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七年,六月十八日,天色阴沉,倾盆大雨。我午睡醒来,去检查房屋的门窗是否关紧,却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突兀的少年。

  他长得十分漂亮,他弓着腰蜷缩在角落里,很安静地睡着,我的心里忽地莫名涌起些许奇怪的感觉,好像我不是第一次见过他一般。

  不过一会儿,少年就醒了,急急忙忙和我道歉。因为心里的那点异样,我并不想和他多接触。

  可他还是留了下来,说不清楚是真的为了报答他帮忙救书的缘故,还是那点异样作祟。

  *

  乱世八年,五月二十。又和阿婴去钓鱼了。想到上次阿婴因为钓上来的鱼太小气闷了好久,我只好偷偷在上游放了好几条肥鱼,好方便让他“钓”上来。可那几条肥鱼不去咬他的钩,反而全来咬我的钩,阿婴又气着了。

  给笨蛋阿婴做了糖醋鱼,白豆腐炖鱼头,和炸小黄鱼。哄好了。

  *

  乱世十年十二月二十日,小雪。阿婴掉进了冰湖里,受了寒,整夜发着烧。我背着他下山找大夫,大夫说还好他身体好,不然可能就烧傻了。

  阿婴明明身上热得厉害,却喊冷,我只好抱着他睡。他拼命挤进我怀里,像是初生的、瑟瑟发抖的小羊,我心中温软,他好像很需要我。

  他会永远这么需要我吗。

  *

  乱世十二年九月,天气晴好。我一直在寻找期待的明主,终于来了。自我懂事开始,心里就出现了一个执念,一定要重新统一九州,让天下安宁,百姓和乐。

  我并不是个爱好权势名利的人,也不是一个多么大义仁善的人,而是因为这个执念虽来得莫名却也深植于我心中,好像如果我没完成这件事,就白来这世上了。

  *

  乱世十三年八月。我的担忧没错,我们真的一步错步步错,在一场大败仗后,我与周承意外脱离了大部队,落下了山崖。我们两人都行动不便,在崖下更是难以寻到能果腹的东西。在周承承受不住饥饿,要饿死之际,我只好割肉喂他。

  他不能死,如今我已经找不到第二个比他更合适当君主,更有希望统一天下的人,而且他一死,我和阿婴的努力就全白费。

  虽因此,我从此身弱,但我不后悔。

  *

  乱世十四年九月。周承以说笑的口吻告诉我,夏收带阿婴去青楼开了荤,从此以后阿婴就是一个成熟男人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的感觉,只知道胸口有一簇可怕的闷火,细细地灼烧着,让我难以忍受。从那时候起,我只要见到夏收,胸中都莫名涌起一股强烈的杀意。不想再见阿婴,即便见到,心情也不像以往那般愉悦,而是有一种沉闷的阴霾。

  *

  乱世十五年十月,我下令斩杀夏收。阿婴和我吵了一架,听到他根本没去青楼,我蓦地松了一口气,之前一直萦绕在我心里的郁气散了不少。但夏收还是必须得死。

  *

  乱世十五年十月十五日。阿婴问我,如果他和主公大业之间有冲突矛盾,我会如何选,我第一时间便是不想去想这个问题。

  若是阿婴与周承,我选择阿婴。若是阿婴与统一天下的执念,我……

  *

  乱世十七年四月十三日。我没想到选择题会这么快摆在我的面前。

  阿婴和周承同时中了蛊毒,而能找到的药材只能配出一份解药。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

  周围许多目光都投在了我的身上。一个势力阵营可以缺一个将帅,哪怕这个将帅十分厉害,却不能缺一个作为主心骨的主君,否则这个阵营就会立刻分崩离析。

  我的心脏好像被忽地攥紧,难以呼吸。我知道不管我怎么选,这份解药都只能是周承的。我突然觉得带着阿婴走到这条路,是不是我错了。

  解药还是给了周承。

  *

  乱世十七年四月十四日,配出解药的药材太难找了,即便动用了所有资源,也仍有几味药找不到。我只能做两手准备,一个是让人尽可能去寻找药材,一个则是贴榜寻找天下名医,或许其他大夫有其他解蛊毒的办法。

