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周末的直播准时结束。

  慕越第二天有早课,洗完澡准备去睡觉,拿起手机突然看到有人在群里问起云姣,他随口回了一句她还在军训吧。

  当即炸出一群夜猫子的问号攻击,问他到底是不是青大人?军训结束好几天了。

  慕越一愣,点进朋友圈看到班长昨天九点转发的校媒公众号,关于2023年本科生军训结业典礼。

  真的结束了。

  再切回群聊时她们的话题又跑偏了,说到青大官网招生宣传文里放了一张陆端宁的照片算不算夹带私货。

  有人觉得算,他刚入学什么成绩都还没有凭什么和其他大佬放在一起;也有人认为不能这么比,本来也只是介绍青大学子的精神风貌而已,卷王的精神风貌只会让我心头一紧焦虑万分,但是陆端宁的精神风貌能使我心旷神怡,然后右键保存。

  最后两边达成了共识,因为说右键保存的那个人把官网上的照片发了出来。

  她们看完后一致同意:真的很帅。

  慕越穿着睡衣靠在床头,脑袋困得发昏,看她们你一句我一句聊起来时忍不住笑了。

  他没有点开照片看,但能认出来这应该是陆端宁的近照。

  因为夏天和为期一个月的军训,他的黑发理得偏短,和以往展示在大众面前的形象有些不一样了。优越的五官愈发突出,确实有种风华正茂小白杨的气质。

  或许是因为睡前看过陆端宁的照片,慕越梦到很久以前的一件小事。

  小时候过生日,他收到过一个礼物,是冰蓝色的玻璃沙漏。

  慕越趴在桌子上,将沙漏颠倒再摆正,纷纷扬扬的雪花就会覆盖在底部那只荡秋千的小狗身上。

  慕越认为是狗,可陆端宁说是猪。

  慕越说:“狗有尾巴。”

  陆端宁说:“猪也有。”

  慕越说:“狗的鼻子是黑色的,猪不长这样。”

  陆端宁说:“它的毛是粉色的,哪有粉色的狗?”

  细小的雪花落下,将小狗埋成纯白色,两个小孩谁也说服不了谁。

  慕越着急了,不高兴地说你不能因为自己喜欢猪所以看什么都像猪。

  他说这话是有根据的,小时候的陆端宁总要随身带着他的小猪公仔,睡觉的时候紧紧搂在怀里,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一样依偎它。

  但是陆端宁不喜欢别人随便开他的猪的玩笑,别人里当然也包括慕越。

  他皱眉看着慕越,扔下一句“我看你才像猪”就走开了。

  这是六岁的陆端宁最常用的吵架手法,简单来说叫做“反弹”。

  如果慕越在嘲笑他的猪,那他也在嘲笑慕越;如果慕越不带恶意,那他对慕越也没有——毕竟,他是真的很喜欢自己的小猪。

  所以是狗还是猪?

  慕越不记得这个沙漏扔到哪里去了,也想不起来他和陆端宁的争吵到底有没有结论。

  熬夜晚睡加毫无缘由的怪梦,慕越的早课上得头晕脑胀,好像被某只粉色的猪报复性地咬了一口,马原课上老师讲的内容一个字也没往脑子里去。

  下午,慕越在食堂吃完饭,原本打算回宿舍补个觉,半道收到云姣的暗号召唤,请他务必要在两点前赶到三号教学楼下的咖啡店二楼露台。

  慕越一头雾水过去,就看到云姣晃着腿坐在靠窗的圆桌旁,桌上摆满了不同颜色口味的千层蛋糕和巧克力布朗尼。

  她招手对慕越说:“快来快来,帮我吃一点。”

  慕越走过去:“吃不完你还点这么多。”

  她那一桌摆得满满当当,根本放不下其他东西,慕越扫视一圈,将书和讲义放到一旁的空沙发上。

  空沙发另一侧应该是云姣的法学理论书,一模一样的两本叠放在一起。

  慕越的视线落在那里,随口问:“你同学也在?不让她帮你分担一点?”

  “他啊。”云姣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鼻子微微皱起,说,“他的身材管理很严格的。”

  “多严格?又是一个像你一样点十个蛋糕挨个尝一口的小学妹?”慕越毫无察觉,和往常一样笑着调侃。

  身后楼梯忽地传来一阵脚步声,随之响起的是男生清越的嗓音,像夏天的冰水一样凉浸浸地漫过慕越的耳廓。

  他说:“不是学妹。”

  两杯咖啡放到桌面上,慕越抬眼,呼吸轻轻一滞。

  陆端宁就站在他身侧,鸦黑的眼睫微垂,安静看着他。

  慕越回过神,忙说:“不好意思,我——”

  他却蓦地笑了,干净的眉眼舒展开,笑意一晃而过。

  他将两杯咖啡推给慕越和云姣,自己则从满桌蛋糕里挑走一份榛子巧克力的,修长的手指微曲,指节上还沾着点水汽,“帮你们吃一份。”

  云姣点了点头:“好啊好啊。”

  他不与慕越云姣两个人坐一块儿,拿过蛋糕独自去往另一侧的沙发。

  沙发左边是咖啡店装饰用的花架,种着密绒绒的满天星和太阳花。日光穿过剔透的玻璃窗,从满是绿意的花叶间流淌下来,在他身上落下斑驳的影子。

  云姣的目光跟过去,脑袋轻轻一歪,再一次觉得他周身似乎涌动着某种活泼因子,和安静话少从不主动搭理人的小陆哥哥简直判若两人。

  这样的时刻转瞬即逝,云姣没有多想,给慕越递勺子,托着脸颊说:“快吃呀,你要多吃一点。”

  慕越没好气道:“就指望我了是吧。”

  云姣仰起脸朝他笑,说:“因为你瘦啊,多吃才能多长肉知不知道?”

  理智气壮的,好像她才是慕越的饲养人。

  慕越吃过午饭了,被云姣硬逼着也解决不了将近十份甜点。勉强吃下三分之一,窗外的阳光漫射进来,照得二楼亮堂堂暖融融的,短暂离开的困意再度席卷。

  盘子刚撤走,咖啡也没来得及喝,云姣转过头,看到慕越将脸埋在臂弯间,已经睡着了。

  她端详慕越,支着脑袋,好笑地说:“有这么困吗?”

  慕越睡熟了,回应不了她。

  只能任由她将手伸过来,摸一摸柔软的头发,发梢缠绕在白皙的指尖,软软扫过他微微上挑的眼尾。

  可能是觉得痒,薄薄的眼皮下,他的眼珠滚动了一下。

  云姣“噌”的收回手,怕吵醒他会冲自己发脾气。

  可是一会儿过去,慕越又没动静了。

  她故态复萌地支起脑袋,用手指试探性地戳他的眼睛。

  “云姣。”

  身后,陆端宁叫了她一声,像是制止。

  “哦。”云姣听话地收回手,她看着慕越,忽然问出一句,“你觉不觉得他长得很漂亮?”

  陆端宁在翻教材书,没有抬头看。

  过了几秒,他轻轻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