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爷爷，你的钱袋掉了。”
正在买糕点的祈音袍角被扯了扯，他先是回头看向脚下的那个小孩，才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爷爷”这个称呼。
他睁大眼睛瞪着小屁孩，指着自己，难以置信：“爷爷？”
此时小孩以及陪在旁边的妇人，才看清楚祈音的面貌，一时有些发愣，被质疑后，妇人才回过神来，连忙道歉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孩童言无忌，看见白发就以为是年纪大的爷爷，实在不好意思，您别放在心上。”
“哇！娘亲！他是不是神仙哥哥啊！”小孩眼睛发亮，兴奋叫道。
妇人尴尬地捂住小孩的嘴巴，道：“您别介意，他是觉得您长得好看才这样说的。”
“没关系，”祈音哀叹，“哎呀，我确实年纪大了。”
“不不不，您看起来非常年轻，非常非常非常俊美，”妇人脸热了热，真诚道，“您别妄自菲薄，真的。”
祈音心中那点哀怨才散了点，笑道：“多谢您夸奖了。”
他蹲下身，与小孩面对面，接过小孩儿手里的钱袋子，摸了摸他的脑袋，道：“谢谢你呀，小朋友。你温良恭善，拾金不昧，以后会有好运的。”
明明只是一句祝愿，不知怎么的，妇人却感觉好似得到了天大的恩赐，甚至莫名其妙有些感激涕零，她带着小孩鞠躬道：“谢谢您！谢谢您！”
祈音坦然受之，摆了摆手，笑道：“在下告辞了。”
等妇人和小孩再抬起头，那银发的俊美青年已经消失，再无踪影。
祈音因这被叫爷爷的事件，心中受伤，一路飞到月华的神殿，哀道：“月华，你有没有染头发的药水！”
月华走出来，讶异道：“怎么了？”
“我老了吗？”祈音有些委屈道。
月华打量了他两眼，奇道：“你为何突然这么问？”
“今天有一孩子叫我爷爷！”
月华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想必那孩子只是看到你的头发，才以为你年纪大的。”
“正是如此！”
“那你也不必如此在意。你的容貌仍旧很年轻。”
“不行，这白发就是显老，”祈音已经陷入了焦虑，自言自语嘀咕，“我还要去见北昊的……前几日和他第一次见面，还以为自己出场会十分惊艳，现下想来，当时北昊看见我的白发，是不是就觉得我年纪很大了，真是尴尬极了……”
月华笑了半晌，突然反应过来祈音嘀咕的内容，他忙问道：“你找到北昊了？”
“嗯。”
“你怎的不告诉我？”
“他都不记得你，告诉你做什么。”
月华道：“不记得我，我也要去瞧一眼不是？我们都很挂念他。”
祈音一脸生无可恋，道：“你到底有没有染头发的药水？”
“有。你先告诉我，他在哪，姓甚名谁？如今状况如何？”
祈音一一作答后，道：“你们想看，便去看一眼吧。但不要太过频繁，打扰了他……和我。”说到后面轻咳了一声。
月华了然，笑道：“知晓了。你要黑色的药水吗？”
“嗯，你帮我染一下。”
“行。”
*
龙牙司，事务阁。
北昊翻着卷宗文件的动作慢了下来，朝外望了一眼，目光凝了须臾，又垂眸继续看文件。
任秋堂觑着不远处的北昊，使眼色让兰珣凑过来，小声嘀咕道：“北司君看什么呢，这两天总是时不时往外看。都不像他了。”
平时的北昊处理事务时，总是一丝不苟，认真严谨，神情冷淡。
兰珣沉吟片刻道：“该不会是在等那位祈音仙君吧？”
“对哦，那位祈音仙君不是说会来寻北司君吗？怎的还没来？”陆阳凑过来问。
兰珣道：“不是才两天嘛，急什么。”
任秋堂偷笑：“可是北司君好像很急耶。”
陆阳诧异道：“是吗，没看出来。”
兰珣道：“笨啦你，没瞧见他频频往外看嘛？”
“嘘！别说了，北司君看过来了！”
几人迅速坐好，一本正经地看卷宗。
忽然，屋外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吵嚷声响，北昊头也不抬，蹙眉道：“何事喧闹？”
任秋堂站起来道：“属下去看看。”
过了一会儿，任秋堂笑容满面地回来，身后跟着若隐若现的一抹青。
“北司君，是祈音仙君来寻您了！”
北昊抬眸，瞧见那抹青色越来越近，直到看见一头墨发的祈音，神色微微一怔，卷宗被捏紧了些。
兰珣瞧见黑发的祈音，眼睛一亮道：“祈音仙君的头发怎么变黑了？”
祈音弯唇，捋了捋自己的头发，道：“好看吗？”
陆阳赞叹道：“好看好看！不管是银发还是墨发，都好看得紧！”
任秋堂：“你们不知道我方才见到祈音仙君时，有多惊讶，外面都围了一圈人瞧他，还有不少人给他倒茶献果呢！”
兰珣乐道：“那帮小子，平时总说什么为天下苍生献身，不谈儿女私情，一看见美人儿就坐——”不住了
兰珣忽地顿住了话语，因为他正好触到北昊冷淡的眸目，悄声打了个寒颤。
祈音走到北昊的面前，弯着眉眼道：“问你呢，好看吗？”
北昊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祈音握在手里的橘子，不答反问：“你来做什么？”
