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北昊问。

  现在北昊正尽量快步绕过一片虫窝,感觉到背上的人动了动。

  祈音脸热了热,手指在他背上写道:无事。

  北昊抬头,看了一眼围着两人飞的奇形怪状的虫子,单手往后伸,将袍子拉了拉,让袍子将祈音的头裹严实,道:“虫子太多,你裹紧了。”

  祈音也听见了密集的虫鸣,大概猜到什么情状,老实地裹紧自己。过了一会儿,他伸出手去想摸摸北昊的头,还没碰到,手就被什么虫子咬了一口,刺痛瘙痒瞬间顺着手背传到全身,他立刻缩回手。

  “祈音,你被咬了?”北昊察觉祈音的动作,蹙眉问。

  “没有。”祈音写道。

  北昊没信他,继续道:“拿我之前给你的药草敷一下,还有,不要伸手出来。”

  祈音没动,他只是伸一下手就被咬了,那北昊完全暴露在外,如今又是怎样可怕的状况。

  他的脸色不好了起来,将身上的袍子往上拉了拉,要将北昊的脑袋也裹住。

  北昊意识到他的动作,晃了晃头道:“别动,我看不见了。”

  可祈音一时没听清他说什么,因为他现下心神震动得晃了神,如果他方才没感觉错,好像北昊脸上……都是虫子。

  那些蠕动的,挥动翅膀的,硬壳的,软壳的,长条的,多腿的,有触角的,没有触角的虫子……爬满了北昊暴露在外的皮肤。

  祈音头皮发麻,全身不由得起了鸡皮疙瘩。

  除了用透光白布条蒙住的眼睛,北昊裸露的脸、手和脖颈确实被稠密的虫子黏满了。他并不想让祈音知道他们被多少虫子包围了,但奈何刚才祈音在他脸上碰了碰,他猜祈音应该知道了。

  不是北昊不想用布料将他的脸和手遮住,而是他全身的衣服便不多,外袍给了祈音,第二件衣服已经被利用得和虫子啃得差不多了,里衣更不能撕出来挡脸。

  祈音知道了也好,这样他总该知道好好保护好自己。北昊这样想着。

  却没料到,祈音竟然再次伸出了手,将他脸上的虫子刮了下去,然后就用双手捂着他的脸,他在用手保护他的脸。

  北昊微怔,脚步停下,张嘴正要说话,嘴巴就被祈音的手捂住了。他心下微颤,又腾出一只手要去将他的手再藏起来,后背却又被祈音隔着衣裳咬了一大口。

  北昊:“唔唔唔。”放开我。

  祈音用脑袋撞他的后背,催促他快走。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北昊还是继续前进了,这回走得更快了。

  祈音的手被虫子咬得麻痒疼痛,不少虫子有毒,让他的手上皮肤开始发脓溃烂,且让他神思恍惚,但他却一直捂着,不肯放开一点。

  他将下巴抵在北昊的背上,不着边际地想着北昊的脸是不是被咬得毁容了,他才露出手片刻,手就疼得不行,那他们方才走了这么久的路,为什么他能一声不吭。

  为什么他还能走得这么稳,背脊还是这么坚实沉稳。

  恍惚间,祈音脑中闪过一些片段,是他还小的时候,北昊背他的记忆。那时候北昊经常背他,好似待在他的背上,就可以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愁,去哪里都可以。

  但时间过了这么久,时过境迁,谁都在变,他们也早就不是兄友弟恭的模样。

  祈音出神了一会儿,心中突然产生一种莫名的感觉,好像心里被挖出了一个洞,有风从洞里呼啸而过,空洞而茫然。他总觉得他好像忘了好多事情,可细究起来,却不知道忘记了什么。

  中间北昊将祈音放下来过一次,他迅速抓了一些月亮虫放进袋子里,做了一个简陋的灯笼。然后又给祈音的手敷了点药草,用撕下来的衣服布条层层包裹住,不露出一点皮肤。还用衣袍将祈音的脑袋和脖颈裹紧,过程中祈音挣扎着想写字说点什么,全被北昊刻意忽略掉了。

