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穿书为师【完结】>第7章 6.吾名南浔

  “砰——”

  “噗——”

  南浔习惯性咽下嘴里的血,抬头看了那人一眼,默不作声地爬起来。那人又是一掌,这次他躲过去了。

  “哼。”

  一击不中,白驰冷哼一声,将手背到身后,语带质问:“吾让你去引开他们,你为何不照做?”

  南浔盯着地面不说话。

  白驰继续道:“现在他们已经往这边来了,很快就会找到这里。你变作吾的模样,以你的能力,必不会被他们察觉。”

  许是妖力不济,南浔身形若隐若现。白驰看不清他神情,怕他不愿,紧接着安抚:“放心,你是幻妖,本就是天地孕育而成,又未作恶,那圣物奈何不得你。此劫过后,吾便将内丹还予你。”

  南浔静静听着,不发一言。低垂的睫毛带着拒人千里的冷调。

  白驰也不催。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眼下不是跟对方闹不愉快的时候。

  过了许久,南浔终于开了口。

  他的声音很轻,像清晨的浓雾,微带寒意。

  他说:“白驰,吾不欠你。”

  “可你,欠吾。”

  “呵,不就是一个内丹。”白驰不屑,“待吾重回巅峰,还你就是。”

  南浔摇头:“不。不止。”

  “吾还欠你什么?”

  南浔终于抬起头,眼神是白驰从未见过的认真:“落子山。你欠吾一座落子山。”你欠我满山生灵,欠我一个埋骨故土的善终。

  “吾还以为是什么。”白驰满不在乎,“不就是一座山,待吾回去,要多少有多少。”

  南浔眼中的寒色慢慢恢复,甚至比方才更冷。

  他对他没报什么期望的,可他到底还是让他失望了。

  南浔:“命令也好帮忙也罢,这事吾绝不会做,上界你自己回吧。人间挺好,吾想留下。”

  白驰怒极:“不知好歹!总有一天,你会求吾带你回去的!”

  回去么?回哪呢?

  落子山已被削平,昔日好友皆已身陨,妖界已无他容身之地。

  既无处可去,何来回去一说。

  他心中怅然,不愿在此处多待,化作轻烟消散无踪,徒留白驰在原地跳脚。

  *

  容尘正用神识探查此方世界,试图找到薄弱之处将其破解。察觉到逐渐凝实的薄雾,知道不必再苦等,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

  “帮吾一个忙。”南浔开门见山。

  容尘对他和白驰的过往略有耳闻,了然道:“帮你杀了他?”

  “不。帮吾送送他。”

  容尘不懂他这话何意,“杀”和“送”,目的不都一样吗?不过是换个说法罢了。但他没有问,而是选择尊重:“好。”

  得到承诺,南浔正欲离去,容尘忙赶在雾气消散前问他:“前辈可否告知此为何物,我等如何才能出去?”

  “这是吾的本命灵器。”南浔道,随即手一招,白雾将两人环绕,“吾带你们出去。”

  *

  祝修将昏迷的小童甩到肩上,正欲再传个定位,察觉到动静抬头看去,便见人来了。还未高兴,待看清他身侧之人,未放松的神经迅速紧绷,瞬间戒备。

  不同于容尘对异族的敌我关系模糊不在意,作为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土生土长的书中人物,从小在长老教诲门规约束下长大,以除魔卫道匡扶正义为己任的祝修,对异族的戒备完全是下意识。

  南浔站在容尘身后,竖起的蛇瞳中倒映着对方握剑的手。他歪了歪头,似乎在疑惑初次见面的人为何对他充满敌意。视线自上而下将那人审视一番,却在触及对方怀中小孩时忽然顿住。蛇瞳微眯,同时手也向祝南伸去。

  “孽畜,你做什么!”

  祝修大喝一声,拔剑斩去。

  “师弟!”

  容尘召出清尘挡下凌天,道:“师弟,有话好好说,你先把剑收起来。”

  “师兄!”祝修半步不让,“他方才竟想对一个孩童下手!”

  容尘自是不会怀疑师弟,但他也不认为那位会无故伤人。于是他扭头向南浔寻求解释:“前辈。”

  南浔失手后便倚在一旁一动不动仿若置身事外,但视线却未从祝南身上移开寸步。

  “他身上有白驰的气息。”

  “白驰?!”祝修微惊,将怀中幼童拎到跟前细细打量。

  “你这样是看不出来的。”南浔说,“他在梦境里。”

  “梦?他怎会入梦之术?!”祝修道,“难道是当年留了后手?”

