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以包围之势将擂台围了起来, 很快那几个乌孙使团的人便自一旁偷偷摸了上去。
隔得远加上场面实在太过喧闹,听不几人说了什么。
只见那几个壮汉和乌孙国的公主争吵了几句。
眼看那乌孙公主越说越激动,身后的壮汉使了个眼色, 竟直接将人打晕了。
似乎是意识到对方那张脸太张扬,容易给人留下记忆。
几个人囫囵往她脸上套了块黑布, 便将人反扛在肩上, 跟为首的那个锦衣卫打了招呼后便将人带走了。
这场闹剧很快结束在一阵远去的马蹄声中。
来往围观的人原本被赶得差不多了, 这时候却又聚集了回来。
连楚荆带着赵景玄从暗处走出来, 脸色愈发冷下去。
“看来南下这段时间, 京都的事儿还真不少。”
南下这段, 事情太多,铁业贪污, 异宗突起, 亘罗余孽造反,还要打压赵景玄的势力。
连楚荆实在没想到将这些都解决后,自己辛苦培养起来的锦衣卫会后宫起火,在他以为能稍稍松口气时, 给他整这样一出勾结异邦的好戏。
“自重阳那回, 陛下以杨家劫狱换囚一案彻底血洗锦衣卫内部后,手下不都应当是自己人了,怎会出这样脱离陛下掌控的事?”
见连楚荆神色不愠,赵景玄也意识到这次事件的重要性。
连楚荆摇摇头,这次江南的事关系大兴国运,加之赵景玄的步步紧逼让他心绪不宁。
因此他将自己的大部分亲信都带离了京都。
虽说这些年林远在他身边,他不至于刻意提防对方, 然而帝王的多疑实在是刻在骨子里的。
所以他将林远留在了京都,却也留下了刘进忠这个掌印太监分权抗衡, 同时朝廷里还有他培养起来的势力。
他以为怎样朝政都不该有什么异动。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一切都井井有条撑到了他回来。
然而眼下这情形,却又似乎只有表面还存着些风平浪静,底下早不知成什么样儿了。
锦衣卫是一把利刃,他原本以森严的等级驭下,为的就是人人互相监督,再林远为刀把来掌控这把好刀,才不至于伤了手。
杨家换囚一案让他剔除了埋藏其中有二心的人。
错就错在他急着南下,没能亲自看这把刀淬火。
以至于或许现在补充进去的新鲜血液,原本就是不干净的。
归根到底,南下这件事是他太心急了,以至于后院起火,还点着了前朝。
连楚荆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现在最好的结果,便是这些人并不是锦衣卫的人。
可这个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
莫说锦衣卫的服饰专人制作看管,就是这些人大剌剌跑到街上来,却没有锦衣卫发现,这点便很可疑。
“原先朕还以为魏昭才是你安排在朕身边的人,因此才将人带离了京都……”
连楚荆边走,边乜了赵景玄一眼,对方这时候正暗暗靠近他,见他的眼神过来,也不闪躲。
反而趁着两人衣袍相纠缠下,牵住了他的手。
在皇宫里,连楚荆是皇帝,事事都受人瞻仰,一举一动都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两人只能偷摸地在房间中。
眼下在京都的十里长街,来往的人群反倒成了两人最好的遮掩。
行人匆匆,谁也没注意到两人衣袖相交下,紧紧握着的两只手。
连楚荆也不抽身。
只是心中莫名像是被灌入一汪暖暖的泉,叫他平日觉得厌烦疲倦的朝政权谋此刻也不那么无味起来。
“林远是你的人?”
似乎是没想到连楚荆这样问出来,赵景玄也不绕弯子:“是。
当初陛下手上无人可用,锦衣卫又不同心。我便去找了身份干净的人,也好辅佐陛下。”
其实林远这张牌要暴露是迟早的,或者说早在江宁,赵景玄便料到连楚荆会发现。
林远的手段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这些年来,在连楚荆身边也算是尽心尽力。
而今日既出了个锦衣卫帮着乌孙使团的人抓公主回去,这样的事情却没能先传进连楚荆的耳朵中。
就要看看这究竟是林远阻了连楚荆的耳朵,还是乌孙使团的人手伸太远了。
“那陛下打算如何?”