  他知道祈音想说什么,但他不想让祈音说。他不可能要祈音的衣服。这里的虫子啃得很快,祈音必须得留多点衣服才能保护好自己。

  祈音的两只手被布条绑在一起,形成的手臂圈套在了北昊脖子上,祈音既生气又无力。

  也不怕勒死他。祈音愤愤想。

  天已经全黑,天上只有潦草几颗星,难以照亮脚下的路,潮湿的空气里,各种各样的虫鸣更加刺耳难听。

  一个快速且轻稳的脚步声在黑漆漆吵嚷嚷的夜里并不突出,但足够特别。伴随着那脚步的是一束照亮一小片路的幽幽荧光。

  祈音趴在北昊背上,手里拎着月光虫灯笼,心里闷闷的,有点无力的艰涩,心里祈着赶紧过这一段路。

  又一段路过后,北昊忽地停住了,身体抖得厉害,他踉跄了一下,扶住了旁边的一棵树。

  祈音脸色一变,浓重的血腥味渐渐弥散开来。不知道是北昊的心痛发作吐了血,还是被虫子咬出的血。

  继而祈音想到了血腥味可能更吸引虫子,脸色更是难看。

  祈音努力用绑住的手去够北昊的嘴巴,北昊晃了晃头,哑声道:“无事。”

  这还无事,什么时候算有事。祈音又气又急。

  北昊又缓了一会儿,咬了咬牙,道:“我们继续走。”

  祈音没答话,他也无法答话,他什么也做不了,着急也无济于事。

  他从未觉得自己这么废物过。

  他闭着眼睛,将脸埋在北昊的后颈,心中沉闷,眼睛干涩。

  不知道过了多久,祈音听到细微的水声,他微微抬起脸来。

  北昊正在过一处水沼,这处水沼最是凶险,里面的虫子种类最多,数量多得密密麻麻填满水和泥土,且更加凶残,口器更为尖利,毒性更厉害。

  但只要过了这处水沼,后面就好走了许多,离离开这里更近了。

  北昊的鞋子早就被啃得不剩下什么了,脚上也早就被虫子啃咬得血肉模糊,但他眉头没有皱一下,神色沉静地光脚踏进了那堪称虫沼的水沼。

  踩在水里的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山火海上踏出一步,衣裳已经被啃得破破烂烂,裸露在外的皮肤全被各种奇形怪状的虫子咬住,钻进去,吸血,啃咬,释放毒液,腐蚀,烧灼,不同的毒液源源不断地注了进去,让人几乎站不住。

  闷热的天气将两人都闷出了一身汗,祈音冒出了一脑袋汗,滴滴答答的汗珠落到北昊的衣服上,浸湿了一大片。

  北昊的下颌线绷紧,汗珠从他额角滑落到下颌,再一滴滴地落进水里,漾出一圈圈水纹。

  祈音的手动了动,用手背帮他擦了擦汗,北昊想笑一笑,却发现笑的力气也没有了,忽地,他的脚骤然一软,差点摔了下去,还好他及时稳住了,眼底冒出一道凶光。

  他不敢想,如果他刚才摔了,把祈音摔到全是毒虫的水里,会有怎样的后果。

  北昊眼眸沉了沉,脚步虽然变慢,但每一步都走得更为沉稳。

  走了半个时辰,才走出那个水沼,又走了好几个时辰,一直到天色亮白,北昊终于看到了出口。

  祈音挠了挠北昊的下巴,示意道:停一下吧,你要休息。

  在过去的几个时辰里,祈音已经好几次叫他停下了。但北昊还是如之前那几次一样,摇头:“快到了。”

  祈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北昊晃了晃脑袋,不允许有丝毫的昏沉,又努力忽略心口的钝疼,沉着气走进面前的山洞。