  祝修还在诧异,容尘朝身形不稳借树倚靠的某人走近几步,解惑道:“他夺了前辈的内丹。”

  南浔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随即撑着树站直。正欲再蓄力入梦,却不想自己这身体实在不争气,方踏一步便不稳得险些跌倒。好在有身旁人眼疾手快扶了把,才免了摔地的失态之事。他扶着容尘冲祝修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过来。

  方才一番话让祝修隐隐猜到了几分这妖身份。面对这位受人敬重的前辈,即便眼下对方只是一缕魂魄,祝修也不敢不恭。

  南浔将手置于祝南天灵盖,闭眼仔细探查。

  *

  天色渐晚,阴凉的气息在树叶杂草间徘徊。

  一直安静抓着衣角的小孩瑟缩了一下,回头看了眼恍若妖魔恶鬼游荡的暗影,忍了又忍,终是撑不住躲到容尘身边,不敢抬头。

  闭眼休息的两人这才注意到四周的变化。下一瞬,纯净的灵力散出将四周怨气隔离。

  容尘摸了摸顾笒煊的脑袋,正想安抚几句,灵气感知到扶着的人身形渐淡,心下一慌,忙为其渡灵。却不想下一刻手就被抓住。

  南浔阻止了他渡灵的动作,摇头道:“无妨。我本时日无多,能撑到如今已是极限。此界灵气匮乏,还是留着镇压那物吧。”

  传言南浔与白驰年少相识,私交甚好,如今却连名都不愿唤而以“那物”代之,想来定是对其失望至极。

  容尘没那揭人伤疤聊八卦的喜好,正欲寻个话头跳过这段,祝修怀中的人哼了一声似要醒来,当即住嘴,扶着南浔寻了块大石坐上去。

  南浔侧头冲缓步跟来的祝修道:“那小童方在梦中经历一场考验,眼下正是困乏之时,不若休……”

  “啊!”

  南浔话未说完,祝南猛地大叫一声,惊得几人偏头看去。

  祝南刚醒本就迷糊,被人锁着脖子抱着差点没背过气去。正准备挣扎自救一番,却不想余光瞥见了一张他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脸。

  猛然见到死去的同伴,以为见了鬼,当即顾不得其他,奋力脱开禁锢,连嚎带叫着扑过去将人抱住。

  他喜极而泣,眼泪鼻涕糊了对方一脸也不自知,只顾哀嚎。一句你怎么就那么死了啊还未出口,祝修瞥见师兄皱起的眉头,直接手一伸以术法封口捆了个结实。

  祝南瞅着顾笒煊眼里直冒泪花,被捆着也不老实,使劲往他那边蛄蛹着。

  顾笒煊往前迈了几步,想开口乞求,容尘直接道:“我等有要事相商,你二人先去一旁等候。”随即解了禁锢,将两人打包传到百米之外。

  *

  银月高悬,星辰点缀。

  三人皆不是话多之人,此刻围坐一块,唯有相顾无言。

  夜里静谧,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容尘正欲说些什么打破沉默,却见南浔抬头望了眼天空后,突然向后仰躺在了巨石上。

  南浔:“原以夜晚皆暗,却不知万道星耀。”

  他伸手遥指满天星光,冲方才划过的亮色道:“看,是流星。”

  祝修对此毫无兴趣,容尘则是看不见。

  无人接话,容尘道:“前辈乃幻术之祖,所幻之境定是比之更璀璨夺目。”

  未曾想南浔摇头道:“不。比起幻化出的虚无,吾更钟爱真实的美景。”

  他凝望夜空,目带追忆。

  南浔:“犹记上界星空,比之璀璨万分。可如今已是千百年过去。千百年,凡界已是沧海桑田,那上界……”

  容尘:“天悬星河,泉映月影。”

  南浔的声音似烟一般轻盈,夹杂着几分落寞。

  南浔:“若有机会回去,能否带吾观赏一番?”

  容尘点头:“荣幸之至。”

  南浔轻轻地笑了,似有一抹淡淡的霞光从嘴角飘过。

  南浔:“有劳了。”

  容尘点头,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上一世的容尘没见过南浔本尊,对其了解多是来自前辈口中与书籍记载的只言片语。此次得见真人,激动之余难免话多,却又不知从何聊起。

  一阵天马行空后,容尘突然问:“前辈‘南浔’一名,可有深意?”

