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令还欲说些什么,冬日午后阳光下迎面走来一人,把他看得恍惚得直张大了嘴。
他抬起头看看身边蹲在台边的宋伯元,又歪过头看看对面走过来那个。
宋佰叶对外人脸臭,名声远扬到连他一个“乡下”人都知道,可是迎面过来这个,玄黑色练功服领边透出白色里衣的边儿,嘴角噙着和煦的笑,腰间缀着根金色的教棍,这比身边这个宋伯元还宋伯元。
他扯扯宋伯元的手肘,无声地抬起手指指给她看。
宋伯元转过头,待看清小叶那副行头之后,第一时间皱眉嗔她,“这教棍怎么被你带出来了?我怕训练的时候碰花,特意放进柜子里的。”
宋佰叶一手按在宋伯元欲伸过来抢的手,趁着周令发懵的时候,抱着宋伯元的腰,连着转了几个圈。
两人再分开的时候,教棍被一人拿着,周令却完全分不清谁是谁了。
他轻“嘶”了声,围着两人转了好几个圈,手捂在嘴上皱眉道:“要不,你们说说话呢?”
一人掐着腰不耐地率先开口,“老周,不是吧?”
另一人赶忙皱眉接上,“小叶,老周也是你能叫的?”
率先开口那个挑着眉头转身看她一眼,“行,你这么玩儿是吧?”
“算了算了,你们还是别说话了。”周令抬手压了压空气,“说话更分不清了。”
宋佰叶笑着将手里的教棍塞回给宋伯元,“看吧?我要真的想学你,咱阿娘都分不清。”
宋伯元接过那教棍,宝贝似的拴在自己腰间后,看向宋佰叶欲言又止。
宋佰叶揽过她的肩头,象征性地朝台下的周令摆了摆手后,将宋伯元往更衣处走。
“看自己,神奇吧?”
宋伯元轻笑了声,“不然,晚上我就扮你吧?”
宋佰叶不意外她这建议,微撇撇嘴,“随你,学我只要两人论政的时候少说话,摆臭脸就够了。”
宋伯元是那种兴头上来,就一定要做好的性格。两人进了将军营,宋伯元非要拉着宋佰叶做动作给她看,宋佰叶不耐烦地拎拎茶壶,又像模像样地倒倒茶,等宋伯元再提要求的时候,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我就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难的?殿下嫂嫂挂嘴边,其他时间少说话就是了。我学你才难好吧?”她不耐烦地放下茶壶坐回到塌上,“谁看过来都要假惺惺地笑两声,脑瓜子转得又快,嘴又碎,嫂嫂在身边的时候,眼珠子根本都不带挪的。”
宋伯元就着她倒好的茶碗,喝了一口茶水后才偷笑着看她,“小叶,我竟不知你这么关注我啊?”
宋佰叶“嘁”她一声,又忧心忡忡地仰起头看她:“三姐姐那事,祖母与阿娘还都不知道呢。就这么藏在宫里,我看总有一天瞒不住。二姐姐最近的情绪也不好,我实在是担心得紧,又不敢去看。王婆那不让人探病,二姐姐那儿,更是直接闭门歇了客,小明空都只能养在嫂嫂身边,这日子,是越过越迷茫了。”
宋伯元拿着那空茶碗坐到宋佰叶身边,头仰在椅背上偏头盯她,好一会儿后才小声问她:“小叶,你说,你嫂嫂若是走了,我的意思是离开了,死了,我也,”
“想都别想!”宋佰叶神情激动地站起身,那眼神像是条金线就这么缠上了宋伯元的咽喉,让她接下来的话,再不能提。
连时间都变得粘稠,充斥在最该亲密无间的两人间。
好一会儿后,宋佰叶提起她来时穿着的那套衣裳,也不看宋伯元,只手指勾着那衣裳悬着。
宋伯元没法子,接了衣裳后,躲到屏风后头去换,那套被汗湿透的练功服被搭在屏风上,她又探出头来对宋佰叶道:“你也不用过度忧心了,人各有命。你看大姐姐,她有事吗?宋家人,压不垮也打不散。家人受苦受难的时候,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要做你自己便是支持了。”
