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权臣她祸国殃民【完结】>第126章 废帝

  乐蕴性情如此,必是人给了她两分情意,她就拿十二分还的。

  苏祎将话说得这样用心,乐蕴便一句旁的也说不出了,只全听她做主。

  立后大典定在了第二年开春,这也是苏祎的意思,阳春地动,暖玉生,是一年之计所在,也是她们能够新生的盼愿。

  但即便如此,内廷宫人也早已以殿下称唤乐蕴。

  长安的初雪来临时,各地上表称祥瑞,苏祎遂改麟德殿为永世殿,并在永世殿后,将勤政殿拆毁,改为永始台,取江山永世长固,帝后永始如初之意。

  冬月初雪那一日,乐蕴登上了长安的城楼,天地之间化作银素,唯有西方一抹蔼蔼彤云,泛着淡淡的夕波。

  十五年那年她仰望而入的盛世,终究尽收眼底。

  初雪当日,苏祎在宫中饮宴,乐蕴则去了囚禁废帝苏完的宫苑。其实那里并不算是宫苑了,当日苏完起建重晖楼时,将整座临于太液池上的水榭,连同水榭东南的宫苑拆毁, 后来便也不曾修筑旁的宫室殿阁,只剩一片廊庑,是留给当日负责看守和清扫重晖楼宫人所居的。

  重晖楼大火后,残砖颓瓦,几乎花费了将近一旬的光阴才清理出来。

  但那之后,此处就成为了废帝苏完的囚室。

  苏完于兴庆宫战败,却蝼蚁偷生,被废除帝号,囚禁在此地,衣食皆被苛刻到了极致,大有苏祎暗中命宫人设法令其速死的用意使然。

  但苏完这样的人,能有定鼎乾坤的魄力,也有隐忍苟活,幽于粪土而不辞的能耐。乐蕴在这两个月没有见过她一次,若是可以,她倒是想此生也别见到苏完。

  但事情向来要有始终,没有这样草率就结束的理由。

  看守苏完的宫人里外三层,任何人与物一律不准进去,每日只从墙上所开暗门递送一次饮食,并由宫人看着苏完用,每次只给她半个时辰,时辰到了,不管苏完用与否,都要一一清点后收拾干净。

  乐蕴到时,看守之人正躲在值房里喝酒暖身,这些宫人禁军大多只是听闻过她,向来也不曾见过,一听这就是未来的皇后,吓得连话也不会说了,跪在地上只是磕头。

  乐蕴有些嫌恶地扫了一眼,值房里浓厚的酒臭令她作呕,流云与这些宫人交接时,乐蕴护忽然问:“她……一向可都安分?”

  领头人道:“回娘娘,一向都安分,饭送进去就吃,不送倒还问呢,只是这些日子入了冬炭火不够,她还闹了几次。咱们不敢做主,往上禀报,万岁与娘娘那里的意思不下来,咱们也不敢动,只是不叫她冻死饿死就是。”

  乐蕴听罢,倒默默了良久,望着外头呼啸的北风与吹雪,忽然笑道:“她倒还真厉害。”

  宫人不知该如何揣度她的意思,一时也不敢说话,这位只在传闻中出现的准皇后,是个打眼儿一瞧就冷冰冰的美人儿,尤其一双眼,总将人瞅得发毛,幸而她不常直接看人,不然实在是招架不住。

  流云走过去,低声道:“主子,您……要奴婢陪着进去吗?”

  乐蕴摇了摇头,又忽然道:“你若不放心,进去也随你。”

  流云欲言又止,摇头道:“奴婢不敢。”

  “你放心。”乐蕴的眼中是一片荒凉,“人知辱而远辱,我还没有那么轻贱。”

  凭她是谁,也不能改变。

  苏完坐在地上,拥着仅有的棉被,看暗处的蜘蛛结网,这些日子,她修炼了不少本事,从众生仰望的繁华高处摔得粉身碎骨了,还能拍拍灰尘爬起来端坐着,这世上也找不出第二个。她要顾虑的事情太多,却被封闭起来,什么也听不到,苏完也试图向外传递些东西,但那些被她引诱的宫人很快就会被杖杀在她面前。

  但柳崇徽不知所踪,外头她的心腹下场如何也是未知,还有纯悫……她的孩子,那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会不会早已遭了苏祎的毒手?

