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电梯的门被打开。
林沐晗往前迈了一步,见谭笑立在原地不动，又退了回来，弓腰斜望着谭笑：“紧张？”
谭笑没否认,轻“嗯”了声。
林沐晗微抿了下唇,故作轻松道：“他们应该也没什么好话,去不去都行。”语罢，她就俯身去摁电梯。
谭笑及时抬手阻止了她：“我现在是正常反应,你不用放在心上。”她牵着她的手，率先迈开了步子,“走吧,他们该等急了。”
闻言,林沐晗这才跟了上去，接过了她的话：“我能不能理解为,你是丑媳妇儿见公婆的正常反应？”
谭笑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又连忙否认，一本正经道：“我不丑。”
见她不似刚才那么紧张，林沐晗这才松了口气，笑道：“嗯,你是丑媳妇儿里最好看的那个。”
谭笑：“……”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了房门口。
林沐晗没有从包里取出钥匙，而是直接摁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林琨,他扫了眼两人紧握着的手,与谭笑手中拎着的礼物,边回身回客厅,边对身后的两人道：“进来吧。”
谭笑嘴角僵硬的笑，在听见这话后,又咧开了些，与林沐晗换好鞋后，一前一后来到了客厅。现祝府
她将买的礼物双手放在茶几上，冲已坐在沙发上的林琨，微颔首道：“林叔叔。”
“小晗，你去厨房帮你妈妈，我与她说两句。”林琨的声音很平静，无任何波动。
林沐晗有些担心，张嘴就要辩驳，在瞅见谭笑的眼神时，又吞咽了回去。
见她进了厨房，林琨才再度出声：“坐。”
谭笑局促地寻了个林琨斜下方的位置坐下，等着林琨的话。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谭笑如实道：“把纯生态种植，全面落实，让人人都能吃上健康无污染的菜与粮食。”
林琨轻笑了声，斜觑着她：“你的意思是，你要一直留在农场。”
她终意识到了不对劲，挽救道：“我拿到农场的继承权后，会遵从沐沐的决定，买房定居。”言外之意就是，不会像现在这般，整日住在农场。
其实，她觉得住在农场没什么不好，距离实验大棚近，方便随时查看，但这只是对她而言。
沐雯食品在滨海的三环，距离农场和主城的距离出入不大，沐沐自打出生就生活在城市，住在农场，确实有不方便的地方。
“据我了解，农场的收益有限，你学的是商业管理，有没有考虑过，跟小晗一样创业？或者，把你说的生态种植，进行利益化。”
谭笑放在腿上的手，收紧了些，思忖着该如何回答。
同时，进厨房的林沐晗，还是有些不安，不顾朱曼丽的阻止，悄悄挪步到厨房的门口，双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见此，朱曼丽叹息了声：“小晗，你为什么不能信我们一次？是，我跟你爸先前的做法，可能有些不妥当，但都是为，”她改话道，“我跟你爸商量过了，我们会仔细考虑你与谭笑的事，在这之前，你爸爸必须先了解一下谭笑，这样我们心里才有底。”
她的话，并没有得到林沐晗的回复，林沐晗专心地留意着客厅。
殊不知，她的小动作被面向这边而坐的林琨纳入了眼底。
“怎么？是从未考虑过？”林琨问道。
若不是妻子再三请求，他不会点头让妻子将谭笑请到家里来。
他答应谭笑来家里吃饭，并不意味着他就同意了谭笑与女儿在一起，他必须要知道，谭笑这人能不能给女儿未来。
几经思索，谭笑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以前考虑过，现在没有。”她抬眸看着林琨，“农场的收益上限确实不高，但想达到我的目标，就必须要反复实验。至于把生态种植利益化这一点，这违背了我的初衷，所以我不会考虑。”
林琨冷哼了声：“那你觉得，你在研究这条路上，能走多远？”
“我不知道能走多远，但我会尽我所能去走。”她说这话时，铿锵有力，双眸中闪烁着光芒。
她的坚决与自信，林琨都看在眼里。他微挪目光，瞥了眼厨房那边，才出声：“若你只是我的后辈，凭你这番话，我会很欣赏。但你现在还有一重身份，我女儿的女朋友，走科研这条路，注定孤独，你是打算让我女儿陪你孤独走完这一生？”
谭笑连忙摇头：“不是的。”
她停顿了下，才接着道：“科研这条路，其实跟其他的路差不多，不同的是，其他的路，面向的群体更多，而科研，只有实验与数据。”
“所以，你让我怎么放心地把女儿交给你？”林琨反问道。
他没说的是，在与谭笑的谈话中，他已改变了些许对谭笑的看法，但他仍旧不看好女儿与谭笑在一起。
一个世界里只有实验的人，让她分出更多的时间与精力，去维系家庭与两人之间的感情，有些艰难。
谭笑才要接话，林沐晗就从厨房里冲了出来，红着眼看着林琨：“那你曾经可想过，女儿其实也期盼爸爸的陪伴？”