祈音没等到回答，反倒等来冷冰冰的一句反问，不悦道：“我不是说了我会来找你玩儿嘛，你们龙牙司对帮过你们的人就这么冷淡？”
“不是不是，”任秋堂忙道，“北司君其实一直在等你来，这两天等得魂不守舍的。”
祈音闻言心中窃喜，却听见北昊蹙眉冷声道：“你再胡说八道，就去抄卷宗。”
任秋堂被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了。
陆阳和兰珣偷偷对视一眼，都不知道北昊在干什么，明明天天盼着人家过来，人家一过来就冷声冷语。
祈音嘴角抿了抿，看了北昊片刻，转身就走，道：“抱歉，打扰了。”
北昊怔了一下，望着祈音离去的背影，眼底透着隐隐的无措。
“北司君，你再不去追，人家真走了。”
……
北昊失去了记忆，按照他常惯的冷淡性子，肯定不好接近——祈音明明早就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但见北昊那冷漠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生闷气。
他踢着脚下的碎石，不缓不慢地走着。
“祈音。”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旁边正准备凑过来搭讪的修士，见北昊朝祈音走过来，调个头就走了。
祈音回头，北昊大踏步地朝他走来，站定，看着他，呼吸微急。
“你有事吗？”祈音生气道。
等了好一会儿，北昊还是只看着他，不说话，祈音烦闷道：“不说话我走了。”
“好看。”
祈音顿住脚步。
“很好看。你的头发很漂亮。”北昊道。
祈音诧异了一瞬，旋即翘了翘嘴角，道：“那是银发好看，还是黑发好看？”
北昊墨黑的眸闪了闪，道：“都好看。”
祈音抿唇笑道：“真的么。”
“嗯。”
“好吧。那我走了。”祈音点了点头，又要走。
“你去哪？”
“你不欢迎我，我便走咯。”
“没有不欢迎。”北昊跟着他走了几步。
祈音停下，转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道：“你这么冷淡，分明是嫌我打扰了你。”
“没有，不是，抱歉。”
祈音朝他走近两步，望着他的眼睛，道：“那你请我留下啊。”
“我还有公务要处理。”
“哦。”祈音有些失落。
北昊喉结动了动，继续道：“如果你能等我的话，我请你晚上去画舫一游。”
祈音的眼睛亮了起来，流光耀眼，盈上笑意，道：“好啊。”
北昊的嘴角放松了下来，颔了颔首。
北昊将祈音安排在他自己的休憩室里，又让人上了些茶果点心，奉上一些打发时间的闲书，他临走前，瞧了一眼祈音手里一直握着的橘子，装作经意道：“那只橘子可能坏了，我帮你处理掉吧。”
“啊？没坏啊。”祈音捧起橘子看。
北昊捏着橘子果柄，将橘子拿到手，就要走，一直用探究的眼神瞧着他的祈音“诶——”了一声，握住了他的手腕。
“怎么。”北昊愕然道。
祈音扫了一眼北昊手里的果子，那果子已经被北昊用灵力快速催烂了，他唇角噙着笑，道：“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北昊僵了僵，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什么？”
祈音解释道：“这个果子是一个小姑娘给我的，不是其他男人给我的。”
“……”
祈音歪了歪头，揶揄笑道：“这么多人喜欢我，你要吃醋的话，要吃多少缸醋才够啊。”
北昊状若茫然，视线却躲开祈音的凝视，他轻挣手腕，点头示意一下，转身便走，略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那我以后都不要别人的东西了，只要你给的。你说好不好？”祈音询问道。
北昊的脚步顿了顿，然后走得更快了。
祈音轻笑了一声，在坐榻上坐下，姿态慵懒地打发时间来。
夜间莹星渐渐都亮了起来，月挂枝头，清风吹拂，传来一阵清新沁人的花香。
岸边游人来来往往，轻松热闹，江上精致华美的画舫慢慢游动，水下细纹缓缓荡漾开来。
浩瀚深邃的夜空下，祈音与北昊面对面坐着，中间是美酒好菜，不知道从哪里的琵琶声，温柔缠绵，陪着夜风传了过来。
祈音给两人斟上酒，北昊的目光随着他而动。
“你是不是以前认识我？”北昊问。
祈音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顿，放下酒壶，道：“何以见得？”
北昊看着他，神色平静，道：“我不是傻子。你一见我，就表现得很熟稔的样子。”
祈音笑了，干净漂亮的碧眸盛着细碎的星光，美得惊心动魄。
他道：“你觉得我们以前会是什么关系？”
“或者说，你希望我们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