“跟上去……”
赵景玄猛地一下顿住脚:“可是陛下……”
他似是欲言又止,连楚荆眼看乌孙使团的人已经快要没了踪影,安抚性地拍了拍对方的手。
“锦衣卫这样光明正大地同乌孙师团的人出现在大街上,这消息明日便会传进朕耳朵中。
林远有异心也好,乌孙使团有目的也罢,都不会蠢到这样在大街上勾结,其中多半还另有隐情。”
说着,连楚荆深深看了他一眼,便松开了他的手。
赵景玄看着那只手毫不犹豫地松开自己的手,感受着对方的温度自自己手上抽离,心中无端升起些酸涩。
今日是松开他的手,若有朝一日,在这个辛辛苦苦守的国和自己面前,对方究竟会选谁。
更何况,他的寿礼都还没能送出去……
赵景玄的目光追随着那个逐渐消失在他视线中的白色身影,到底还是挪开脚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尾随着那几个乌孙使团的人,很快进了一个偏僻的巷子。
那巷子是个死角,怎么看都不像有房屋的地方。
那几个乌孙的壮汉左右看了几眼,确定没人后,突然蹲下在地上摸索了几下。
而后只听几声细微的石壁摩擦声,竟是自那巷子底下缓缓开出一道门来。
巷子中再没可以躲避的地方,连楚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上前。
若是此时出手将乌孙公主带走,便是打草惊蛇。
可若是不带走,这些人若并非乌孙使团的人,对公主做出不利之事,乌孙国定会借此发难。
大兴刚刚经江宁一事,短期内实在无暇顾及外敌。
正两难之际,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嬉闹声音。
偏头看去,一群人手上还拿着酒壶,正摇摇晃晃朝着几个壮汉走过来。
“干,干嘛呢?”
那几个壮汉对视一眼,大抵也是不想将事情闹大,蹲下去拧动了些什么,便又将门关上了。
为首的男子将乌孙公主交于同伴,目光不善地看着朝几人走过来一行人。
“公子们这是……”
话还没说完,一个酒壶便远远地自对面飞了过来,正砸在了他面前。
酒壶瞬间四分五裂在地上破开,酒水四溅间几个男子已经到了他们面前。
“你们这是作甚?”那男子将袖子往上捋了捋,手指着那壮汉的鼻子,又指了指乌孙国的公主。
“青天白……”他说到一半,才意识到是晚上,“就是晚上,大兴境内就能这样随意抢姑娘了?”
连楚荆轻笑了一声。
方才这群壮汉应当是为了不让人过多记住这乌孙公主的脸,才将人打晕了蒙了面。
可方才没人追出来将人救回去,只是因为锦衣卫的余威在。
而此时走出这样远,这群人鬼鬼祟祟带着一个不省人事的姑娘,还将人的面蒙了起来。
……怎么都不像相熟的样子,难怪引得人出手相助。
果然,那壮汉的脸沉了沉:“这是我家小姐,跟老爷拌了嘴,这才跑了出来。我等只是将人带回去。”
他的目光倏地变得凶狠,隐隐带着些威胁的意思:“还请公子们不要多管闲事,以免惹祸上身。”
那方才摔了酒壶的男子却是不怕,眼神示意便要同伴将乌孙公主救回来。
“惹祸上身?阁下这样说,我还以为自己是在乌孙呢……好大的口气!”他的音量陡然上升。
“若真是你家小姐,不如让我们一行都回去拜访拜访伯父伯母……”
见那壮汉脸上一闪而过一丝心虚,他乘胜追击:
“几个大老爷们儿欺负一个女子,你们也不害臊!”
男子话里话外都是乌孙人野蛮不讲法治,叫那些壮汉的脸即便在夜里,也不难看出红了又白。
即便如此,壮汉们却也没这么容易放开乌孙公主的道理,几个喝醉酒的读书人更是抢不过一群壮汉。
一时间双方便就这样僵持在了原地。
那群壮汉显然耗不起时间,一个眼神互换间便强硬地要挣脱着带人走。
眼见言不行,武不擅。几个人只好手脚并用,有些狼狈地锁住那几个壮汉。
连楚荆思忖间便要出去帮忙,却不想身边先响起一声稚嫩的童音。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见那小孩子晃悠着小短腿便要跑过去,连楚荆担心会伤到他,便伸手将人捞了过来。
“那边有坏人在欺负一个姐姐,你乖乖呆在这里,看我们打跑坏人就好。”
那小孩看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连楚荆,愣愣地点点头。
等连楚荆没走两步,却又追了上来:“我娘说了,见到坏人就该打跑……我也要一起去!”
连楚荆笑着摸摸他的头,刚要说些什么,又听到一阵脚步声。
“就是这儿,就是这儿……”
正在僵持间的一群人转过头去,便见几个小姑娘正带着几个衙役往这儿跑。
这下那几个壮汉也顾不上闹得动静儿大会将其余人引过来了,一阵挣扎着才挣脱了几人的束缚。
“还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