  我守在阿婴的床边,帮他擦汗,轻声安抚着他,除了陪伴他和等待之外,我什么都做不了。

  心里越来越疼,好像要被撕开了一样。

  其他人让我去休息,我摇头。我去换洗帕子的时候,在水里看见了我的模样,脸色苍白难看,眼下青黑,形容憔悴,下巴长出了难看的胡茬,怪不得他们满脸焦急地看着我,仿佛我马上要死了似的。

  *

  乱世十七年四月十五日,这两天确实有不少医者闻声赶来,却总是在给阿婴把脉后,一脸遗憾地摇头。

  我面对这些人的时候,总是面色平静,可只有我知道我越来越难以忍受。我总是忍不住想,区区一个蛊毒,竟没人能解得了,这么废物,不如全死了算了。

  下午的时候,有人来报,说是有一个蛊医揭了寻天下名医的榜。

  我见到了那名蛊医,他同我说他有办法救阿婴,他有一只蛊王,可进入阿婴的体内将蛊毒吸收出来,但条件是我用气血帮他养着那只蛊王,只能是我。

  因为正是因为那只蛊王感受到我的气息,喜欢我的气息,才将蛊医引了过来。

  另外,因为蛊王吸收了那些蛊毒,需要一定时间消化,所以容纳他的宿主将会有一段痛不欲生的时间。再之后,因为蛊王会吸收宿主的气血,所以宿主的身体会变得体弱多病,寿命也会大大折损。

  而我本就体弱……蛊医的视线在我身上顿了顿,又说,恐怕我最多只能再活七年。

  七年……七年足够实现我的执念了。

  我看向不断受着折磨的阿婴,心中一阵酸软,没有丝毫犹豫地答应了。

  *

  乱世十七年六月。将近两个月里,我一直处于混混沌沌的状态,偶尔醒来,问起阿婴,周承都告诉我阿婴恢复得很好,让我不用担心,随后我又会进入好似永无止境的黑暗和痛苦里。

  知道此事详情的人并不多,我下令不准任何人向外透露,尤其不能让阿婴知道。

  原本周承也不知道,但我需要一个人替我遮掩,周承是一个再适合不过的人选,我只有主动告知。

  *

  乱世十七年七月七日。阿婴吻了我。我……我从未想过原来两个男人,还能这般更加亲密。

  原来我一直在爱着阿婴。

  可我,只有七年。

  原本我觉得七年对于我来说足够了,可如今却觉得七年竟然是这么短暂,短得我根本不敢爱他。

  *

  乱世十九年十月,周承大婚。周承的小舅子容貌俊秀,文才冠绝天下,与阿婴相谈甚欢。

  阿婴说过喜欢聪明的人,应当会喜欢那样的人吧,玉树临风,健康阳光又文德兼备的男子。

  而我面色苍白难看,体虚气弱,多病药重,是个只能再活五年的病秧子。

  *

  乱世十九年(天启元年)十二月,周承登基为帝,我看着他一步一步登上那个最高的位置,看得出神。

  我的执念终于要实现了,一切都要结束了。

  *

  天启二年十一月。这些年我的身体更加虚弱了,时常生病,为了不让阿婴发现我的异样,我只好刻意远离他,并经常住在宫中——宫中有太医署,太医能够时刻关注我的情况,并及时救治,而且在宫里的事传不出去。因而我和阿婴的关系越来越远,越来越疏离,乃至于我无法深入了解他的境况,更不知道他已经被逼得要造反的地步。

