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是个谜语虫。”
宁柚言简意赅,“因为事例久远,在口耳相传中这个故事已经面目全非,以至于变成虫童读物。”
“但,这决定这部电影的基本盘可能会无限扩大,囊括此前从未接触爱情电影那部分受众,不要小看他们的力量。”
“因为爱是永恒的话题。只要将他们引入话题,产生黏着度,这个黏性足以令他们从预告片开始,到走进电影院留到最后一秒。在这样的效应下,这部作品能否获奖我说不准,但它ip后续带来的利润,应当十分可观。”
“不过——”
“我不要报酬。”
“什么?!”朱利安几乎站起来,“您的意思是……”
“啊,或者说,我希望把我的这部分片酬,直接划为电影的宣传资金。”宁柚微微一笑,“是的没错,朱利安先生。”
“我很想红。”他平静说,“我希望全星系的城市综合大楼悬浮光屏,全天滚动播放我的宣传海报,最好在通勤高峰时段开启交通频道广播,密集投放电影宣传词。”
系统:【……】
朱利安:“……”
他目光惊悚地打量宁柚,愈来愈觉得这就是个小疯虫。
永远没虫猜得中他心里在想什么!
系统已然麻木。
宁柚这回真的没有骗虫,只不过他稍稍调整措辞,就又把对方带进他的坑中,云里雾里听他指使。
【知名度】并不能提供任务能量点,也就是说,宁柚必须保证他的【知名度】能够尽可能正向转化为【爱意】。
黑红显然不行。
“回到原著。”
宁柚托腮道,“在我的理解中,这个故事讲述的是,”
“在一次荒星营救任务中,虫们惊奇地发现,这批难虫当中,有一个珍贵的雄虫。本来应当被接入圣地的雄虫阁下,出于某种原因,被一个雌虫带走,藏进家中。”
“显然,他并不会正确饲养一只雄虫,导致这个虫差点死掉。”
宁柚面无表情道,“在那之后,这个雄虫在协会的保护下被接回圣地,在疗养区域,身心状况渐渐转好。不久后,生活在圣地的他,和任意一位圣地雄虫一样,开始与协会为他匹配的雌虫约会。
在拒绝第十个匹配雌虫的求婚后,协会找到他,问他究竟需要一个什么样的雌虫。
这时他才知道,”
宁柚垂敛目光,轻轻开口,“‘原来……我需要他?’”
朱利安怔怔看着宁柚,他的一句台词,竟令他满脑子都是封面上那朵摇曳的白玫。
他急切问,“后来呢?”
“没后来。”小雄虫伸出手指,白润的指尖敲击在绘本的背面,“这就是最后一页的内容。”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未完待续的故事?!那必然要做成happy ending。”
朱利安站起身,拿着绘本激动翻阅,口中絮絮地念,“……结局是高潮之后残留的任何材料。只要让结局渲染出希望色彩,延续观虫们的情感代入,那它将带给我们的观虫……无穷、无尽的爱情遐想。”
“这简直太完美了!阁下。”他啪地合上绘本,“有生之年,我一直想做一部这样的电影。我已经能预感到它的火爆。”
“不,你高兴得太早了,朱利安。”宁柚微微一笑。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口吻已然令自己和对方站在同一高度,可对方不但浑然不觉,反而处处被宁柚牵着鼻子走。
系统对此已经见怪不怪,放心得直接躺在宁柚脑子里打瞌睡了。
“我的虫得到了新的调查结果。”宁柚道,“在这位阁下数据载入圣地的年份之后,过了三月,那个雌虫启程离开星球,执行任务。”
“然后,”宁柚说,“他的任务失败了。”
朱利安:“啊!你是说——”
宁柚抬起头,“辛西亚这一生,直到死去,也不知道雌虫死在他们分开后的第三月。”
——系统瞬间惊醒!
“等……等等?!”朱利安失色道,“你说什么?那、那这些作品……”
“在余生漫长的等待中,他以雌虫的口吻,创作了这本给自己的情书。”
宁柚端起杯子,慢慢踱到窗前。
他头顶的发在日光下呈现近乎透明的颜色,缝隙钻进屋里的风,温柔拨弄他的发尖。
他倚在那里,一手执碟,一手勾着杯柄,不紧不慢抿了一口。
“这件事……喔,这个悲剧。”他纠正自己的措辞。
他的声音淡得仿佛早已过目无数个这样的故事,“它给予我选角的灵感,佐证我的选择。”
朱利安慌忙跑上前去,“所以,阁下您的选角是……”
“是观虫。”
“什么?!”
宁柚简答,“这部戏没有雌主角。所有的观虫,都可以是辛西亚的雌虫。我希望镜头从雌虫的角度,展现雄虫阁下的生活片段。”
“朱利安导演,你狂热地追求结局完满。但,如果它注定无法实现。”宁柚轻轻一笑,“为什么不在高潮开始的时候,就按下暂停键?”
