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抗本能爱他

  淮言现在格外害怕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过来。

  然而他睁开眼, 奇异地发现自己竟然看着这地方,竟然有些眼熟。

  他记起来了,这里是靳泽那栋位于函馆的别墅, 上次对方还特地跟他说过,他可以住过来的那套。

  房间里很安静, 静到整个房间就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淮言翻身起来,开始回忆晕过去之前的事情。

  所以是靳泽带他来了自己的房子?可是靳泽要让他来, 怎么会将他迷晕呢?这太奇怪了。

  淮言在别墅里逛了逛,发现这里是有人住的痕迹的,甚至他行李箱里的衣服都被人细心地分门别类在衣橱里挂好。

  桌面上还放着早餐, 还没凉,这意味着房间里的人走了还不久。

  淮言第一反应是去找自己的手机,但在这里竟然没有一丝信号, 就好像生怕他会联系别人似的。

  门他也试过了, 不知道为什么, 从里面似乎是打不开的。

  他在翻到自己衣服的时候, 无意在衣柜角落的一个箱子里, 翻到了一些绳索、手铐之类的东西。

  东西似乎都有被使用过的痕迹,但最后都被很暴力地拆卸开,胡乱塞进了这个箱子里。

  淮言实在想不出来这些东西组合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也不知道靳泽去了哪里。

  但他只坚信一件事,那就是他确定,靳泽不会伤害他, 而在靳泽的领地上,他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如果是靳泽将他带了过来, 那哥哥做事, 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他现在只是在想, 靳泽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亲了他呢?如果知道了,他又究竟是就此表明心意,还是继续隐瞒呢?

  刚解决了一桩麻烦事,这就有新的麻烦迎面而来。

  不过他倒是不后悔那个匆匆分开的吻,至少是个念想也好。

  淮言吃了早餐,百无聊赖地在房间里看电视,没一会儿又实在困极了,抱着靠枕再次睡着了。

  *

  距离上次见到靳泽,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叶医生让男人在椅子上坐下。

  “靳先生,你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

  靳泽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安静地解开了一丝不苟扣在自己脖子上的扣子,而后长久地呼出一口气来。

  “我还是把他关起来了。”

  叶医生闻言一惊,她和靳泽都知道,这个关起来,就是两人理解上广义的关起来。

  事情终究还是走到了这步吗?

  “为什么,他已经是你男朋友了,不是吗?”

  靳泽很慢很慢地摇了摇头,将自己的眼镜也一并摘了下来:“假的……”

  那只是他利用了青年的心软,所使出的卑劣手段罢了。

  “他好像知道我的心思了,他想跑,想要离开我,所以我把他抓回来了……”

  男人看上去很挣扎,额角暴起的青筋昭示着他内心剧烈的情绪波动,但长久的忍耐让他下意识地将这些情绪隐藏下来。

  咨询室的窗帘被拉上了,只有中间一点缝隙里透出一些光来。

  靳泽整个身体都隐藏在阴影里,他很慢地为自己点燃一支烟,云雾缭绕间他的声音从喉管挤压出来。

  我原本不想这样的,可我无法忍受他会离开我。”

  靳泽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内心极度的渴望超出正常限度的占有,和伦理上最后的坚持在不断厮杀。

  叶医生尽力安抚他的情绪:“坦白说,你的忍耐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我原先以为你会把他关起来的,在你回国的第一天。”

  叶医生作为靳泽这几年的医师,他很清楚靳泽对于淮言的执念有多深。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靳泽是个病人,并且是个病得不轻的病人。

  靳泽今天跟她说,将人关起来了,她可以说毫不意外,甚至觉得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靳泽闻言,修长的手指将燃烧完全的烟灰掸下去,而后自嘲般笑了笑。

  将人绑起来,锁起来,关起来……这的确是他从见到淮言开始就不断滋生的歹念,他本来以为他可以控制的。

  就如他一开始不顾医生劝阻,回国之前保证的,他一开始真的只是想看看淮言,想碰碰他,想抱抱他。

  但欲/望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淮言像是时刻都散发着香甜的气息,让他在靠近的同时,无力地在欲/念的深渊里下坠。

  他一直都知道,一旦他将人关起来了,他和淮言就彻底完了。

  淮言会哭泣,会抗拒他的靠近,从此再也不会甜甜地喊他哥哥,会从此视他如洪水猛兽。

  靳泽头一次不敢承受自己做事的后果,所以狼狈地在将淮言关起来之后逃了出来,从满是淮言的空间里逃了出来。

  咨询室里的陈设很简单,一览无遗。

  但靳泽却好像隐约听到了哭声,压抑而克制的,从角落里传出来。

  他潜意识里觉得那大概是淮言,是从此面对他只会哭泣,再也不会对着他笑的淮言。

  他想上去抱住对方,却踌躇不前。

  靳泽无力地将手撑在下颌上,却发现自己的手湿湿的。

  她他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上的水渍,很久很久才反应过来。

  哦……原来是他哭了。

  他也说不上是惊讶还是什么别的,只是突然觉得心上有什么空荡荡的地方被填上了。

  她以前的处事方式很简单,很多人都说他是冷血的怪物,连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也一样。