  十四日,阿婴收复姜国,不归。

  *

  天启四年初。阿婴回来了。

  *

  天启四年十一月。阿婴让我跟他回梦归山,我答应了。我知道我不该这样自私,只是这次望着他那双满含期待和热切的眼神,我无法再拒绝他。

  让他再次失望,最后从其他人的嘴里得知我的死讯,而我临死前也不能再看他一眼。还是在最后的日子里,好好爱他,哪怕只有一点点时间。

  临到最后的时间,自私终于抢占我的心胸。我想死的时候,他是在我身边的。

  *

  天启五年。从阿婴出征后,我又倒下了。这几个月总是昏昏沉沉的,清醒的时间很少,我好像快要死了。

  可我不想死。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我很想他,想见他。

  *

  天启五年四月,阿婴死了。

  *

  屋外阳光明媚,花繁灿烂,可屋里却拒绝了外面的一切光亮,只剩下几道昏暗的烛火轻轻摇曳。

  阴冷沉闷,带着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

  “蛊王和他的子孙们可帮你续十二年的命,但你死后要把魂魄献于它们啃食吞噬。”

  “魂魄没有,就再也没有轮回。你确定想好了?”褚师法轻声问。

  他望着黑暗尽头处的那个人,那个人坐在案后,身形极为瘦削,好似只是一副摇摇欲坠的骷髅架子,他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容,但他能想出来七年前那个人的模样。

  清冷如仙,俊逸出尘,智极近妖,风华绝代。

  “嗯。”疑似骷髅架子答道。

  褚师法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那今晚就开始吧。”

  三天后,一众朝臣在紫宸殿外等候着上朝。

  “听说最近北蛮递来了求和书,你们说这求和书是应还是不应的好?”

  “自然是不应!我们好不容易把这个北蛮打得这么厉害,岂是他们想求和就求和的?”

  “就是就是!更何况钟离将军还因此殉国了,我们大周怎能放过他们!”

  “不求和?谁去打?你去?还是你去?连钟离将军都折在那里了,还有谁敢去?”

  “陈兄说得对,既然他们求和了,我们也不必赶尽杀绝,大周刚稳定下来,实在是不宜再多战事。”

  “魏兄说的是,北蛮求和也是钟离将军打下来的功勋嘛,我们若是不受,岂不是辜负了钟离将军的牺牲?”

  “要不是钟离婴刚愎自用,不仅把自己折了,还把我们大周将士赔了十万,我们早就将北蛮灭了,又何至于在这里吵接不接这求和书?”

  “江威,你有没有良心,钟离将军为了我大周殉国,尔敢这般妄议!”

  “我说错了吗?我早就看钟离婴不顺眼了,他之前就敢在姜地自立为王,这回折在北蛮手里也是大周之福!”

  “就是,早在他企图叛乱的时候,钟离婴就该死了。”

  “你、你们!竖子!狼心狗肺!”

  这方正你来我往互喷得厉害,突然间,空气莫名安静了下来。

  不明所以的人东张西望,寻找蓦然寂静的原因,最后所有人的目光全停在正朝这边来的一顶奢华红蓝轿子。

  能让轿子使到殿前的,也只有那位许久没有上朝的朝臣之首——桑相。

  轿子停下,一只细白瘦弱的手挑开轿帘,旋即一个修长瘦削的红色身影从里面钻了出来,形貌昳丽,俊美如仙。

  桑忻抬头,朝众人微微一笑,道:“诸位同僚,早啊。”

  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打招呼,可众人却瞳孔骤缩,不约而同地感觉一股寒意侵来,莫名头皮发麻。

  明明这个人与他们以前见过的桑相没有什么不同,可他们却觉得桑忻变了,似乎多了一点妖异诡谲之感。

  桑忻收敛嘴角,淡淡地扫过众人,目光经过江威等人时,顿了顿。

  他没有说什么,江威等人却突然跪了下来,颤着声音道:“丞、丞相,您您来上朝了……”

  桑忻温和道:“不必行此大礼,起来吧。”

  时辰到了,众人齐齐走到桑忻的背后,大殿的门被缓缓拉开,桑忻提起官袍,第一个踏进大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桑相怎么来了,快快请起。”周承眼里一亮,惊喜道。

  “臣懈怠朝事,心中不安,让陛下担心了。”

  “桑相的身体要紧。”周承扶着他的手臂道。

  周承细细地看着桑忻,有这么一瞬间,他好像看见桑忻的面皮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钻过去,将面皮顶了顶,可再仔细一看,却好像很正常。

