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还仅仅只是我们A区的情况。”柳瑾忧虑地说：“整个回收站，像A区这样规模的，或许还有好多。”
“一天内同时离奇失踪好多人，不会引起骚动吗？”方铭大惊。“怎么我以前从来没注意过。”
柳瑾轻笑：“你知道就A市这样几千万人口的地方，每天有多少人失踪吗？”
“多少？”方铭确实从来没关注过。
“据老马说，也有好几十吧。”柳瑾说，“但问题是，到我们这里的——”
她用手指作出双引号的动作说“失踪人口”，“是来自于无数个不同的平行世界，所以，单个世界出现的概率更是少之又少，你没有注意才是正常的。”
方铭张大嘴巴，想象了一下：“这样一说，回收站这些人数，也不算多。”
柳瑾却摇头：“太多了！”
说到这里时，她关切地看着宙的方向，对方铭说：“你这个朋友，好像不太舒服，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吧。”
方铭这才发现，宙经过了短暂的休息，不但没有缓过来，却似乎正在遭受比刚才暴风引力更严重的冲击，正靠在一旁，撑着自己的头，紧皱的眉头似乎在强压着难受。
方铭从没见过宙如此虚弱的时候，赶紧扑了过去：“臭小子，你怎么了？”
手碰到宙的手臂，才意识到他似乎在微微地颤抖，方铭刚刚才退去的歉疚，一下子又涌上来，他赶紧把抬起宙的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身上，想要扶他起来，同时跟柳瑾说：“柳瑾姐，我们先找地方吧。”
柳瑾应了一声，正要下楼。
宙却不肯动。
方铭急道：“臭小子，你要躺在这个垃圾站休息吗？”
宙沉默了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我不跟她走。”
方铭：“……”
他此刻的心情，就像孩子生病了，还当面嫌弃来看望他的长辈，既着急又尴尬，还拿他没办法。
柳瑾却并不介意，她点点头：“谨慎一点为妙。”
接着跟方铭交代：“我先去跟老马晓菲汇合，之后我们会去CBD的申域大厦18楼，你们安顿好之后，你可以去那里找我。”
“我的时间不多了，3天，”柳瑾走到楼梯口，回头对方铭展颜一笑：“那之前，再来见见我。”
方铭心中一酸，用力点头。
柳瑾真诚地看了看他们俩：“谢谢你们！”
等到柳瑾走到看不到影之后，方铭又走过去，蹲下来准备搀扶宙：“我们也走吧。”
宙却推开他，自己站了起来。
方铭看他动作利落，力量十足，不像有伤的样子，不禁气道：“臭小子，你装的？”
想起自己刚才又担心又内疚，不禁火从中来，伸手狠狠推了他一把：“混蛋。”
宙被他推得一个趔趄，也有点生气，作势要还手，方铭正在气头上，也不怕他了，凑上去给他打：“打吧，打吧，你这臭小子没良心，我是笨蛋才担心你。”
宙皱了皱眉，收了要打他的手，转头就从房顶跳了下去。
方铭一惊，跟了过去一看，他正跳到楼层的中间平台，转眼就要跑远了。
“等等我！臭小子。”
方铭气归气，但宙身体没事，他安心不少。
想起自己不久前还承诺过“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气更是消了一大半。
他沿着宙离开的路径追了上去，生怕一个跟丢，也不知道去哪里再找他。
好在宙虽然跑得快，但速度刚刚够方铭追上，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穿梭在重新“装修”过后的回收站。
这里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都是方铭曾经去过的地方，除了那个回收站，方铭心里纠正，现在看到的，都是属于A市的风景。
但陌生的是忙碌而空旷的光景，偶尔有回收站的难民出没于其中，也掩盖不了整个画面的违和感。
方铭也不敢太分心张望，因为前方的宙已经东窜西窜进入了一个建筑。
跟了一路，方铭也看出来了，宙不喜欢有人的地方，他选择的，都是避开人群，避免被发现的路线。
之前在小镇，他也是选择了远离村庄的外婆家，被自己闯入之后，才又跑去山里藏着。
想到这儿，方铭跟得更紧。
宙进入的大楼，是医院的住院楼。
回收站的难民们似乎不喜欢医院，一路过来，难民越来越少，进入医院的大楼后，更是完全没有难民的影子。
也对，医院忙碌而嘈杂，各种器具满天飞，也没有电视可看没有游戏可打。
到了住院大楼门口，宙竟等在那里。
方铭见状一阵欣慰，赶紧跑过去跟他汇合，看来这一路不是错觉，宙并没打算甩开他，现在进到大楼里，怕他走丢了，所以停下来等他。
宙似乎对这里非常熟悉，不像第一次来，他推开一道道门，找到了一个双人病房，走了进去。
“为什么来医院？”一进了房间，方铭就狐疑地往宙身上摸去：“你还是受伤了吗？”
宙挣开他，不过这次动作比较轻柔，他摇摇头。
“你这臭小子，迟早把我憋出病来。”方铭一边愤愤地抱怨，一边把自己甩到最近的那张床上：“什么都让我猜，明确说出来会死啊！”
宙也不理他，在病房的小书桌前坐下来，竟然从大衣里掏出两本书。
怪不得他一定要穿上这件大衣。
