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丞相,陛下请你过去。”
“好,有劳。”
清冷的声音,疏远却不失礼数。
即使已经当了楚国近一年的丞相了,可林谦墨还是有些不适应。
哪怕在邵国曾经做过五年的丞相,可不一样的。
邵国的朝野上下,对着自己都十分不满。
只因为自己的身份……
哪怕自己为了惠及百姓推新政,可在邵国的百姓看来,不过是萧国派来的奸细想要祸害邵国罢了。
哪怕自己做再多的事,走在街上,也还是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可楚国不一样。
这里民风淳朴,与林谦墨自小听到的不一样。
林谦墨自小便常听,楚国的人皆会蛊术,这么久都没有人去攻打楚国,是因为怕被楚国人用蛊术控制。
可在此生活了一段时日,林谦墨方知,并不是所有的楚国人都会用蛊的,只不过因着地理环境的缘故,楚国多蛇虫,这里的人自小便与蛇虫为伴。
他们觉得这是大自然的馈赠,也与大自然所亲近。
想必是这个缘故,这里的百姓待人十分真诚。
林谦墨初上任的时候,针对楚国的特殊情况,他并没有急于推新政,而是先花了大半年时间走访乡野。
潇雨、楚瀚澜本担忧林谦墨的身体,可他执意如此。
“潇雨姑娘也说过,我如今与常人无异了,不是吗?”
只这一句话便将潇雨堵得哑口无言,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毕竟林谦墨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怎么也该注意点身体。
更何况,虽然心疾是不成问题了,可他身上沉疴太多,别的不说,光是他那脆弱的胃,那胃病可是个需要千将万养的娇气病,离了人照顾可怎么是好。
林谦墨颇有些无奈地说:“我这么大的人,难道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嘛。”
分明是无奈的语气,可嘴角的笑却出卖了他真实的想法。
自林谦墨的父母亲去世后,他已经好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关心与温暖了。
虽说……有些絮叨……但还是很怀念啊。
楚瀚澜一副拿林谦墨没有办法的样子:“不如,我和你一起去吧。”
林谦墨皱眉:“那怎么使得,你若走了,朝中的事宜该怎么办?”
楚国可不像是萧国的官员机构那么多,所有重大的决策都需要楚瀚澜来做,虽说如此一来,便不会出现争权夺利的现象,政策推行效率也提高了许多。
可这样的弊端便是,若没了楚瀚澜几日,可能国家都会大乱。
楚瀚澜摆摆手:“没关系,让叔父来代政就可以了。”
林谦墨诧异,鲜有皇帝能如此信任自己的亲戚,尤其是叔父这种身份,一不小心便会成为谋权篡位的隐患。
楚瀚澜对着下人挥挥手:“去向摘星阁递个牌子,我要见叔父。”
没过多久,下人便来回话,说:“淳于大人邀陛下明日相见。”
林谦墨狐疑:“这位淳于大人……”
就是楚瀚澜的叔父吗?为何下人唤他为“淳于大人”?
潇雨在旁解释道:“表哥的叔父便是我的义父,义父他并不是表哥的亲叔父,而是无上皇收养的故人的孩子,因而保留了原姓氏。”
楚瀚澜补充道:“我的叔父可比我适合治理楚国得多了,不过只因血脉的问题,才没有继位。后来为了避嫌,自请去了摘星阁,夜观天象来观测国运。非必要不外出,就连我和潇雨要见他老人家一面都要先递牌子。”
林谦墨点点头,随后在心中暗自思忖,看来这位叔父深得楚瀚澜的信任,也十分聪明。
不过有了楚瀚澜的这位叔父坐镇,想必楚国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加上楚瀚澜一直嚷着自己身为皇帝要查探民情,林谦墨拿他没办法,只好随他了。
只不过……
皇帝微服出行,哪有那么简单的,随身不跟着十几二十个人,总是不会让人放心的。
于是……
林谦墨打算的孤身一人,变成了个不小的队伍。
可过程和结果总是好的,林谦墨想看到的都看到了,心底也有了个大致的蓝图。
楚国最大的难题便是粮食。
林谦墨亲自下田看过,楚国的土地并非是寸草不生的,一些瓜果都可以生长的很好,只是不适合正儿八经的粮食生长。
于是楚国的粮食便只能大多数依靠从别国买。
楚瀚澜原本依靠贸易发展的思想是对的,但会造成一个问题,那就是楚国境内的发展并不平衡。
大半年的时间,林谦墨并不能用一双脚走遍楚国的每一寸土地,但却能走过几处有代表性的地方。
他向楚瀚澜提出从边境走到楚国中央,一路走来,他见识到了处处商贾的繁华,可也见到了有人食不果腹。
这便是楚国的特点。
思前想后,林谦墨终于有了办法。
他建议楚瀚澜从国库中拨款给百姓。
楚瀚澜本疑惑,要说拨款,不是没有拨过,可那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在林谦墨说这笔钱并不是要直接给百姓,而是要用来买种子,发给百姓种地时,楚瀚澜了然。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林谦墨如是说道。
楚瀚澜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让百姓都去种地。
“可是……我楚国的土壤并不适合种粮食。”
林谦墨眼神坚定:“那就去种适合的。”
组成木桶的木板如果长短不一,那么这个木桶能盛多少水,往往取决于最短的那块木板。这块最短的木板的高度,就是整桶水的高度,哪怕其他的木板再高也没用。
这意思应该是很好理解的,因为水都从最短的那块木板处流出去了,没办法再升高。
换句话说,如果一只木桶想要盛满水,那每块木板必须都一样高,并且所有的木板都不能有破损,否则还是没办法盛满水。
可是……若是短板根本就无法弥补呢?