宋佰叶若有所思地看那副屏风。
暮色漫上城墙,无用的雪也被人扫净。
再出门时,难得的高日早已被通红的晚霞所取代。
曾名动京城的“金儿玉女”并排走在路上,路过的将士都朝“宋伯元”拱拱手,再对“宋佰叶”点点头便相偕着离开。
宋伯元随手提起根矗立在石墙上的火把,一把递到宋佰叶手里。
“举着。”
宋佰叶刚要拒绝才想起来如今自己的身份,老实地接过来后才察觉宋伯元曾在各种情况下给她最自然的照顾,她下意识地习惯了火把该宋伯元自己举这事本身就是对宋伯元最大的依赖。
她学宋伯元挠挠眉角,开始良心发现。
“嫂嫂平日里那么忙,我看,还是别给她找事做了。”
宋伯元正光明正大地穿着女装走在路上,听了她的话,低下头摸摸那料子,才朝她点点头,“听你的便是。还有啊,衣裳料子上的银子别省,你这辈子只要不烧杀抢掠,镇国公府的宅子都够你挥霍一辈子了。”
宋佰叶皱眉看她,“你别总是这样交代我,像交代后事似的,我不喜欢。”手自然地挂在腰间那金教棍之上,“反正你要是敢抛下我,我便是翻遍天涯海角也使得,就算你人没了,我也敢亲手掘了你的墓,嫂嫂的尸骨我要接回家,你,便做那孤魂野鬼去吧。”
宋伯元抬手掐了一把她的脸蛋,“快呸呸呸。”
再一次的试探被宋佰叶状似激进的话语摁死在迎接春暖花开的时光里。
闹剧本该结束在终点,却不想打开门,正看到景黛端正地坐于御书房。身边是捧着本书,困得恨不得钻进书里的宇文明空。对面的宇文明澈正条理清晰地向她按轻重缓急地报告折子上的内容及批注。
两人一同前来本不是什么稀奇事,宇文流澈只抬起头扫了她们二人一眼,便低下头去继续着自己的“功课”。
景黛却不一样,她回头看了眼她们,嘴角挂着抹意味不明的笑。
“小叶今日看着有些分外不同啊,”还来得及推推要睡着了的宇文明空,“十二殿下背会了吗?背不好便不许睡觉。”
宇文明空苦着脸摇摇头,人蹭到“宋佰叶”那里去,奶声奶气地叫她:“小叶姨姨。”随后才站起身仰起头对“宋伯元”恭敬地福了福身,“明空见过舅舅。”
宋伯元手忙脚乱地将宇文明空抱在怀里,刚扯了他手里的书,想了想又指指那书上的字问他:“怎么个背不会法?是不会念,还是没用心?”
“都不是。”宇文明空摇摇头,刚想说点什么,突然见到“舅舅”一脸色鬼模样地瞅舅母,双掌立刻覆在自己眼前,“唉,舅舅也真是的。”
宋伯元看着眼前尽力装自己的宋佰叶只觉好笑,她身心无负担地懒散散将小臂搭在桌上空出来的位置上,嘴上调侃道:“宋伯元,你平时就这样吗?”
宇文流澈听了身边她的话,也跟着看过去。
今日的宋伯元难得话少,身边的小叶姨姨话倒是多了不少。联想到早上自己与宋佰叶的话,忙转头看了眼身边的宋佰叶。
宋佰叶在她身边时确实兴致缺缺,那浑身的懒散劲对是对了,只是那眉宇间带着的风情却绝不属于宋佰叶。按理说宋将军年少有为战功赫赫,本不该如此配合,配合却也就算了,换了女装像是彻底换了性格似的,眼波流转间都是浑然天成的媚态,一举一动都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挑逗意味。
不是说她有意挑逗别人,而是任谁看了这样的美人儿,都会以为自己是被挑逗的那个。
宇文流澈低下头正了正自己的心,又将桌上的新折从桌面上轻划到景黛眼前。
折子却未顺利抵达,上头按了根洁白细长的手指。景黛按住那折子,带着笑声问她:“要不,今日就算了?我想,”她松开手,意有所指地看看对面,“今日该与将军把酒言欢,待诉无可诉,谈无可言的时候,”她转过头看了眼尽力扮成宋伯元模样的宋佰玉,“春宵一度,好生告别。”
她无时无刻不提离别,像是想让人的心理防线一再退让,到了日子时,便能欣然接受了似的。
宋伯元披着宋佰叶的皮,也就不藏着掖着地问了。
“告别?嫂嫂准备往哪里去?不带上兄长吗?”