他小心地检查抚摸着其中一本，那个爱惜劲，一看就是他自己那本珍藏版的《小王子》，检查完之后，又放回衣服内袋里。
接着，他摊开另外一本，方铭闭眼都知道，那一定是他用来教学的、涂鸦版的《小王子》。
就像之前的每一天，宙翻开书，拿起书桌上的铅笔在纸上认真练习起来。
方铭眼睛一瞪：“你真行！”
“要是你在我那个世界，肯定是个妥妥的学霸。”
在昏暗的灯光中，听着宙奋笔疾书的声响，和他偶尔低声念出的字节，方铭躺在床上，忽然笑了起来。
几个小时前的惊心动魄，恍如隔世。
“为什么这次比小伍那次凶险这么多？”方铭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开始了一个人的复盘会议：“都是从属于自己的世界线出来，这次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他们有什么不一样吗？”
说着，他仔细回想了两次的过程，小伍的跟踪、柳瑾和爱人的道别，他一拍大腿：“对了，小伍没有跟那个世界里的人发生过接触！所以带他出来更容易。”
“一定是这样！”方铭点点头，自我肯定，接着他又喃喃自语道：“其他人都很顺利，看来只要被引力充分捕捉到，也就是当他们进入空白世界线之后，就不大会被排挤出来。”
想通这一点，方铭有些兴奋地坐了起来：“那我们下次只要把人丢进去就可以了，不用跟着他们进去，这样的话，每次可以送回去的人就可以多很多了。”
“不过，”方铭又想起那个网吧里的人，泄气地躺回去道：“说不定只是我一厢情愿，愿意回去的人根本没几个。”
“上百个？”
第二天见到老马时，方铭被他给出的数字砸懵了。
老马嘿嘿一笑：“想要回去的人还在不断增加。”
方铭不解：“发生了什么？”
柳瑾加入他们的对话：“你的出现啊！”
她走过来，坐在方铭身边，突然伸出纤细的手指弹了一下方铭脑壳。
方铭吃痛大叫：“柳瑾姐！”
柳瑾冷哼：“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昨天你差点故意把我留在那里吧。”
方铭支支吾吾：“有过那么一瞬间吧。”
因为看到咖啡店老板痛苦的神情，心软的他，狠狠动摇了片刻，但方铭知趣地没有提，他好奇地问：“但是如果后来我们还是没办法把你从原世界线拉出来，你也不记得回收站这段经历，会不会……”
“不会。”柳瑾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打断他：“在我在那个世界死去之前，我都不会开心，至少不会比现在的选择开心。”
方铭闭嘴不再问。
“是不是很自私？”柳瑾问他。
方铭摇摇头：“我不是你，没资格替你做决定。”
柳瑾似乎有点意外，轻笑着对一旁的老马和张晓菲说：“看来我们中二热血的小方成熟点了。”
“好在，虽然你……”她顿了一下，吞下那个“们”字：“在我身上浪费了好大的功夫，但一身本事马上就可以施展在你想做的事情上了。”
“什么意思？”方铭还没摸着头脑。
这时，荣哥从电梯走出来，一边走一边做着擦汗的姿势：“哎呀，要蹭个电梯到18楼也不容易啊，要么到20几层，要么就到几层，我来来回回倒腾了好几遍，才终于碰上个在18楼开门的，你们怎么选了这么个楼层。”
柳瑾妩媚一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18楼一出电梯就有一个环形开放式办公区域，有沙发有办公桌，甚至还有按摩椅，很合适逗留。
老马则切入主题：“怎么样？都说服了？”
荣哥做了个ok的姿势。
老马回头对方铭说：“你不是想救人么？这片区域的人，够你忙到你回去那天了。”
“啊？”这个变故来得太突然，方铭一下有点呆。
荣哥笑嘻嘻地说：“你那天在网吧里见到的那些人，全都接受调剂。”
“接受调剂”显然指的是放弃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去缺失自己的那条线，因为成功率更高，且操作的费力度也更低。
老马沉吟说：“我有一个预感，他们中间的大多数，甚至都不用调剂。”
其他人都愣了一下，但柳瑾荣哥一副深以为然地样子点点头。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解释的方铭抗议道：“我怎么感觉今天都听不懂你们说的话。”
老马呵呵一笑：“如果下次你送他们回家的时候，验证了我这个预感，我再给你解密。”
方铭也不纠缠，佩服地看着荣哥：“那么多人，你一晚上都给劝好了？”
荣哥哈哈一笑：“你知道当代年轻人最流行的心态是什么么？”
“躺平？”方铭试探地回答。
“对，”荣哥一拍大腿：“但躺平，其实是对于无论如何努力都没有结果的一种无奈放弃。”
方铭好像明白了。
“现在不需要努力就送上门的活路，他们怎么会拒绝。”
“哪怕真有那么几个人觉得回去又要面对生活的压力而宁愿留下来等死，”荣哥得意地说：“老夫也一句话就说服了。”
“什么话？”
“再回去亲手打一把游戏吧！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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