林沐晗伸手指着谭笑，继续道：“你说她做实验，我会孤独；那你当初日日在外应酬，可有想过我和妈妈？”她苦笑了声，别过了头，“呵，孤独，原来你也知道孤独。”
自己当着外人的面被质问，林琨很是羞愤，羞愤之余，在瞧见女儿抖动的肩膀，与控诉时，又多了些歉疚。
良久，他才低沉出声：“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不想让你再承受同样的孤独。”
林沐晗抬手扶着额头，双眸噙泪：“那对象是商人，就不孤独了吗？您接触的案子没有上千也有几百，就该知道，多的是愿意与狐朋狗友喝酒，也不愿意回家的人。”
她深吸了口气，余光扫到站在厨房门口的朱曼丽，又道：“正如您，有没有推掉不必要的应酬，第一时间回来陪妈妈？”
林琨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这一刻，他深切意识到，曾经自诩自己是一个称职的老公，一个合格的爸爸，到头来，都是他的错觉。
他既没有给予女儿足够的陪伴，也没有呵护妻子。
被提及的朱曼丽，抬手紧捂着嘴，狼狈转身背对着林琨。
坐在沙发上的谭笑，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她只尽可能低垂着脑袋，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谁都有自尊心，这一点在林琨的身上表现得尤为明显，那控制欲与大男子主义，已超越了一般人。
现在，林琨的骄傲就这么被沐沐撕碎，换作是她，也觉得抹不下脸来。
正如她所猜想那般，林琨短暂的反省，很快就被推翻。
他没有错，他这么做都是为了这个家。
这般想着，他恼怒地盯着女儿：“你别忘了，你优渥的生活，都是我提供的，有得才有舍。”
林沐晗被这话气笑了，眼泪也顺着眼角滑落，点着头道：“是，所以你没有错。”她挪步走到谭笑的身旁，牵着谭笑的手，“我选择了她，她就准备好了一切，正如你所言，有得必有舍。”
“你……”林琨面红耳赤，放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
她没有收敛，反而笑了：“怎么，你可以，到我这儿就不行了，你要不要这么双标？”
林琨眸中尽是怒意，伸手指着门那边：“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林沐晗鼻头一酸，心似被重物重击了一下，浑身不住颤抖。
没作声的谭笑，听见这话，换了一只手牵着林沐晗，她往前迈了一步，将林沐晗护在了身后，直言道：“作为后辈，我知道我说这番话不合适，但作为沐沐的女朋友，这话我必须要说。您其实是个懦夫，不敢承认自己的错误，甚至为自己的错误不断找借口。
的确，您给沐沐和阿姨提供了优渥的生活，但共同照顾这个家，本就是您作为丈夫与父亲的责任。除了这个责任，您还需要呵护阿姨与沐沐的身心健康，最后这一点您做到了吗？”她微摇头，“您没有，你若是做到了，沐沐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您也不会对自己女儿说出这番话。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林叔叔，您已经不是第一次戳沐沐的心窝了，沐沐那颗渴望父爱的那颗心，也早已经鲜血淋漓。”
她轻咬了下唇，一字一顿：“您不稀罕沐沐，从今以后，换我来稀罕她。”语罢，她微弯了下腰，牵着林沐晗的手，朝门外那边走去。
是她错了，要不是她坚持要得到沐沐父母的同意，沐沐也不会再回来。
没有父母的点头同意又如何，从今天起，她会亲手给沐沐找一个后盾，让沐沐无后顾之忧。
有了危机感的朱曼丽，从厨房里冲了出来，紧抓着林琨的手臂：“老林，你说句话，我求你了，求你了。”
她摇着头，眼泪顺着脸颊滚落，哽咽道：“我跟你结婚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事全都听你的。”她伸出一根手指，“你就再听我一次，就一次，好不好？”
林琨仍旧无所动，谭笑与林沐晗也来到了门边换鞋。
朱曼丽慌乱地收回视线，仍旧死抓着林琨的手臂，歇斯底里道：“林琨，你说你给了我和沐沐优渥的生活，可你也别忘了，没有你，我也能养活小晗。”她放下了林琨的手，脱下身上的围裙，用力砸在了林琨的身上，“你就守着你的自尊与大男子主义过吧。”
语毕，她也迈开了步子，不想再在这个家停留半分。
谭笑曾问她幸福吗？她当初的回答是，幸福。
实际上，答案一直都是不幸福。
不止一次，她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独自落泪。
呵，优渥的生活。