他轻声说,“……让最后一幕,停在我们分开之前。”
他用了“我们”的说法,瞳孔里流过一点眷恋。
在那一刹,朱利安目瞪口呆望着窗边的雄虫,心中隐约生出不可思议的料想。
他中头奖了。
这个雄虫……说不定,真的能在整个星系的电影界,掀起一场飓风。
“阁下……!”朱利安热泪盈眶,“您真是——”
砰——!
楼下乍起一声枪响!
“???”朱利安面色骤变,“阁下,快趴下!!”
等等,阁下呢?
他一晃神,面前的窗台已经空无虫影。
朱利安一回头,才见宁柚已经瑟缩在沙发后面,两手扒拉沙发靠背,脸色苍白,眼睫颤抖,显然被吓得不轻。
朱利安再一次震撼。
——他究竟是什么种族!这反应速度未免也太快,他是瞬间弹射出去的吧?!
朱利安曾追随大流拍摄军事电影,对这种枪声熟悉。对方朝天开那一枪,并无伤虫之意,是恐吓和警戒的作用。
他皱眉走到窗边查看,这一看,险些把他惊得呼救!
救救救救命!
这附近是出事了吗?
为什么他家楼下蹲了一群军雌啊!!
***
“从0001号一直跟到现在,你终于露出虫脚。”霍布斯慢条斯理收回枪,“驻.弗里兰斯第三军团,曼戎上将。幸会。”
军雌靠在车边,低着头,手中微型上膛。
他沉沉道:“你不该在这种地方开枪。”
他不确定宁柚这连射击场都敢进的小家伙,是否真的那样怯懦。但是,宁柚性格像猫,总易受惊,害怕的时候就会炸毛。
他正在极力控制立刻上楼去抱住宁柚的冲动。
没曾想,对方听罢,却将手中的枪再度举起,枪口朝向安格塞斯——
“你也不该跟到这里。”霍布斯冷冷道,“我队奉命守护宁柚阁下的虫身安全,一切可疑虫士,都将进入我的剿杀范围。曼戎上将,你越界了。”
他话音一落,身后几个军雌纷纷抽出配枪,利落上膛。
安格塞斯仍然瞄准霍布斯,面色沉着,竟无一丝动摇。
……一对五,毫无胜算。
朱利安在窗边急得冒汗,手指几度按在报警键上,又怂怂地放下。
他真的不想让自己家的楼下变成血案现场!!!
他听不清双方对峙说了什么,只深度怀疑,他们正在进行一场性命攸关的争夺,这场交战很有可能涉及军事机密,到时候,他一定会作为目击虫被带走审讯的!他可没那闲工夫!
朱利安转头,又被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到自己身边的小雄虫吓了一跳。
这虫怎么连走路都没声儿!
他难道是猫吗?!
“阁,阁下……”他为难道,“这……”
宁柚趴在窗边,目光疑惑地望向楼下,表情渐渐变得一言难尽。
朱利安察觉他的变化,急道:“阁下,您认识他们?!”
宁柚松开窗框,转向朱利安,摇了摇头。
他微笑道:“我不认识。”
好丢虫,谁爱认识谁认识去。
终端忽然响起。
宁柚打开,是赫尔纳多。
【阁下,我到楼下啦!】
宁柚快速回复:【好。】
他此次回到弗里兰斯,提前同赫尔纳多商量好,在电影开拍前,他仍然暂时住在赫尔纳多家里。
对方知道他在朱利安导演这里,于是,立即和家里的驾驶虫一起来接宁柚了。
“再见,朱利安先生。”宁柚道,“今天的会面我很开心,谢谢你。”
“您开心就太好了,应该是我感谢您才对……”
“那么,就请您尽快整理出我们商议内容的策划文件,以及合约,前期准备项目书的内容,发送一版电子档给我。”
宁柚从容地薅朱利安的虫毛,“我想先与您的团队对接,根据实际情况再进一步调整剧本。可以吗?先生。”
“当然!没有问题!”朱利安连忙道,“那宣传……”
“哦,那个啊。”小雄虫好似才被提醒起来,打了个哈欠,“看看摄影棚档期,明后天就去把‘片场路透’拍了,曝光星网吧。”
朱利安又懵了:“为什么?”
戏还没开拍呢,怎么就要放路透了?!
——当然是因为任务。
宁柚心道。
一个没有任何历史成绩加持的素虫,空降剧组,不是要比幕后运筹帷幄的虫设要更刺激?
