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权臣她祸国殃民【完结】>第87章 无边落木萧萧下

  但因升平九年为皇储降生的元年,皇帝曾昭告天下停了这一年的秋决。

  是以连乐蕴的处刑,也定在了次年的春日。

  但此时的乐蕴并不知晓这一切,甚至一直到她被押到玄武门外杖毙之前,她都不知自己要面对的,竟是那样残忍的一个宣判。

  她在刑部的大牢生了一场病,周侦上报之后,皇帝直接命柳崇徽率人将她暗中接出天牢,安置于朱雀门外一间值房中,又让宋温暗中过去医治。好在乐蕴的病,起因不过是在牢中感染了风寒,宋温对付这样的小病微患实在容易,药下去,便见了成效。

  乐蕴醒来时向他道歉。

  宋温第一次对这个人充满了歉意,却只能一如寻常般冷淡回应,将她交给下人便仓皇离去。

  行走于宫道上的宋温,不断地回忆着皇帝的吩咐。

  依周律,杖毙之刑,要求百杖之内不毙命,以延长受刑人的痛楚,所以皇帝只能宽限到一百杖这个数目,以最大程度减少乐蕴遭受的伤害。

  深谙用刑之道的周侦自然领了这份差事,刑杖上的力道有许多讲究,但一百这个数目还是实在超出了常人所能承受的极限。但廷杖当日要示众,百官与京中百姓都要观刑,皇帝虽能以身形容貌相似的陆晼晚来替死,却无法在百官面前用她替乐蕴受刑,是以这一百杖,是都要落在乐蕴身上的。

  而宋温的差事,便是要不遗余力地保住她的性命,同时制造她死于杖下的假象。

  让一个活人假死,这对他来说并非难事,而要他在那样沉重的刑罚之前保护一个身体状况并不理想的女子的性命,宋温不知自己是否有这个把握。何况哪怕不死于杖下,杖刑之后的伤口溃烂与断骨也是危及性命。

  但无论如何,皇帝既已将差事赐下,二人谁也没有推脱的余地。周侦日日操练,甚至不惜亲自下场操棍,而宋温则借这次乐蕴风寒的时机,尽力替她调养身体,以求万全。

  乐蕴被软禁了很长的日子,除了宋温,便只有柳崇徽过来看她。柳砚从巴蜀得胜归来,守节也因立了军功而领了军衔,柳崇徽把这个消息告诉乐蕴时,乐蕴的眼中终于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她又问起自己家中的近况,柳崇徽只得告诉她,在她获罪之后,皇帝不得已下旨抄了她的府邸,但她府中众人原本就是皇帝赐下的,并未因她获罪而遭到牵连,只是依旧由内廷收回,而阿萝则被皇帝唤到了御前侍奉。

  看来阿萝并未受到牵连,乐蕴暗暗松了口气,这样一来,计划都在如约进行,想必玉箫与清渠也该离开了。

  是啊,外面的天地广袤无垠,人世间还有那么多欢乐,她们都那么年轻,当然要离开,当然要去看一看。

  柳崇徽道:“皇上还在尽力为你周旋……”她想到皇帝那个恐怖而惊险的计划,突然握住乐蕴的手,力道极重:“你千万照顾好自己,好生活着,无论何时,人死都是不能复生的。”

  乐蕴无奈地答应了。

  她其实一直都觉得柳崇徽天真,总是固执而坚定地相信那套道理,相信世间明亮的一切,那种天真,是生在白月普照的光芒中,不曾临见过深渊的天真,珍贵而脆弱。

  可她不得不承认 ,她是羡慕,也嫉妒这种天真的。

  因为那是她曾经拥有,却又永远都无法再有的。

  柳崇徽离开那间值房时,本来打算直接回府,然而却在朱雀门前见到了玉箫。她惊愕地望着一步步走近宫门处的玉箫,那神情坦然得仿佛轻蔑了生死一般,不安的思绪瞬间在柳崇徽心中陡然升起……

  玉箫被她一把扯到远处,她有些茫然地看着柳崇徽,半晌才痴痴惘惘地说了一句:“你怎么这么大力气……”

  玉箫的衣裳似乎是换过,但一看就是寻常人家的布衣,神情坦然,但脸色却是憔悴不堪。幸而如今并无人知晓她带走了清渠,是以这一路才能畅通无阻地回来,可她回来做什么呢?

