……偷看的。”傅琢祈虽然看起来从容,却抬手推了下眼镜。

  “啧啧。”云婷摇了摇头,心想,傅琢祈这渣男当的,还真是五毒俱全,竟然连偷看日记都做出来了!

  “所以,我想问问云小姐,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云婷还想着傅琢祈高调出轨的事,怎么看他怎么不爽,哪怕他刚刚话里话外似乎都是在帮花重锦做说客。

  “我只是担心阿锦。”傅琢祈说。

  云婷讥嘲:“与其担心我会让他伤心,倒不如跟你那新欢断了。”

  即便云婷没有表态,但全程都是一副不爽自己“出轨”的姿态,傅琢祈也明白,她其实早就原谅了小狐狸的隐瞒。

  只是少年人心性总是如此,即便不怨了,也不想原谅得太轻易。

  临离开前,傅琢祈还是留下一句:“云小姐大可不必担心。没有什么新欢,从始至终就只有阿锦一个人。”

  什么意思?!

  还没等云婷明白过来,傅琢祈就已经离开了。

  后面不管云婷怎么发消息问,傅琢祈都已读不回。

  搞得云婷心里就像爬了虫子一样,简直好奇地要死。

  憋了三天,云婷终于忍不住找了花重锦。

  “阿锦,我原谅你了,我们见一面吧!”

  依旧是那家奶茶店,这次是云婷先到——她真的迫不及待想要弄清楚,花重锦跟傅琢祈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谢你愿意原谅我的隐瞒。”

  看花重锦上来就先道歉,云婷心里反倒有些不是滋味。

  “不用道歉了,我……其实早就原谅你了。只是你竟然瞒了我十四年,我要是原谅的太快岂不是很亏?本来想再晾你一段时间的,但是……”

  “但是?”

  “我有事想要问你。”

  花重锦点头:“什么事?”

  “就是……你跟傅琢祈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说他没出轨,真的假的?”云婷向来直率,说问就问,也不拐弯抹角。

  比起回答问题,花重锦倒是很在意一点:“你跟傅琢祈见面了?”

  “啊,就前两天他主动找了我一次,来给你当说客呢。”

  傅琢祈竟然会跑去给自己当说客?花重锦心里有些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表面上却淡定地略过了这件事。

  “傅琢祈确实没有出轨。”既然现在话都已经说开,花重锦直接道,“我跟他之间的事也不复杂,就是我提了离婚,他不答应,我就搬出来,等什么时候他答应离婚再说。”

  “啊?”但花重锦说得太过简单,云婷一头雾水,“既然他没出轨,那你们离得哪门子婚啊?”

  “……他说他喜欢我。”

  云婷伸过手去,手背贴着他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说得话我都听不懂呢。他喜欢你这不是好事吗?”

  “但我不觉得他是真的喜欢我。他在十四年前,就已经知道我是这样的人了。”

  “等一下!”云婷瞳孔地震,“你再说一遍?我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当年我……做坏事的时候,被他看到了。但他一直装作不知道,结婚之后,我假装喜欢他、讨好他,他明知道我别有用心,他还是装不知情,看着我在他面前演那么多。”

  云婷一时间有些失语。

  花重锦继续说:“我跟他提离婚那天晚上,他跟我坦白了这些,然后又说什么喜欢我。我看他就只是因为求而不得才放不下,要说真喜欢,也不见得。”

  云婷:……

  “哥哥,你在感情上,还真是个……白痴啊。”

  虽然这几句话里的信息量很大,但云婷对于八卦,还是很好地抓住了重点。

  既然傅琢祈从那么早就知道了阿锦的真面目,还能答应跟阿锦结婚,自然不会是之前大家以为的那样“被骗”。

  如此一来,之前傅琢祈一些令人不解的行为,也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如果这都不叫喜欢,云婷还真不知道什么才算喜欢了。

  只不过,她还在意另一点:“你说你当初是装作喜欢他,那现在呢?如果你说你从未动心过,那我支持你离婚,他不答应,我就叫我爸妈帮忙去施压,逼着他答应。”