  他想要的东西就要得到,得不到就毁掉,然后让这样东西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死的还是活的,其实对他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得到。

  他以为自己不喜欢鲜活的东西的,那些东西看上去很吵闹,吵闹得让人厌烦。

  但在淮言身上,他头一次发现,原来有人对着自己笑的时候,世界里真的好像有一轮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他才知道,原来人也不都是虚伪善妒的,人还有另一面,这一面就叫淮言……

  “你上次说希望让他爱上你,有成果吗?”

  靳泽指间的烟已经快燃尽了,猩红在他指间明灭,照在他的侧脸上,“他吻我了。”

  “所以你觉得,他是因为察觉到了你的感情,感觉到了恐惧,于是以此试探你,是吗?”

  “所以他逃走了。”

  在短暂的一个吻后,青年就离开了,林宋甚至查到了青年今天飞往美国的机票。

  他甚至在想,如果淮言真的想逃走,那早就应该离开他了,应该在小时候,在那个小镇上,在他母亲的劝说中,早就应该逃走了。

  为什么是现在呢怎么是现在呢

  他看着淮言,从一个小小的团子,到身材抽条的少年,再到如今长成了宝石一般夺目耀眼的青年。

  他现在已经不舍得困住他了啊……

  往日的回忆走马灯一般,明灭有序地在他眼前放映,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而后,啪嗒一声。

  咨询室里的杯子碎了。

  四分五裂。

  “或许……不会像你想象中的那么坏呢?”叶医生轻声安抚他。

  靳泽闻言,猛然从自己的情绪中抬起头来,指间的烟已经燃尽了,烧到了头,他却依然没放手。

  “淮言很爱你,依赖你……我是说,你为什么不试着跟他挑明心意呢?”

  对于靳泽来说,见到淮言就是一个阀门,磅礴的洪水会因为这个小小的阀门而宣泄而出。

  对于淮言的占有欲就是这些无法控制的洪水。

  叶医生到现在,不得不承认,自己先前的保守治疗方案,或许是错误的。

  像靳泽这样掌控欲和占有欲极强的病人,她并不是没有接诊过。

  这种人天生极度冷静又聪明,因此很少有人能改变他们,这样的话,两个人的下场无非只有一个,至死方休。

  因此,她也下意识地将靳泽当成了这种人,当成了为了满足自己内心欲/望,不惜毁掉别人的人。

  但她似乎真的错了。

  对淮言的欲/望是汹涌的洪水,占有他、撕裂他是靳泽的本能,但爱才是控制洪水的阀门。

  靳泽一个人,怀揣着对淮言的爱,孤身站在洪水猛兽面前,他在为了淮言,抵挡自己的本能。

  正如四年前,靳泽为了不毁掉淮言,独自在国外治疗了四年一样。

  靳泽的治疗其实早在他为了淮言,能从他身边离开的时候,就该结束了。

  “至少你没有拿着镣铐锁住他不是吗?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所以,你为什么不试试看呢?”

  靳泽回去的时候手一直抖个不停,林宋见状处于安全考虑,坚持要送他回去。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别墅里的灯一盏都没亮。

  靳泽原本将人带回来关起来时,的确是想将人锁住的。

  但最后那些铁链都在他手下被扯断,然后继续藏进了角落里。

  他也想过让人一辈子待在床上,让淮言只能对他任予任求。

  但熟睡的青年翻身过来,很小声地叫了他一句哥哥。

  所有卑劣的想法在那瞬间烟消云散。

  靳泽想,哪怕他将人带了回来,青年注定要恨他,那能不能,至少少一点,一点就好。

  虽然他切断了别墅的通信,却在出门之前,偷偷将后门打开了。

  他想,如果淮言会因为被关起来哭泣的话,找到这个能逃走的出口时,至少能哭得时间短一些吧。

  他在淮言面前,就算是做坏人也做得不彻底。

  或者说,如果淮言恨他,即便留在他身边,他也会真的高兴吗?

  因此此时看到漆黑的别墅,他反倒松了口气。

  淮言是逃走了吗?

  那这样,至少他下次看到对方的时候,对方应该还是鲜活的样子,他也还能远远地说一句好久不见吧。

  他进门,用最后一丝力气打开灯,瞬间整个别墅都被照亮了起来。

  然后,他看到了窝在沙发上睡着的淮言,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察觉到危险来临的淮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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