  “我要去向皇上请罪。”玉箫道,“我听说,乐相替我与清渠受过,被皇上赐了杖毙?”她目光决然地看着柳崇徽,“我不会交出清渠,但也绝不能让乐蕴受过。杖毙……实在太残忍了。”

  柳崇徽道:“可你就这样回来,可知皇上会如何……”

  “你我都是陪伴皇上一同长大的。”玉箫笑道,“我不能背叛皇上,皇上若要降罪,我都甘受…… ”

  “那如若皇上逼你交出那宫人呢?”

  “那我唯有一死,以谢君恩。”

  柳崇徽怔忡地看着她那视死如归的神情,心中顿感惘然,半晌只能喃喃道,“那个宫人,当真值得吗?”

  “值得。”玉箫涩然笑道,“我瞒着她来的,她知道了,必得要和我一起来,她舍不得我,与我舍不得她的心,是一样的,又怎会……不值得。”烈烈的风吹拂着她的长发,那一刻,柳崇徽忽然觉得,自己其实从未看清过这个人。

  “罢了。”柳崇徽一声叹息,“我与你一同去见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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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福郡主出京至袁州思过,袁州刺史是一早就得了消息的,不知是有意无意,竟将苏祎安置在了从前乐蕴的居所。那里在乐蕴暂居后,依旧维持原貌。

  苏祎来到当日乐蕴的卧房,卷起缃色纱帐,轻抚床上铺设的锦被与茵褥,似乎还能想起上一次她们在这里云雨时的场景,即便早已是时过境迁。

  贺宝走进来道:“千岁,外头有人。”

  苏祎并不奇怪,想来苏完自不会放她在此逍遥,暗中监视而已,避开这些耳目的办法,她有都是。

  “京中有消息了?”苏祎问。

  她虽离京,但耳目犹在,贺宝见苏祎还不知乐蕴之事,便有意瞒她,也不想叫她为乐蕴之事再度涉险,便道:“并未有什么消息……”

  苏祎沉吟道:“苏完究竟意欲何为……”还有乐蕴,她究竟在做什么?

  “属下有句话……”

  “不当讲就不要讲。”苏祎冷眼道,“何时也学上这种琐碎了?”

  贺宝低下头:“千岁恕罪。”他思忖道,“属下只是不解,千岁既早知乐……乐大人是皇上的人,为何还要与之亲近?落得如此下场……”

  苏祎眉梢轻挑:“如此下场?”她笑道,“如今有什么不好?”

  贺宝咬牙道:“让皇帝占了上风。”

  “胜败乃兵家常事。”苏祎道,“何况我也没有败。”

  贺宝疑惑:“那千岁……”

  “那份受贿的名单,是我一早给乐蕴的,当初给的时候,以防不测,上头写的其实没有多少是真的。”苏祎慢悠悠地一笑,“苏完一看就知道,所以她也只是罚我思过罢了。不过到底还是给了她一个借口赶我出京……”

  贺宝更是不解:“那……难道千岁从一开始,就没信乐大人?”

  “我信她,却也从未全然信她。”苏祎道,“她跟了苏完那么久,就算情没有了,恩也还在。我只是疑惑,疑惑乐蕴究竟是如何处置清渠之事的。我不信苏完能为了她真的放过我。”

  贺宝忽然觉得不寒而栗,抖着唇想将事情说出来,却在对上苏祎那双精明的眼眸时,终还是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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