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权臣她祸国殃民【完结】>第137章 把我当成你

  黄昏时分她们乘轿进了洛阳的市井,进了市井便只能下来步行,索性王侯不下市井,小民不曾得见天颜,自然不会有人认得她们,终得让她们可以信步牵手在此间慢慢地走,不必为人打扰。

  乐蕴张起帷帽的一角,觉得眼前巷子里,一处青墙苔深的痕迹很是眼熟,她以为那是她当年的府邸,刚想去看一看,却忽然想起这里已不是长安了,长安的乐氏府第,后来换了主人,改做了宜春郡主府,而后来那经她一手呵护起的学生,终是让她亲手发去了千里之外的荒凉巴州,独对荒原与冷月,任由光阴摧残有罪的生命。

  她渐渐从回忆中走了出来,握紧了苏祎的手……乐蕴静静地看着她,忽然笑了一下,夕阳的金光恰巧落在她的眸中。

  很多年后的苏祎依旧会想起那一日的黄昏,那与多年前中秋的月、上元的灯一样,是她一生最美好的回忆。

  街头的孩童骑着竹马,三三两两唱着童谣。

  “棠花谢,柳花生。”

  “柳花生在八月中。”

  “十五神仙不闻道,西方日头长光明。”

  “明年柳花飞尽时,神仙睡在海棠深。”

  苏祎并未听得认真,大约不知是在唱什么,只想着出来的时辰长了,怕乐蕴身上不好,吩咐随行预备回宫……她唤了两声乐蕴,后者忽然转过头,若有所思地将目光收回:“怎么了?”

  苏祎笑了笑:“该回去了。”

  “好。”乐蕴笑了笑,“我也有些饿了呢。”

  苏祎牵着她的手走出了市井如织的人流,上了回宫的车轿。

  乐蕴缓缓撩起帘幕,望着唱着歌谣的孩童,眸色流露淡淡的惶惑。

  回到宫中的二人还未来得及换下衣衫,就有急报经内侍之手递送进来,苏祎打开一瞧,脸色当即便暗了暗,乐蕴在一旁拆发,不禁问:“是有什么急事?”苏祎折了一折那奏报,只道:“西境出了点事罢了。”

  乐蕴担忧守节,立即追问:“可是守节出事了?”

  苏祎笑了笑:“没有。”

  “那是哪位将领出事了?”

  “也没有……”

  “那是吃了败仗?”

  苏祎叹了口气,走过去替她解开发髻,柔声安慰:“都不是。 ”她抚摸乐蕴如瀑如绸的长发,目光里饱含着爱怜与无奈,“并不十分要紧,只是……兰卿死了。”

  镜中映出乐蕴愕然万分的神情,她一时,竟分辨不出自己究竟是伤心还是惊诧,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当中,苏祎默默地给她梳头,丝发披两肩,何处不可怜,她是这样地爱她,语言已无法形容。

  半晌,乐蕴忽然有些哽咽地看开口:“她……”

  苏祎神色平静,除了有关乐蕴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是漠然的,哪怕是生死也无法掀起波澜:“叛军趁夜偷袭守节大营时将她劫了去,以为可以要挟守节……”接下去的话苏祎并没有再说,但乐蕴已然明白了,守节本就与兰卿无甚感情,又怎会为兰卿的性命而动摇征讨叛乱的决心?那兰卿……自然而然逃不过一死了。

  乐蕴咬着唇角,神色苍白:“我把她送走……不是想她死的。”

  “那自然和你无关的。”苏祎道,“她早就该死,多余的时日已是你我的恩赐了,”她按住乐蕴的双肩,细声安慰道,“你不要想这些事,我会让人妥善处理她的后事,听我的话,若守节得知你在意,势必要万分自责,既然死者已矣,那就只有周全生者要紧。”

  乐蕴合上双眸,脑中时时浮现兰卿的笑容,想到红颜枯骨,想到她至死也不能获得安宁,她不能说不恨她,却又绝对不能原宥她,但这一切原本就不够纯粹的感情,终是在生死面前变得缥缈了……

  乐蕴忽然觉得一阵恶心,起身仓皇逃了出去。

  苏祎默默从袖中取出那张急报,在灯下轻轻一燎,焚了个干干净净。乐蕴扶着阑干,半晌也不曾吐出什么,只是脸色愈发难看,连流云也吓了一跳,急匆匆让人去传医官。

  乐蕴扶着她的手慢慢站起身,独坐秋风中,她握着流云的手,不知该说些什么,生死之事都太过沉重了,是她的爱恨不能承受的。

  “主子……”流云怔怔地说,“有事……”

  “我……我有些累。”乐蕴摇了摇头,“我不想听。”

  流云叹了口气,知道这事情是耽搁不得的,立即道:“主子,西内宫人过来问话,说纯悫公主病了,想请您的示下……”

  “病了?”乐蕴拧着眉,勉强将一口血气咽了下去,低声道:“医官怎么说?”

  “医官的意思……怕是肺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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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漏一声又一声地滴落着,不知在催促着什么,乐蕴只觉得那声音听上去委屈极了,似乎是想留住什么,但又全然留不住。

  苏祎结束了那长久的沉默:“让人封进西内,不准任何人进出,派医官过去,治得好便治,若治不好……”她眉头一展,“也是那孩子命里无福。”

  乐蕴却忽然站起身:“我要去看一看……”

  这话惊动了在场所有人,流云立即拦了她,跪在她脚下求道:“主子,肺痨是会传人的,您身子弱,是万万去不得了。”苏祎走了过来,与流云二人一起将她按了回去,乐蕴已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下神思恍惚,苏祎不禁叹息:“一个害了你我的奴婢,一个苏完的女儿,你为她们……就这么难过吗?”