  离婚本该是他最想达成的事,他只需要点头说一句“是的,我从未动过心”,云家就会帮着自己离掉这场本就不该存在的婚姻。

  可此刻听到云婷这么说,花重锦心里反倒犹豫起来。

  看他反应,云婷心中了然:“行了,你不用回答了,我知道了。”

  看来花重锦闹的这场离婚,怕是写作离婚,读作情||趣咯。

  “既然他没出轨,你跟他的事,你们就慢慢解决吧。毕竟小两口的事,外人也掺和不进去。”云婷摆摆手,“不过,你是不是该去我家,跟我爸妈也把事情了结一下?”

  “是该登门道歉的。”

  云婷翻了个白眼:“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之前我爸妈想要认你做干儿子的事。”

  “你知道了?”

  “你那天跟我都说了之后,我回家就跟我妈讲了,她也顺便跟我说了当时你的打算。现在想想,你那时候就打算自己一个人了解所有事的吧?”云婷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蒙骗身为朋友的自己,却又什么事都想一个人扛。

  如果不是傅琢祈来找自己,云婷觉得,花重锦是绝对不会表现出他很在意自己原不原谅的事的。

  哪怕自己最后骗他说不原谅,他大概也只会来一句“应该的”,自此不再跟她来往。

  云婷一下也理解了,花重锦对傅琢祈明明喜欢,却为什么会是这种态度。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跟傅琢祈也算同病相怜——哦不,傅琢祈可能比自己还要惨一些。

  有了对比,云婷心里冒出些幸灾乐祸的愉悦感。

  果然,人的快乐都是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

  “那……曲阿姨跟云叔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过去一趟。”

  “随时,主要看你。”

  花重锦看了看日历,决定后天就去。

  买了礼物,特意穿了正装,花重锦带着忐忑的心情,登门拜访了曲青书跟云修。

  不等花重锦开口,曲青书就先说:“你的事,婷婷都跟我们说了。你这孩子,明明可以让我跟你云叔叔帮忙的,却非要一个人扛这么多。”

  看曲青书是真的在心疼自己,花重锦鼻子有些酸:“对不起,曲阿姨,我只是觉得,我是一个对着亲生父亲都能下手的低劣的……”

  “哎呀,那些事过去就过去了,不提了。”云修打断他,“你之前不是跟我和你阿姨说,等时机到了,就认我们做干爸干妈吗?”

  花重锦点点头:“如果您二位不嫌弃的话。不过,我还有件事,想要跟您说。”

  “什么事?”

  “姜月姐注册的那几个公司,最大股东……都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花重锦觉得,跟长辈讲这件事,莫名有种羞耻的感觉。

  就好像,考了满分回家炫耀的小学生一样。

  “你是说,那个安辞,就是你?!”曲青书跟云修都很震惊。

  一旁云婷也愣住了:“啊?”

  花重锦点头:“我……用了点手段,保留了安辞这个身份。在来到瑾城之前,我一直跟着我母亲姓。”

  云修有些纳闷地问:“那你用之前的名字,你爸都没有察觉吗?”

  “他并不知道我以前叫什么。我之前没有户口,虽然有个名字,但也没什么记录。”花重锦笑了笑,“从见到我,他就擅自做主,给我取了现在这个名字。”

  甚至只是随便从诗里抓了这三个字,连诗里的“重”字读作zhong都不知道,在自己的名字里念了chong。

  反观花鹤瑄,名字一看就是被认真考虑取出来的。

  曲青书沉默片刻,心疼地叹了口气。

  花重锦现在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些事了:“不过也多亏了他不知道,不然我也不会这么顺利就搞垮了花家。”

  “怪不得那个小姜总从南城一来,还没站稳脚跟,就先跟花家抢了那么多东西。”云修心里的疑问全都解开。

  云婷好奇地问:“那你岂不是很会管理公司?!”