楚国自古以来的君主皆是想办法在这片土地上种出粮食来,可这土壤问题并不是以现在的水平可以解决的。
那么林谦墨索性就决定不解决了。
短板无法弥补,若是长板足够长,那么就可以以某种形式弥补短板。
楚国的地理条件特殊,曾与萧、邵两国比邻而居,东南又沿海,因此贸易才会兴盛。
林谦墨尝过,楚国种出的瓜果与萧国的都不一样。
若是能大量产瓜果,与萧国交换,也不必担心其他的了。
若是情形好的话,与廖国交易也未可知。
届时百姓有钱了,还有什么买不到的?还有什么发展不起来的?
楚瀚澜听了林谦墨的设想,只是沉默了片刻,便同意了,连和朝臣商量都没有过。
林谦墨有些诧异:“你不需要和朝臣商议吗?”
楚瀚澜反倒觉得奇怪:“我的国家,连国库都是我的。为何要和朝臣说?”
林谦墨在邵国做丞相做习惯了,竟然不太适应楚国这样大的君王权力。
……说白了,他不太习惯楚瀚澜的财大气粗……
“对了,小墨墨。”
“……你说。”
即使楚瀚澜已经这么叫自己大半年了,可林谦墨还是不可避免地一听到这个称呼就全身起鸡皮疙瘩。
楚瀚澜噙着笑,语气里却是不容拒绝:“我准备下个月宴请各国的君主。”
说是各国,其实也不过是廖凌潇和萧渊罢了。
林谦墨面上不显风雨,可楚瀚澜眼神一暼,分明看到他骤然攥紧了的拳头。
“为何突然这么做?”
楚瀚澜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没什么,只不过是你说的要和萧国、廖国加强贸易嘛,那我总不能一纸修书给他们吧,自然是要将人请到楚国来以示诚意。”
楚瀚澜没有提萧渊一句,话里话外都是依照林谦墨的意思办事,却偏偏这样,让林谦墨颇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他垂眸:“陛下做主便好了,我近日身体不便,就不参加宴席了。”
楚瀚澜:“那可不行,这主意可是你出的,怎么能不出席呢。这样吧,何时你的身体好了,何时这宴席再办。”
林谦墨猛地抬起头,看到楚瀚澜的眼里满是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叹了口气。
“好。”
他除了说“好”以外,没有别的选择。
哪怕是楚瀚澜对他很好,给了他权,给了他钱,给他了地位,甚至,在宫外还有专属于他的丞相府,可林谦墨就是觉得这些都不是他的。
林家的祖训犹在耳边,他还是从心底觉得自己是萧国人,他还是觉得他在楚国取得的一切成就都有背于萧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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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国皇宫。
萧渊收到了楚瀚澜的来信,是用他的私印,不是楚国玉玺。
想请他一叙?
萧渊眸光一黯,这个楚瀚澜在搞什么,他与他有什么旧可叙的?
若不是五年前的生辰宴,他甚至都不会见过楚瀚澜。
如今为何突然来信?
萧渊对楚瀚澜的印象极差,便是因着那次的生辰宴上,他曾向自己讨要过林谦墨。
其实,萧渊更恨的是,那时自己竟然真的将林谦墨让出去过一夜。
收了信,萧渊最终还是决定去一趟楚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