她情愿不要这样的优渥。
“我跟你们一起走。”她看着林沐晗道。
林沐晗身体一怔，印象中的妈妈，一直都没主见，凡事都听爸爸的。在看到妈妈眼中的坚定时，她才明白，原来妈妈不是没主见，而是一直在自欺欺人。
女儿和妻子都要离开，林琨有片刻的慌乱。
不过刹那，他的心底又生出一道声音：她们要走就尽管走，总有她们后悔的那天。
他收回了迈开的腿，冷眼看着那扇紧闭的门。
来到楼下的谭笑，扭头看着挺直了背的朱曼丽，她正欲做声，林沐晗就抢先了她一步。
“妈，您的想好了？”
朱曼丽抬手为林沐晗擦拭脸上的泪痕，声音暗哑：“是妈妈的错，妈妈不知道你这些年承受了这么多。”
她将目光落在谭笑身上：“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作为小晗的母亲，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把小晗捧在手心里。”说着，她就挪步，来到谭笑与林沐晗中间，将林沐晗与谭笑的手纷纷拿起，最后将林沐晗的手放在了谭笑的手背上。
谭笑垂眸看着自己覆盖在林沐晗手背上的手，心里知道，朱曼丽这是同意沐沐与她在一起，她却高兴不起来，点头道：“我会的。”
“行了，你俩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话还未说完，朱曼丽就迈开了步子，朝小区外而去。
林沐晗追了上去：“妈——”
“回去吧，我没事。”朱曼丽加快了步子，她想在女儿跟前，保留自己最后一分体面。
谭笑看穿了她的心思，上前抓住了林沐晗的手：“给阿姨一点时间，让阿姨静一静。”
话虽如此，她仍旧与林沐晗站在原地，视线跟随着朱曼丽而动。
看不见朱曼丽的身影，她与林沐晗上了车，在看到朱曼丽后，缓步挪动，直到见朱曼丽走进附近的一家酒店，两人才同时松了口气。
林沐晗靠在谭笑的肩膀上，轻声问道：“我今天是不是做错了？要不是我，妈妈也不会跟他闹。”
“或许，你的话，只是加速了阿姨爆发。”谭笑安抚道，朱曼丽也是人，也懂得去感受，她不知道朱曼丽为何能坚持这么多年，但有一点却可以肯定，朱曼丽不打算再继续忍下去。
林沐晗眼眸微动，唇微抿着，不再出声。
要真如谭笑说的那般，那妈妈这些年承受的委屈，比她还要多。
比起这个，她情愿妈妈没有主见，也好过像她这么痛苦。
谭笑垂眸，见林沐晗周身写满了忧伤，心再度一抽。想到什么，她询问道：“现在游乐场还在营业，有没有兴趣，陪我走一趟？”
林沐晗动了动身体，沉默了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来到游乐场，谭笑在问了售票员什么时候闭园，并在售票员的建议下，买下了四个能赶在闭园前，能玩的项目。
她牵着林沐晗的手，根据指路牌，来到了旋转木马前。
许是工作日的缘故，旋转木马上竟没人。
她郑重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的公主，请。”
林沐晗左右张望了眼，确定没有人看向这边，她才迈开了腿，坐上了旋转木马。
谭笑在跟上去前，见有人在卖发光头箍，她立马调转方向，买了一个兔子和一个小鹿，这才走到林沐晗跟前：“你要哪一个？”
林沐晗指着小鹿：“这个。”
她为林沐晗戴上后，自己才坐上了旋转木马。
工作人员格外会抓时间，她坐上去不过三秒，木马就旋转了起来。
一开始林沐晗有些忐忑，在感受到旋转木马带来的乐趣后，整个人也放松了起来。
谭笑拿出手机，对准林沐晗：“沐沐，看这边。”
知道要拍照，林沐晗当即摆出一个优美的poss。
忽高忽低的木马，清脆的童乐，不时照向这边的七彩灯光，心爱人的陪伴与笑容，她心底的伤痛淡却了些。
不论那个人要不要她这个女儿，谭笑始终都陪在她的身旁。
她见过她的狼狈、伤痛、任性、忧伤与骄傲，她却仍旧选择与她在一起，她还有什么不知足？
她也知道，不是她想玩儿，而是她想带她来转移注意力。
念及此，她绽放出了笑容，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手机，拉着谭笑一起，拍下了她们第一张她们在游乐场的合照。
玩儿了旋转木马，接下来就是海盗船。
在最高点迅速降落时带来的刺激，让她彻底将在家发生的不快抛却在了脑后，与其他人一般，高举起了手。
看着她重新展露笑颜，谭笑觉得，再憋一会儿也不是不可以。
她其实有点害怕海盗船，这种高速带来的刺激，她有些受不了。
现在她还记得，当初她妈妈是怎么坑骗她上的海盗船，妈妈说：你要是陪我玩儿，这周的碗就包在我身上。
为了不洗碗，她答应了。结果就是，从海盗船下来，她差点把黄疸都吐出来，回到家，小腿都还在打颤。
现在虽没那么严重，但两圈下来，她的胃已经在翻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