  山洞里的山道很窄,差不多只有一人半的宽度,很黑,还好月光虫还没死完,北昊背着祈音在里面摸索着走。

  这个山洞里面没有了虫子,自然也没有了虫子的鸣叫,故而北昊沉重的呼吸声就明显了起来。

  祈音沉默着,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脑袋。

  “快到了。”北昊再次说这三个字。

  说是快到了,实则又绕着弯弯曲曲的狭窄洞道走了几个时辰。

  又拐过一个弯,不知从哪来的白光忽地晃了晃北昊的眼睛,他的脚步微顿,朝着那白光走去。

  朝着那白光而去一个时辰,看见山壁边有一个极狭的甬道,北昊将祈音放了下来,牵着他的手,慢慢地侧过身子通过那个甬道,走了几百步后,终于出了甬道,面前豁然开朗。

  可北昊看着面前山清水秀,眼中有点茫然。

  他记得出来后是一片沙漠才对。

  祈音动了动手,北昊握紧了他的手,道:“可能时间不同,这里变了。”

  虽然这里不是他记忆中的沙漠,但这里确实是有了些灵气。

  而祈音根本听不见他说的话,因为他已经聋了。

  北昊牵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去,感受到丝丝缕缕的灵气,虽然并不浓郁,但有灵气就已经够让人惊喜了。

  祈音缓缓露出笑容,但还没开心多久,牵着他手的人却忽然晕倒了下去。

  他愣了一会儿,连忙摸索着跪坐下去,嘤嘤呀呀地推着北昊。

  但北昊没有半点反应。他撑得太久了,直到现在才晕倒,已经是十分难得。

  祈音将北昊扶起来,原本想把人背起来,可他四肢软弱,一点力气都没有,根本动不了。

  他抱着他,迷茫了一会儿,头又疼了起来,他捂着脑袋,一阵阵发昏锐疼,没过多久,也晕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热闹人声,渐渐地,人声越来越近。

  *

  “我是玉郎国的国君,名为夙宁,围猎时遇到了你和你的奴仆,便将你们救了回来。如今你醒了,该你来回答我。你从哪里来?”

  “你是谁?”

  “你叫什么?”

  “你怎么来到这里的?”

  夙宁停下了话头,抬着眼眸沉沉地凝视着坐靠在床头的男子,房内陷入了一片沉寂。

  男人长得极为好看,皮肤白皙无暇,他闭着眼睛,静静地靠坐着,纤长浓密的羽睫安静地垂着,仿若一尊精致雕琢的神仙玉像。

  “陛下,这位公子是不是还没醒?”旁边的一名御医小心翼翼问道。

  “我眼睁睁看着他爬起来坐着。”夙宁冷冷道。

  “或许,是个哑巴?”另一名御医轻声问道。

  夙宁怔了一下,倒没想过这个可能。又瞎又哑,这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坐到床边,犹豫了一下,直接抓起男人的手,男人的眉蹙了蹙,想将手抽回去,夙宁却更快地在他手心里写下了字:能说话吗

  男人的手没再动,沉默了一下,翻手在夙宁的手上写道:听不到,说不了,看不见。

  夙宁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三残。

  接着男人又在他手上写道:你是谁

  夙宁只好用在手上写字的方法来和他交流。

  最后夙宁终于知道了男人的名字——祈音,从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来,受了伤意外进了这里。没听过玉郎国的名字。

  夙宁看着神色平静的祈音,出了一下神,祈音实在长得太美,总让他看得入迷。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晕倒在地上的祈音的时候,心神一荡,当时周围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全集中在那个晕倒的人身上,皆是满眼的惊艳。

  一袭青衣,精致漂亮的五官,脸上有些污脏却更突出如雪的皮肤,身姿修长挺秀。

  远胜玉郎国第一美人。

  祈音感觉到这所谓的玉郎国的灵气虽然有些稀薄,但花费一些时间,是可以恢复一些表面上的伤的。只不过如今他还没恢复,又是伤残,且不知道如今所在之地的情况,只好暂且随遇而安,静观其变。

  好在这个叫夙宁的国君并没有为难他的意思。

  脑中转了一圈,心下微定,他又问夙宁:跟我在一起的人呢。

  夙宁写道:你的奴仆还没醒。

  祈音的手指跳了跳,奴仆???谁?