  她忽然听见外头的脚步声,疑惑间,那门突然开了,刺眼的白光大片大片涌入昏暗的居室,冷风呛得她顿时咳了起来。

  她的狼狈被乐蕴尽收眼中,随着身后的门紧紧关闭,那种浮在空气中的阴冷破败,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就让乐蕴想到了被囚禁在重晖楼中的情形,在分不清季节与时辰的漫长昏暗中求生的每一刻她同时也在求死。

  苏完慢慢睁开眼,一种诡异的熟悉的感觉,让她还没能够看得清来人,倒先觉得奇怪了。但这种奇怪,在她看清了眼前人的一瞬间,尽数化作了冰冷。

  她觉得,乐蕴似乎健康了一点,也更好看了一点,然后她就为自己这想法感到可笑,大约害得自己沦落至此的人就是乐蕴了,自己最先想到的却不是恨她,而是……她好像终于健康了一点。

  乐蕴环顾了一周,也没能找到个像样的地方,只能拿鹤氅裹紧了,找了块干净席子坐下。她一坐下时,露出鹤氅下秋香色的狐肷褶子,那用料的尊贵,几乎也是一瞬之间让苏完明白了,如今的乐蕴在苏祎那里的分量。

  她忽然一笑,笑容饱含讥讽:“你是来替苏祎送鸩毒给我的?”苏完正了正神色,伸手道:“若是便拿来,我死了,耳目便干净了。”

  谁料乐蕴闻言,也慢慢地将头抬起,神色也是那样的冷淡,仿佛再不会为她所言有半分的触动,是比外头的风雪还要冷的。

  “你这样的人,也能有死后清净吗?”

  苏完眉头紧蹙:“乐蕴,你终究还是与她一起来害我了。你们得意,不会落得好下场。”

  “不是害。”乐蕴笑道,“是报应不爽。”

  “崇徽呢?”苏完问。

  乐蕴垂眸,自从鞭笞过柳崇徽后,自己便不想再见到她,遂让人将柳崇徽看管在掖廷,不闻不问。但苏完既然问起,她就是另一种说辞了:“西山营有从龙之功,为犒劳军士,从废帝党羽家眷中择一百二十名姿容上乘的男女……”

  “乐蕴——”意识到言语背后真相的苏完怒不可遏地站起身,几步到她面前,扬手就是一掌,然后乐蕴却并没有躲,而是抬手攥住了她的手腕——苏完虽习武,但这些日子早已虚弱难当,竟一时连乐蕴的桎梏也挣脱不开。

  苏完咬着牙,眼看着乐蕴翻着眼底冷冰冰的笑。

  乐蕴冷笑:“怎么?恼火了?觉得她那么干净的人,做不得千人骑万人压的事情?那你可真的是……要失望了。”说着便松开了手,眼看着苏完脱力倒地,乐蕴缓缓起身,一脚踏在苏完的脚踝上,“不仅是她,还有很多人,你的党羽,你那些忠心耿耿誓死不降的臣子们,实在是太让人恼火了,我就让人把他们全杀了,杀到如今还有那么多,都杀不完。所以我又让人把他们的妻女全部发配为奴送到行营里去,里面就有你的好崇徽呢,不过那种地方我也没亲自去过,也不知她死了没有呢,真是怪让人想念的……”

  她说话间抬起脚来,苏完露出的踝骨处一片红痕,乐蕴有那么一瞬间是恍惚,却又立即道:“要不是你的女儿太小,我……”