  点了点头,花重锦说:“不能说很会,但应该还算可以。之前跟你说想当老师,也是我骗你的,其实我毕业后的打算,是回去接手自己的公司。”

  “那你岂不是不能来我们家公司了?”云婷惊呼,“我可不想去爸妈公司上班!”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跟你爸认阿锦做干儿子,就是来让他跟我们家打工一样。”曲青书失笑。

  云修安慰花重锦道:“你不用把婷婷的话放心上,现在很多家族企业孩子不想接手的,都直接外聘职业经理人。”

  “如果叔叔阿姨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说。姜姐也是个很靠得住的人。”

  “好好。”

  所有隐藏的过去都已大白天下,花重锦心里重石落地,只觉浑身一轻。

  曲青书不愧是云婷的母亲,性子也急,觉得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当天把认干亲的事给办了。

  突然多了三位亲人,花重锦连回程的脚步都变得有些轻飘飘的。

  原来有家人是这种感觉啊!

  *

  回到酒店刷开房卡,看着屋里坐着的人,花重锦也难得的没有冷面相对,只是问。

  “你哪儿来的房卡?”

  “上次你把备用房卡的放床头,我就带走了。”

  花重锦:???

  “你倒是眼尖手快。”

  傅琢祈理直气壮地回望,好似在说“是你自己没收好的”。

  “你又来做什么?”把干爸干妈给的礼物放在一旁,花重锦问。

  “今天去云家拜访,感觉如何?”

  “挺好的。”花重锦没忍住,还是对着这个本不该在这的人,分享了自己的喜悦,“我有家人了!”

  傅琢祈有些吃醋:“你之前也有家人,现在只能说是多了家人。”

  花重锦以为他说花盛昌,嗤笑一声:“他?算了吧。我搞得他家破人亡,他怕是恨不得能回到二十五年前,阻止自己最后哆嗦那么一下。”

  “我是说,我。”傅琢祈指着自己,“我们结婚马上一年了,我不算你的家人吗?”

  看着傅琢祈认真的表情,花重锦突然有些心虚,想要开口说话,却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嘶。”

  “怎么了?”傅琢祈顾不上吃醋,赶紧问。

  “咬舌头了。”花重锦含糊不清说,“都怪你。”

  傅琢祈让他伸出舌头看了下,发现咬的不是很严重,没破,这才笑了两声。

  “恩,都怪我,那我道歉补偿。”

  “怎么补……”

  话没问完,花重锦就知道是怎么个“补偿”了。

  温热的舌尖轻舔着自己咬到的地方,仿佛抚平了疼痛,只留下一阵酥麻。

  花重锦手不自觉抓住了傅琢祈的衣服,抓得白色衬衫上留下了折痕。

  早上新换的床单或许明天又该换了。花重锦被抱起放在床上的时候,看着被自己抓皱的床单,思绪有些恍惚。

  颈侧传来一痛,花重锦不满地看着眼前人。

  傅琢祈却好似咬人的不是他一样,在他唇角轻轻亲了一下:“阿锦,今晚我可以留下吗?”

  “再问废话,你就走吧。”花重锦解着他的衬衣扣子,含糊着说。

  傅琢祈一把抓住他的手,玩着他的手指:“阿锦这可不是赶人走该有的态度。”

  “废话真多。”抓着被解开的衬衣领子把人拉下来,花重锦堵住他的唇。

  “你喝酒了。”傅琢祈伸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翻出了一盒没拆过的。

  “恩。陪干爸干妈喝了一杯。”花重锦看着他手里的东西,“这不是酒店的吧?”

  “我带来的。”

  “……狗男人。”轻飘飘的语气,简直就是在调情,“早就打好算盘了?”

  傅琢祈低头在他唇上轻吻一下:“只是以备不时之需。帮我拆开?”

  花重锦刚接过一个撕开,门外就响起一阵哐哐哐的敲门声。

  还伴随着高亢的人声:“开门,派出所查房!”

  这种时候被打断,饶是傅琢祈,眉头也仅仅皱起。

  “派出所怎么会突然查房?”