他要把这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全部扭转成爱意。
【真的会那样顺利吗?】
系统不禁发问,【这群网虫……可是很挑剔的啊。】
宁柚笑出声。
“不会有比我更挑剔的虫存在。我这么好看,他们凭什么不爱我?”小雄虫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脑内对话系统。
系统又被他弄得战战兢兢。
它不再发话,只是想起那天西铂尔给宁柚解的牌语。
出于好奇,它翻出西铂尔学来牌语的书籍,读完了这只冒冒失失小雄虫遗忘的一句。
[你既讨厌自己,又喜欢自己,因为你喜欢的是理想状态的你。
你的理想状态,取决于你是否站在舒适区里。]
这哪里是宁柚的舒适区……
系统汗颜,这明明是他的统治区。
小雄虫抓着扶手,脚步轻快地奔下楼梯。
走到天光下的时候,他闭上眼,久违地呼吸新鲜空气,带着一身轻松的快意,转头就从数辆车间捕捉到熟悉的虫影。
赫尔纳多在车后疯狂挥手,唯恐宁柚看不到自己。
宁柚忍不住笑。
他乖乖地向赫尔纳多回了个手势,正要向他走去。迈开脚步的时候,他忽然停住。
然后回头,就见那几个军雌远远望着自己。
犹如六道利剑的视线,死死凝聚在他身上,像是要把他钉在这里。
宁柚:“……………………”
他今天穿得很奇怪吗?
还是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说实话,被安格塞斯那吃虫的眼神盯久了,他也渐渐习惯。但这猛地又来五个像要吃了他的军雌,他不转头就跑,还愣着干嘛?!
宁柚迅速转身,加快脚步向亚雌走去。
“阁下,真高兴这么快又能见到您。”
赫尔纳多开心极了,自然而然张开手臂,要给他的阁下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可这次,宁柚罕见地没有回应。
他站在车边,对赫尔纳多笑笑:“我也很高兴,赫尔纳多。”
赫尔纳多见他没有接纳自己拥抱的意思,很快将手放下,并未多想,但是表情反而更加雀跃:“哦,我知道的,阁下,您今天看上去真的很高兴。”
宁柚一愣,“是吗?”
“抱歉阁下,我没有别的意思。”赫尔纳多慌忙解释,“只是,您从刚刚出来,脸上一直有笑容呢。”
宁柚微微迟疑。
“我这样……很奇怪吗?”他抬头,问道。
“怎么会奇怪呢!”赫尔纳多为他打开车门,“您完全不知道自己笑起来的样子有多美丽。”
他抬手拨下车内的镜子,轻声说,“您看。”
宁柚坐在车座上,任赫尔纳多替他系好安全带,静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圣地好玩嘛?阁下。您从圣地回来后,似乎心情好了不少。”
赫尔纳多还在宁柚耳边叨叨,但宁柚一句也没听进去。
他的视线不知什么时候移到旁边的侧视镜,默默注视车后不远处的画面。
霍布斯等虫已经离开了。
宁柚吩咐过他,卡泽家很安全,让他们不要跟来,给赫尔纳多添麻烦。
只有那个军雌还在。
他沉默地靠在车边,久久垂首,手中那把枪转来转去,最终子弹卸了下来,噼里啪啦掉在地上。
……不追过来吗。
宁柚心中哼声。
就这样看着他上赫尔纳多的车?
真逊。
他才不相信。那家伙绝非一个能够被他三言两语轻易驯服的虫族。
宁柚知道、所以他懒得尝试。安格塞斯喜欢他,关他什么事情?
他可不是非得找雌虫谈恋爱的类型。谁行谁上,要是没谁能行,那么全部滚开。
他只把难题抛给军雌,自己撑着下巴等待他的答案。
要是答不对,那么他连走到宁柚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他就是这么一个不给虫留任何情分的小混蛋。
【……】
系统想了想,还真是。
现在,宁柚即使走出他的舒适区,也不必太勉强去爱自己了。
因为它觉得,可能以后,安格塞斯会永远替宁柚做这件事。
“……阁下,终端。”赫尔纳多出声提醒,“好像有什么重要的消息诶。”
宁柚低头一看。
他愣住了。
他的数据库待处理列表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塞满了某一个虫反反复复的约会申请。
系统提示,他该清理内存,处理掉这些来自同一个虫的约会申请。
……一共98条。
这是安格塞斯在原著剧情里,向雄虫阁下提交约会申请的次数。在最后一次的时候,他才终于成功,在那之前他几乎快要放弃了。
现在,这98条全部躺在宁柚的待处理列表,在宁柚出神的刹那,又有一条新的弹出。
99条。
宁柚呼吸一滞。
锚点错位之后,一切都开始篡改,他好像真的完全脱离原著了。
宁柚手一抖,指尖明明已经停留在【拒绝】上方,却不小心落在【接收】键上。
“?”小雄虫始料未及,“等等,等等!!”
他这次真的慌了,手忙脚乱寻找功能键,“撤、撤回!!”
【叮!您已接收约会申请,请在[0 天 0小时 3 分钟]后准时赴约哦~注:约会时间由雌方自定义设置,雄方接受则表示认同。】
宁柚:“……QAQ。”
“什么!”赫尔纳多听见电子音,大惊失色,“阁下,您要去约会?您不是在通讯里答应过,今日同我共进晚餐吗?”
宁柚:“………………”他没有惹任何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