  “贱人——”苏完啐道,“早知你如此下作无耻,当日我就该让人打死你,怎能留你活到如今!”她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双目怒视着乐蕴,恶毒的言语如同利箭一般飞刺,“我就该,就该让诃伦干烂你这个贱婢,就该乱棍打死你,就该一把火烧死你……让你活到如今,活成这般恶毒下贱的样子。”

  苏完抬起手,一把掐住乐蕴的咽喉,她一手提拔栽培出来的人,她曾经交颈而眠的人,如今却成了她最恨的样子,“乐蕴,去死吧——”

  然而,还不等她用力,外头听见动静的流云便破门而入。

  ……

  乐蕴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息,窒息的恐惧渐渐化作更为深刻的恨意,她猩红着眼,注视着被掼于地的苏完,那一刻乐蕴忽然想,她已经不是皇帝了,我没有怕她的道理。

  她打我杀我的倚仗已没有了。

  如是想,乐蕴冷然道:“你让人,把她吊在床架上。”

  流云愕然:“主子,她毕竟是……”

  “快去——”

  苏完被反剪着手,半吊在床架上,只得跪在地上,从未如此受辱过的她怒火中烧,眼看着乐蕴拔发上的银簪,一步步走向自己。

  苏完忽然想,难道她要杀我吗?她真的敢杀我吗?

  流云在门外,只能依稀听见里头的声音。

  她仰着头,望着飘雪的苍穹,忽然想到那日宋温请脉时交代的话,阿芙蓉久食成瘾,不但伤身,更有损性情……她方才在乐蕴眼中所见的滔天怒火,是焚了所有的理智之后才能露出的,难道……流云暗暗担忧起来,如若当真,那该如何是好。

  “你……”苏完咬着牙,冷冰冰地注视着乐蕴,还有那根被她攥在手中的银簪,“你要弑君?”

  乐蕴的眼眸低垂着,见不到半分情绪的起伏,只有恨,阴沉沉的恨,看不见底:“你……也会怕啊?”

  她说着,握着银簪狠狠刺了下去。

  一股剧烈的痛楚,顺着苏完的肩,蔓延到了全身,银簪刺破了肩头的皮肤与血肉,将那里的衣衫也染得通红。

  但苏完忍住了。

  她到底是比旁人傲气一些的。

  然而乐蕴又怎会轻易放过她?

  衣衫顺着肩头被撕裂,褪出半个肩颈,冷意蔓延,苏完忍不住一个战栗,不知她究竟要做什么。

  光洁的肌肤,是被人精心呵护过的,是天潢贵胄才能拥有的金贵。乐蕴依稀记得那种触感,在最不平等的性爱里,她也很贪恋的触感……银簪的簪头很细,细得轻易能够刺破肌肤,轻轻挑拨那里时,饶是苏完,也再忍耐不住受辱的悲意颤抖着低吼:“乐蕴——你杀了我!”

  却依旧避不开。

  “我怎么能让你死呢。”乐蕴轻笑着,她不再怕了,似乎那些痛楚,都有了一种格外有效的抚慰,她轻轻辗动银簪,刺入后的血滴落在肌肤上,颜色那么可人的红,“你死了……我该……多没意思啊。”

  手腕愈发用力,刺入的部分越来越深,乐蕴的神情却愈发专注,仿佛遇到了什么趁手的玩意儿,在将苏完的恐惧尽收眼底后,忽然笑道,“你也会怕啊,皇上?哦不……你已经不是皇上了,不是皇上的你,还有什么资格伤害我呢?其实,你也不过是……不过是仗着皇权才不把我当人罢了,而我叫你害得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苏完痛得恍惚时,乐蕴一把掐住她的发,逼迫她低头注视着受刑的地方:

  “这些痛我都受过……凭什么你就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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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沟子有话说:呀,这不是渣皇吗?几天不见,怎么这么拉了?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