  桑忻收回手臂,躬身一请,道:“臣有要事请奏。”

  当□□堂未散,江威就被以通敌卖国、欺上瞒下、草菅人命、贪污受贿等罪名下狱,择日满门抄斩。

  “冤枉啊!冤枉啊!陛下!臣是冤枉的!陛下!”江威哭喊着大叫,被拖了出去。

  三品官员就这么在朝堂上被判了死刑,这是何等的权势魄力和周密的准备,众臣噤若寒蝉地望着这一幕,更有不少人偷偷瞄向方才揭发江威的桑忻。

  桑忻眉睫微敛,神情淡淡,无悲无喜,犹如一尊清冷玉观音。

  ……

  大周百姓的生活渐渐安稳了下来,可朝堂却人人自危。

  某个大臣府邸密室。

  “两年,仅仅两年!这朝堂就成为桑忻一个人的朝堂了!你们说,这样再下去,一人独大,如何是好啊!”

  “我近日进宫,终于艰险地与陛下见了面,陛下交予我一幅画。”说话的人拿出了一幅画,几人凑过去看。

  看清楚画的内容后,众人脸色骤变。

  画的内容是一头老虎被困在湖中岛,除了岛上的陆地,周围全是水,水中还长满了荆棘鬼魅。

  “这、这是陛下在向我们求救啊!!!”

  “我们不能再让桑忻独大下去,我们一定要把陛下的权力全拿回来!”

  几人对视一眼,坚定地点了点头。

  天启八年四月,英灵殿。

  桌后,周承左手撑着桌沿,右手握着笔,笔尖颤抖,滴下的笔墨将刚写下的字掩埋。

  英灵殿里供奉的都是周氏历代的祖宗牌位,终年享受着最旺盛的香火。

  可这层层叠叠的牌位拱卫的中间,却有一个突兀的存在,这个牌位是用黑曜石制成的,最为漂亮,上面写着“大周护国战神钟离婴之灵位”

  桑忻站在大殿中央,望着钟离婴的牌位,神情沉默静肃。

  良久,桑忻的声音淡淡地回响:“写个罪己诏这么难吗。”

  周承的笔尖又是一抖,他深呼吸一口,没敢看桑忻,咬了咬牙,正准备继续写,却听桑忻道:“来人,给陛下换纸。字糊了,重新写。”

  宫人不声不响地拿纸过来给周承换上。

  “臣会在这里,陪着陛下写完。”

  周承脸色绷紧了片刻,忽地扔掉笔,怒道:“桑忻!朕对你还不够好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朕!为什么!”

  桑忻眸光缓缓转到他身上,道:“陛下又为何这么对阿婴呢。”

  “他拥兵自重,他要造反!难道朕还要容忍他吗!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你明明能够理解朕的对吗!”

  桑忻轻轻摇头,道:“不,是陛下心胸狭隘,自私,嫉妒丑恶,自以为是,无情无义。”

  “你说朕无情无义,那你呢?朕对你,对你怎么样,所有人都知道!可你如今呢,你一手遮天,专权独断,生杀予夺,手握兵权,逼宫挟帝,你——”

  “太吵了,来人,请陛下闭嘴。”桑忻温和道。

  几个人上前用布条绑住了周承的嘴巴。

  “写吧,天黑之前没写完,陛下的手就不需要了吧。”桑忻轻叹一声道。

  周承身子僵了僵,没敢再挣扎,他的脚掌已经被削了,他不想再体会那种可怕的剧痛。

  半个时辰后,桑忻拿过周承写好的罪己诏,沉默地看了良久,内容里是周承将自己连通外族,一起坑害钟离婴的事情写得明明白白。

  “陛下受累再写一份退位诏书吧。”

  周承满目颓丧,双目绝望通红,手中的笔墨被抖得尽撒。

  “陛下。”宫人给他换了一张纸,嗓音平平道,“请陛下动笔。”