“不带。”景黛笑着盯着她的脸,“我生性凉薄,玩够了便离开,无牵无挂才是真逍遥。”
这话让她身旁的宋佰叶都身感不适想要说些什么时,对面的宋伯元却笑了。
“嫂嫂做到了。”
景黛听她这样说,笑着起身坐到她身边,当着宇文流澈与宋佰叶的面,将手搭在了女装的宋伯元身上。
“妹妹今日不光漂亮,”她手背沿着宋伯元的脸缓缓划向她的下颌角,“这可怜兮兮的小模样都让人心疼得紧。”
她一把抓向宋伯元的手,“我看今日便算了,九殿下回去再斟酌,麻烦小叶今夜带十二殿下去睡觉。”一股脑说完后,就要拉宋伯元起身,宋伯元还在戏里,轻挣了下她的手,轻而易举地挣开后才对她道:“嫂嫂拉我作何?”
景黛没生气,绕了绕自己的手腕子还能饶有兴致地陪她演下去。
“今日的妹妹看着让我更加喜欢罢了,你若是不愿,我便回去孤枕独饮也是。”
宇文流澈偷着瞄了眼身边的宋伯元,这样的“宋佰叶”多看一眼都是赚的。看够了后,起身走到宋佰叶身边,拍拍她的肩,又拉起宇文明空的手,“和姐姐走。”
宇文明空的大脑都要烧了,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什么都看不明白后只能拍拍自己的小脑袋瓜,跟着宇文流澈亦步亦趋地离开。
莫名其妙跟着走到外头的宋佰叶张开双臂在宇文流澈面前转了个圈,“我穿男装,看着也不赖吧?”
“恩。”她点点头,手紧了紧宇文明空的手,双眼亮亮地看向宋佰叶:“小叶姨姨得将军十分风采,在我看来,还能多得一分的偏爱。”
宋佰叶在这方面愚钝,听了宇文流澈半辈子的情话却一个字都不进脑子。也多赖于她从不往那方面去想,也就少了一大份的烦恼。
毕竟她只爱自己和家人。
外头晚霜降至,御书房内却火热非常。
景黛看着眼前如此的宋伯元,眼里的侵略性未掩饰分毫。她冷声命令她,“软靴脱掉。”
宋伯元人犟,不光不听她的话,还使了浑身解数去勾引她。
她塌下香肩,在燃着的炉边撩开单边衣裳,双目含春地看过去:“嫂嫂不热吗?”
那常隐在男子宽大衣裳里的细腰一朝被主人放出来,便夺走了景黛十分的注意力。
她朝她勾勾手指,见她懒洋洋地软在炉边,便自己起身走到她身边,手指沿着脊梁的骨节,从上滑到下,在尾椎骨处突然停住,掰过她的头,与之接了个绵长温暖的吻。宋伯元身后是一栋栋的国家藏典,身下压着的是已批了朱红的折子。
景黛单手扣在她的后脑勺,空着的手一把将桌上的东西一并扫开,用自己的身体将她压向那乱糟糟的桌面。
换气间隙,宋伯元还能分出神来说上一句情话。
“嫂嫂真厉害,人家腿软。”
被深深刺激到的景黛更是卖力将她拉向欲…望的深海,在一望无际的深蓝中间,寻到彼此,交换呼吸。
直到对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才肯松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