  就算查房,一般也是去那些快捷酒店的多,星级酒店很少会来,除非……有人报警举报什么事。

  “谁知道。”花重锦只能把拆开的扔在一旁,捡起掉落在地的衣服开始穿。

  没有等到屋里回应,外面又咚咚咚砸起了门。

  “快点开门!派出所查房!”

  傅琢祈只是把衬衫下面几颗扣子系起来,最上面两颗没有管,等到花重锦穿好衣服后,这才去开了门。

  看到门里的人,门外面色不善的警察愣了一下:“……傅总?”

  傅琢祈让开门口位置:“进来吧。怎么突然查房?”

  “这个……公务。傅总,就算是您,咱们也得按流程办事。”为首的警察说。

  傅琢祈点了点头:“应该的。”

  “傅总房里还有其他人吗?”旁边另一个警察问。

  不过不用傅琢祈回答,他们也看到了那边的花重锦。

  而对方脸上还没退去的红晕,也昭示着刚刚没开门的时间里,屋里在发生着什么。

  “这位是?”

  “我爱人。”傅琢祈站回花重锦身边。

  “身份证看一下。”

  花重锦眉头紧皱,心情十分不爽,但还是拿了身份证给他们。

  看过之后,警察又问:“二位结婚证带了吗?”

  见两人都没反应,警察又解释:“这个,身份证不能证明您二位的关系。”

  花重锦:???

  “全瑾城都知道傅琢祈是跟我结的婚,你跟我说不能证明?就算是执行公务,也不至于这么死板,你们……”

  “阿锦。”傅琢祈打断了他,冲他摇摇头,又对警察说,“没有,一般人也不会随身携带结婚证吧?”

  “是这样的。或者,有什么其他可以证明二位关系的东西吗?如果没有的话,可能要麻烦二位回答一下我们的问询。”

  花重锦登时想起房间里还有可以证明的东西:“有!”

  说完,转身就要去拿抽屉里的离婚协议书。

  然而傅琢祈也想到了是什么,立刻拉住人:“没有,你们问吧。”

  花重锦瞪向傅琢祈。

  傅琢祈转头看向一边。

  警察看两人态度怪异,还是决定仔细询问:“这间房是长租房,二位是本地人,怎么想着在这租长租房?”

  “分居。”

  “吵架,他闹脾气离家出走。”

  两人异口同声。

  傅琢祈又道:“他玩离家出走这事儿,在瑾城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最近那些八卦节目应该也没少提吧。”

  “既然是分居,那二位现在是在……”

  “在哄。”傅琢祈面不改色,“如果没有这突如其来的查房的话,现在说不定已经哄好了。”

  几个警察瞥见床边扔着的小方块,不用问也知道是怎么个哄法,顿时有些尴尬。

  花重锦冷哼一声,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傅琢祈冲他笑笑,转头看向那些人。

  警察又问了几个常规问题,全是傅琢祈认真回答,花重锦赌气在旁边,冷脸瞪着那些人,谁有个小动作,就专盯谁。

  盯得那群人最后大气都不敢喘。

  “实在抱歉,打扰傅总跟夫人了。”为首的警察道歉后,带着队伍离开。

  刚进电梯,一个年轻小警察就忍不住嘀咕:“不是说傅琢祈他老婆是个逆来顺受的软柿子吗?今天这个真是他老婆?”

  “身份证都看了,就是那个花家大少。而且长成这样的男人,瑾城也没有第二个了吧?”

  “那可跟传言里差太多了!这脾气看着就好差。你是没注意,他瞪我的那个眼神,我都觉得他像是要把我从窗户里扔出去一样。”

  “我怎么没注意啊?要不是跟传言里差太多,我也不至于怀疑不是本人啊!”

  “换谁在那种时候被查房的打断,也没好脸色吧。”其中一个年长一点儿的说,“这要是年纪大点,说不定都得留个阴影。”

  “真不知道谁报假警,缺德死了!”

  “还好傅琢祈不是小心眼的人,不然就凭他在瑾城的地位,到时候咱们这些被人,少不了小鞋穿。”

  几个警察一路埋怨着离开,而隔壁房间,那个搭讪失败的大哥趴在门上,却只听到警察道歉离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