  祈音又写:我能去看看他吗

  夙宁:你怎么看

  祈音:……

  夙宁:你的身体很虚弱,我先让御医给你看看。你放心,我也让大夫去看了你的奴仆,等他醒了,就让他来见你。

  祈音沉默了一会儿,写道:谢谢。

  现下他也什么都做不了,只好等北昊醒来再说。

  夙宁垂眸,祈音的手指修长细瘦,骨节分明,秀美如玉竹,搭在他的手上,温热柔软。

  祈音写完就收回手,却蓦地被抓住了手。他拧起了眉,神色变冷。

  夙宁心中一跳,又缓缓放开他的手。

  祈音心中火起,但自己这般情况,也只能隐忍。

  到了晚上,夙宁又来了,陪他吃了一顿饭,祈音忍着这人明着要询问情况,实则和他手指相触的心机,耐心地敷衍。

  不过很快,祈音就以重伤未愈的借口,要早点休息,把夙宁赶走。夙宁痴痴地盯了他一会儿,才松了手,缓缓离去。

  等夙宁走后,祈音才运转起灵气,开始寻回自己的神力。

  因为这里的灵气远没有他们那个时空的浓郁,所以祈音判断在这里不管如何修炼大概也只能恢复他三成的神力。

  三成神力,对付这里的人已经绰绰有余。

  第二日,祈音就已经恢复了听觉,大概再过半日就能说话了。

  夙宁又来了他住的地方,这次又多了好几个人。

  “皇兄,这就是你那日捡回来的大美人?这也……这也太好看了吧!”一个年轻的男声围着祈音道。

  “你小声些,这么咋咋呼呼吵到人了。”夙宁不悦道。

  “你不是说他听不见吗,我叫再大声他也听不见。”

  夙宁冷冷地觑他一眼,夙朗便忙赔笑地给嘴巴拉了个拉链。

  声音停了一瞬,祈音又感觉好似有人凑近了他,仔细打量着他。

  “皇兄,他好美……”夙朗喃喃道。

  夙宁将他拉开,道:“不要靠他这么近。”

  “皇兄,”夙朗又看了祈音一眼,脸颊泛红,道,“近日君后说该给我寻一门亲事了,我想……”

  “你想什么?”

  “我想要这个美人做我的王妃。”夙朗道。

  夙宁眼眸沉了沉,道:“不行。”

  夙朗着急道:“皇兄,为什么不行,我很喜欢他,我要是娶了他,以后绝不再吊儿郎当,好好做事!”

  “他是我的。”

  夙朗怔了怔,满脸失落和难过,幽怨地看了一眼自家皇兄,又不甘心地看向祈音。

  “可君后会允许您把这么一个外来人纳入后宫吗?”夙朗道。

  “由得他不允许吗。”夙宁冷冷道。

  夙朗委屈扁嘴。

  全程听着的祈音:“……”没人想询问一下本座的意见吗。

  气氛有点凝滞,夙朗咬了咬唇,努力找话题道:“对了,皇兄,你不是说还捡回了一个奇丑无比的男人吗。他怎么样了?”

  祈音微不可察地侧了侧耳朵。

  “丢在奴者库了,不知如何了。”夙宁冷酷道,“他大概活不久,可能已经被丢到乱葬岗了吧。”

  不是说叫了大夫看吗。祈音震惊,骗我?

  兄弟俩又说了一些话,祈音从他们的话语里大概得出一些讯息:这是一个只有男人没有女人的国家,为了繁衍生息,他们的祖上发明了一种生子药,只要男人吃下去,就能和女人一样怀孕生子。他们世代生活在这个地方,出不去,外面的人也很难进来。也有外面人意外进来过,但这些人无一例外再也没能出去。

  并且如果有女人不小心进了来,就必须设祭坛,当众烧死。如果不烧死,就会有祸事降临玉郎国。

  今天依然有御医过来给祈音把脉,开了点药,还是那一套说辞,祈音的内伤很严重,需要好好修养。

  祈音便借着御医的话,喝完药后,还没等夙宁抓他的手“说话”,就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

  夙宁无奈,只好坐在床边看了他许久,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等夙宁走后,祈音又起身修炼。他现在还不能去找北昊,只有等他的视觉恢复,才能去找北昊。