  乐蕴终是垂下眼眸:“对不起……”她似乎已被耗尽了全部精神。她忽然觉得羞愧,这羞愧是对于苏祎的,是为她对兰卿、对纯悫的伤心,乐蕴不禁想,苏祎这样厌恶那些人,自己却为她们伤心,她怎对得起苏祎呢?她勉强站起身来,任由眼中的泪无声地落到地上,唤来流云,“扶我回去吧。”

  流云一怔,低声问:“那……纯公主?”

  “她死了便死了。”乐蕴抿着唇角,神情疲累,“这世上每日里死的人还不多吗?多她一个又怎么了……”她说罢,便松开了流云的手,固执地走出殿门。

  身后苏祎蓦然叹息道:“去请宋温看一看,勉尽人事吧。”

  这一夜她并未去乐蕴房中,而是在一墙之隔的寝殿独自守一盏红烛,苏祎写了一封信,以蜡密封,派人速速送往西境。做完这一切的她对着窗外嘶哑的秋风与幽暗的长夜,第一次感受到疲惫如同潮水般覆上身来。

  柳崇徽是被人于夜半唤醒的,她居住在离乐蕴寝殿很近的一处冷清庑房内,陈设简陋,但尚能住得了人,来唤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如今乐蕴身旁服侍的流云……

  柳崇徽穿衣时,流云已将来意说得明白了。

  “那公主……”柳崇徽对于苏完的心思已是爱屋及乌,况且纯悫到底无辜,她如何能不在意?

  流云道:“万岁已遣宋大人诊治。”她冷漠地看着柳崇徽,“而你的用处是去哄好皇后娘娘。”

  柳崇徽觉得好笑,忽然一顿,道:“可我怕是只会惹恼她的。”

  “不会 。”流云神色落寞,“她一直在唤你的名字。”

  乐蕴惊厥之下,夜里就起了热,虽并不严重,但到底让人不安,流云请了两回苏祎,都被拒之门外,她自然无从知晓一墙之隔的冷寂殿中,苏祎究竟在做什么,她只能为二人的龃龉无助,却在回到乐蕴身旁时听她喃喃地叫阿棠。

  阿棠……

  柳崇徽并不信乐蕴会唤她,但知道乐蕴必然是出了事的,随流云一路急行到乐蕴寝殿,一路所经过的景象都在寒夜下变得冰冷。

  柳崇徽来到乐蕴床前,半坐在她身旁,低声叫了两句,却不见乐蕴回应。她皱了皱眉,抬手摸了摸乐蕴的额,是起了热,但并不厉害,倒像是闷在身体里发不出来。她的手顺着领口探到身体,更是一样的低烧。柳崇徽叹了口气,对流云道:“你打些冷水给她擦一擦。”

  流云带着人下去,独留了柳崇徽守在乐蕴床前。床前点起了灯,才让她看清楚了些,大约是烧热的缘故,乐蕴的脸颊泛着红意,倒比往日更多了几分健康的感觉。

  柳崇徽凝视着乐蕴的容颜,忽然心生惘然。

  乐蕴一时清醒一时糊涂,柳崇徽给她擦身时,冷意似乎让她醒过来了,那时柳崇徽正好碰到了她肩上几处淡淡的鞭痕,不禁神色一暗。

  乐蕴拧着眉头,喃喃叫了一句:“阿棠?”

  柳崇徽低声道:“是我。”

  乐蕴目光一恍:“我想回……江南。”

  柳崇徽神色一痛,默默拍了拍她的肩:“快了,就快到江南了。”

  乐蕴听罢便满意一笑,微微合上眼帘,柔声地诉说着:“我记得江南的荷花,在下雨的时候会来回轻轻地晃,池塘的浮萍也会翻来覆去地起起伏伏,荷叶下的鲤鱼游来游去,会惊动荷叶上的蛙扑通跳进水里,岸边柳梢上会有躲雨的黄鹂轻轻地叫……”她的眼睫轻轻地一颤,似乎也被恍惚中的美景吞没了,“我会把岚岫带去,带给我娘看,我娘一定会喜欢她……我也喜欢她。”

  现实与旧梦在她的神思中重叠,回到江南的空诺换了主人公。

  柳崇徽有些凄楚地低声说:“阿蕴,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呢?是因为我从前骗过你吗?可我……可我也……”她垂下眼眸,“我也没办法,那是皇上……我此生都无法对她说一个不字。”可她还是不能理解,乐蕴甚至原宥了清渠,却不能原宥她。

  “我是不是还做错了什么?是因为重晖楼大火那日我没有去救你吗?还是什么……”可她只能想到这些了。

  “不……”乐蕴忽然睁开神色微茫的眼,摇了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柳崇徽握着她的手,“求求你,告诉我……”她已在乐蕴的憎恶中受尽了苦楚,却还是不明白。

  乐蕴叹了口气,其实她是有些糊涂了的,不然是绝不会说出那个真相的,那充满了欺骗与利用,隐瞒与绝情的真相,无论是谁都承受不起。

  “因为苏完一直把我……把我当成你的替代。”乐蕴哽咽道,“因为这对我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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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柳:我即将迎来人生的当头棒喝

  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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