  桑忻拿着那份罪己诏走出了英灵殿。踏出殿门,陈英杰走过来,目光落到他手上的东西。

  “拿去吧。”桑忻将罪己诏递给他。

  陈英杰接过来,看了两眼,眼睛忽地就红了,手微微颤抖,哽咽道:“臣一定会让全大周的百姓都能看见。”

  桑忻慢慢走回在宫里的临时住处,天色越来越暗,他孤身一人走进黑暗里,黑色将他的身影无声吞没。

  *

  自周承退位后,年仅八岁的小太子被桑忻扶上帝位。天启九年,周幼帝退位,周玄帝登基。

  天启十年七月,周玄帝退位,帝位空悬。桑相暂掌朝堂大权。

  两年内,皇帝两立两废,朝臣们战战兢兢,惶恐不安,可大周百姓的生活却越过越好,越来越富足。

  “要我说,还不如桑相直接做皇帝呢。”

  “要不是有桑相,咱们的日子哪里能过得这么好呢!”

  “不仅百姓们的生活越来越好,北蛮还被打得七零八落,再也没能力再作乱了。现在啊,我们北边也没有凶狠的邻居啦!”

  “就是就是!桑相是神仙啊!神仙当我们的皇帝,我们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俺同意了!桑相就是我们的皇帝!”

  “我们都同意!”

  “你们胡说什么,市井之言,桑相要是直接当皇帝,那不就是乱臣贼子了?别给桑相抹黑啊!”

  “什么乱臣贼子?我们就想他当我们的皇帝!谁也不准骂他是乱臣贼子!”

  “谁骂他我跟谁急!”

  朝堂之下,众臣议论纷纷。

  “要不我们请奏桑相登基吧。三次请奏,再黄袍加身,还怕他不肯?”

  “也不是没人请过,结果呢?那个人被弹劾大逆不道,被贬斥了。”

  “上上个这么请奏的直接被安以乱臣贼子之名,流放了。”

  “唉,桑相到底怎么想的……”

  “算了,桑相的心思岂是我们能够揣度的,我们还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做好自己的事吧。”

  垂安殿,太上皇所居之所。

  周承靠着墙,神情空洞地望着殿顶。他的双手双脚都被从腕处断开,因而锁着他的铁链只能从手肘骨和膝盖骨穿过。

  他的形容狼狈,发丝凌乱,衣衫脏臭,像极了一个肮脏邋遢的乞丐。

  “吱呀”一声,殿门被推开了,泻进了一地哀落的残阳,一道修长的身影浸着冰冷的光走了进来。

  桑忻坐到了周承的对面,像是老友问候般:“过得好吗。”

  周承的舌头已经被拔了,所以他没法说话,只能双眼猩红地瞪着他,目眦欲裂,锁链当当当地响起来,是他挣扎愤怒的动静。

  “看到你过得不好,我……”桑忻沉静地望着他,“心甚慰。”

  “啊啊啊啊啊呃呃呃呃呃!”周承发了狂似的嘶吼。

  “主公。”

  周承忽地停滞。

  “你还记得我和阿婴最开始辅佐你的时候吗,我们每个人都一齐努力地向着同一个方向拼搏。那时候的阿婴还是那么开心健康,神采飞扬,他问过我,为什么不当自己的王。”

  “我说我不想,我还想着实现理想后,和他一起回梦归山。”

  桑忻笑了一下,笑容又很快收敛,他望着周承,眼睛幽黑阴冷,他道:“如果当日我知道我们会这样,我当时便会毫不犹豫杀了你。”

  周承睁大眼睛,双眼愤恨痛苦。

  “你知不知道,他说等他回来,我们就成亲。我只想临死前给他铺好路,让他平安顺遂一生,最后在他怀里死去,可你怎么敢、怎么敢让他就死在自己人手里,死在北蛮的战场!”

  “你对不起他,我也对不起他。”

  “我不该让他趟进这浑水来,不该太相信自己对你的判断,不该没有早点知道他的心意。”

  “所以你该死,我也该死!”桑忻眉目阴暗冷戾,咬牙切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