  或者等北昊来找他。

  他并不担心北昊真的被人丢到了乱葬岗,他不信北昊会这么轻易死掉。

  北昊神尊因为抢不过轮回盘被来路不明的邪魔给重伤致死,或被心魔折磨死了,还是被虫子咬死了,哪怕是因为众伤并重而死,都很丢神尊脸。

  修炼近凌晨,祈音停下来,试图发音说话,张了张嘴,挤出一个沙哑的“啊”,他正待再接再厉,突然不知哪来的一声轻响,让他顿住了声音。

  祈音默默拉起被子盖在自己身上,离床沿远了点,紧靠着床角。

  没过一会儿,房内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祈音抓着被子的手指缓缓收紧,呼吸放轻。

  大半夜闯别人的房间,能是什么好东西。

  脚步声越来越近,祈音的手指也越来越紧,呼吸微紧。

  脚步声在床前停住,祈音心中一滞,张开唇正想大叫并同时动手,一只宽大温热的手掌及时捂住了他的嘴巴,另一只手也被钳制住。

  来人的呼吸靠得极近,浅淡的冷雪味道盈上了鼻尖,祈音缓缓放松了下来。

  “祈音,是我。”北昊小声道。

  祈音:“唔。”

  “你能说话了?”

  “唔。”你特大爷的放开老子。

  北昊放下手,凑在他耳边低声道:“我能上去吗。”

  他的声音清冷,有点低沉,呼出的气息很热,像那几日在山洞抱着他说话时那般烫得人耳朵痒热。

  祈音偏了偏头,道:“不能,滚。”

  北昊极低地笑了一声,脱了鞋子,爬了上去。

  祈音蹙眉踹他,什么人啊,别人的床说上就上,真不要脸。

  北昊抓住他的脚腕,跪坐他前面,贴近小声道:“你现在怎么样。”

  “放开我的脚。”祈音小声怒道。

  北昊眉角微动,放开他的脚腕,又按住他的双肩悄声道:“别闹,问你话。”

  祈音烦躁道:“你命令谁呢。”

  “嘘,小声些。”北昊竖起一根手指抵在他唇上,低声道,“这里的灵气太少,我施了个隐身术,便使不出神力了。”

  祈音原想说废物,但想到是北昊带他从那两个鬼地方出来的,便顿了顿,伸手摸上他的脸。

  “别动。”祈音低声喝道。

  北昊便不再动,垂着眸看他。

  从窗外洒下一片银白的月光,没能照到床上,但北昊借着那一点点光,用目光仔细描摹了一遍祈音的脸,没有一点伤,肤如凝脂,白如雪玉。

  手上的触感并不太好,明显能摸出许多大大小小的伤口,祈音想象着这些伤口出现在北昊那张脸上,便有些难以忍受。

  就好像一块好好的宝玉被砸得坑坑洼洼,任是谁都要皱起眉。

  “夙宁说你是个丑八怪,还是我的奴仆。”祈音轻声道。

  “丑了吗。”

  “丑。”

  北昊将他的手从脸上拿下来,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不是很快就能好,叹什么气。”祈音皱眉道。

  “恐怕不行,受的内伤太重,要很慢。”

  祈音沉默。

  “要丑很久。”

  祈音的手指蜷了蜷,道:“我给你渡点——”

  “只能当你的奴仆了。”

  祈音:“……”

  “奴仆今日能在这睡吗。”

  “滚出去。”

  “我在外面只能睡乱葬岗。”

  祈音顿了一下,没说话。

  “很冷。”

  “还下雨。”

  “心疾会复发。”

  祈音忍无可忍,道:“明日夙宁会来。”

  “我天亮之前就走。”

  “……随你。”祈音放弃般,拉起被子就直挺挺躺下。

  北昊很自觉地钻进被子里,这个床并不大,两个男人一下子就挤满了。

  肩并肩,脚抵脚,温度因为有另一个人在,有点升高。

  祈音努力忽视旁边人的存在感,还没努力成功,身边的男人就将他搂了过去。

  他愣了愣,咬牙道:“你想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