  南浔未答。

  *

  天上银光闪烁,恍若天降白羽,梦回年少。

  彼时大雪纷飞寒风呼啸,那人站于山顶回首望来,皱眉观察许久,笑道:“小蛇,你怎么像隐了身似的,如此难寻。”

  随即似模似样地支着下巴思考了会儿,道:“既如此,便唤你‘南浔’吧,谁让你总是那么‘难寻’。”

  说罢,自己还颇满意地点点头。

  他不服反驳,说同样一身雪白,怎的他就能一眼认出。

  对方点了点自己额间红痕,笑说:“那是吾这天生的玩意儿太显眼,不然你定是察觉不了。”

  他不甘示弱,学着他的样子支起下巴,思考良久,道:“那你便叫‘白驰’,如何?”

  “嗯?”

  见对方疑惑,他解释:“‘白驰’谐音‘白赤’,与你白毛赤痕很是贴切,且‘驰’有奔跑之意,很适合你。”

  “甚好,往后吾便唤此名。”那人眉眼含笑,应下了。

  *

  失神不过片刻,回神时那蒙眼后辈正侧耳等他解惑。

  蛇瞳眨了眨,将脑海中那神采飞扬的俊俏少年郎甩去,坐起身来。

  南浔:“并无深意。年少所取,千年未改,仅此而已。”

  他将手放于脑后,整个人往后仰,习惯靠着什么。只是身后空无一物,无甚可靠。

  抬手一变,几人身后幻出一树。

  疏懒的月光从高处照下,洒落一地斑驳树影。

  他挪到巨石边缘,背靠着树,仰头从叶间看月。脖间白珠随着动作滑出衣领,暴露在外。

  祝修盯着那珠子辨认片刻,问:“前辈颈间所挂之物,可是传信鸟内丹?”

  容尘试着放出灵识探查,道:“似乎与我们所见的不同,但又说不上来。”

  南浔扯下珠子,在手中上下抛玩,为二人解惑:“是传信鸟内丹,不过不是百年,约莫估计,该一……两千年?记不清了。”

  能有千年寿命,最低也是元婴。能在那个强者如云争斗不休的年代修到元婴,其实力至少是如今元婴修士的两倍。

  容尘:“前辈修为在那,若想,得此物并不难。”

  南浔:“千年前群雄并起,强者为王。吾无意卷入领地之争,便选择偏居一偶,远离纷争。既无争抢,何来胜败?”

  南浔:“败而身陨者数不胜数。既身死,所有之物自然无主。吾不过侥幸捡到罢了。”

  他说罢,将手中珠子抛予祝修:“送予你罢。”

  未等祝修回绝,他道:“这般赏月属实无趣,不若听吾说些故事?”

  发丝迎风翻飞,被他轻拨至耳侧,清雅如仙的相貌历经千年犹未变。

  他忆着过往,将其缓缓道来:

  “吾由天地灵气聚集幻化,却在破壳之际被一大妖无意带出幻境,于回领地途中发现,随手抛下。”

  “也是那时,吾认识了白驰。”

  容尘:“书上记载年少时前辈与他关系极好。”

  南浔未否认:“吾由南海幻境孕育成形,于落子山睁眼看世间。他于吾,是师,亦友,如主。”

  容尘:“那为何……”

  南浔:“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祝修摩擦着珠子,问:“所以前辈下界,是因白驰被镇压时用此传音?”

  传信鸟内丹,百年可传音,千年可越界。白驰被镇压,其修为便形同虚设。上界与下界有护界大阵分隔,普通传音定然无法送达,祝修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此物。

  南浔点头:“吾与他分道扬镳之时曾约定,以此传音,必是气数已尽,最后一面。”

  “若他先死,吾带他妖骨回落子山,入土安息。”

  “若吾先行,他带吾骨灰去南海幻境,落叶归根。”

  传信鸟因其丹可传信,千年前便被各类修者捕捉得几近灭绝。千年内丹……至少也是叱咤一方的能者。可偏偏,陨了。内丹还刚巧被远离尘嚣,隐入山林的南浔捡到。又好死不死的,被这条傻蛇送给了白驰,以至于最后害了自己。

  该说是天意如此,还是造化弄人。

  容尘叹了口气,为他哀叹。

  许是已过千年,当初的悔恨已被时间冲淡,又许是幻妖一类天生对喜怒哀乐不甚敏感,南浔看起来并不气愤,甚至还能事不关己细细讲述:

  “他坏事做尽,被修仙者一路追赶至此,肉身殒灭魂魄被镇,当初追随他的那些妖兽也弃他而去。”

  “吾收到传音找到他时,他已经快不行了。”

  “他说他时日无多,请吾帮他收敛尸骨。”

  “那是骗你入局的借口。”容尘道。

  “你说的对。”南浔说,“吾对他没报什么期望的,可他到底还是让吾失望了。”

  他继续道:

  “吾是幻蛇,虽肉身进不去,但魂魄离体,以灵魂之态进入,还是能躲过阵法探寻不被发现的。”

  “吾将肉身藏于破庙,以魂魄之态进去了。”

  “就在吾顺着他的指示找到他时,他对吾说了句得罪,下一刻就趁吾尚未反应过来,猛然间捅穿了吾的丹田,将吾的内丹与魂魄生生分离。”

  他靠着树,看似沉迷月色毫不在意,手臂却下意识环抱住自己。千百年孤寂无伴,他已习惯了以这般姿势抵御漫长无垠。

  南浔:“他展现出来的虚弱不堪都是伪装的,就为了骗吾放松警惕好一击制胜。”

  “吾没有办法反抗。他修为比吾高,又是早有预谋,吾毫无防备,自然让他得手了。”

  金丹中期的魂魄对金丹初期的修者,仅仅隔了一个小境界都尚有一战之力,更何况一个元婴后期一个元婴初期?有修为这道天堑在,即便白驰无肉身缺魂魄,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和他比,南浔差的又岂止这两个小境界?

  这个局,从南浔踏进去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输了,之后再努力想爬出,都是奢望。

  “吾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吾的内丹据为己有而束手无策,”他继续道,“失了内丹,吾的魂魄凝聚不了,即将涣散,只得进入肉身,借着肉身上残存的修为和偶尔溢出的内丹之力存活。不过眼下怕是时日无多了。”

  容尘不知这话该如何往下接,朝身旁探去灵识,发现师弟亦是沉默。

  过了片刻,容尘轻声问:“你恨他吗?”

  骗他入洞,夺他内丹,容尘想,南浔此刻必然是恨极了他。

  却不想南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是吾轻信于人,怨不得别人。”

  他收回手拢了拢衣领,欲起身去寻那两个孩子,转头却发现那两个小孩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正趴在石旁看他。

  他们安安静静陪在一旁,不能与他同感身受,但能做他的最佳听众。

  似受刚才场景的影响,祝南突然上前扑到他身上,笨拙地安慰:“不要伤心哦,这不是你的错。你很好,是值得被万千宠溺的存在。”

  小孩子激动之余难免把握不准力度,这一猛扑竟直接将本就身体虚弱的人扑倒了。南浔似乎也是第一次被人这般拥抱,一时有些失神,竟就这般躺在石上不再动作。

  天上星辰明暗闪烁,他将手伸直做出捕捉状,似想摘星,但修为连御剑飞行都支撑不起,只得作罢。

  正失落时,忽觉四周有亮光闪烁。定睛看去,原是明灭闪烁的荧火之光。

  以灵气幻化的飞萤,随着主人的操控而聚于他侧,明灭闪烁,汇成人间星辰。

  万千萤火,亦可抵熠熠星河。

  他侧头看去,那两位修士手中灵气流转,正是微光来处。见他看来,那位蒙眼修士浅笑:

  “前辈多次相帮,晚辈无以为报。唯以此光,送上祝愿。”

  “愿天上的每一个流星,都为你而闪耀天际。”

  南浔定定愣了许久方才回抱怀中小孩,轻声呢喃了一句什么。

  容尘祝修与他相距不足两尺。分明近在眼前,二人却觉得那声音缥缈得似来自远方。欲问之,那妖却化为蛇形手镯绕于手腕,一动不动宛如死物。

  “汝等,乃吾归宿。”

  容尘摸索着腕间银环,将这句话反复咀嚼仍不解,问身旁人:“师弟可知此话何意?”

  祝修:“……让我等送他一程?”

  容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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