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江绪近乎狰狞的脸, 林观砚头一次为他的痴狂震惊。
“小桉,把他忘了吧,我可以不计较你们之间的一切。”江绪低下头凝视着怀里的林观砚, 深沉地说道。
林观砚静静地看着他俊秀的眉眼,忽的嗤笑一声,挣扎着从江绪怀里下来, 冷冷地乜他:“江绪, 我跟他上过床了,你不知道吗?为着这事儿, 你还在沈清安他们面前羞辱我, 默认他们骂我是婊|子。”
江绪浑身一震,拳头登时攥紧,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当日是我不对,我......我介意你和他发生那种事儿, 一时失了理智才......”
“闭嘴!”林观砚恨不得狠狠抽他一巴掌, 正巧忍过了胃中那阵疼痛,便直起身子, 微微抬头, 阴沉地直视着他, “江绪,别再纠缠我。”
江绪彻底呆愣在原地,僵硬地目送着他走远,内心万分焦急却又无计可施。
“林桉!那时是我糊涂,是我做错了,但是请你相信, 我会一直弥补,直到你原谅我。”
林观砚听着后面他恳切地言辞, 脚步缓了一瞬,继续义无反顾地向前。
人呐,千万别往后看,无论是江绪也好,夏景逸也罢。
回到出租屋,林观砚给自己烧了一壶热水,拿出曾经买了很久舍不得喝的老班章,掰碎一点放进紫砂壶里,洗了两遍后,倒进茶杯里,看着金黄透亮的茶水发愣。
半晌,他端起来喝了一口,回甘醇厚,茶香悠长,只不过不像酒一样能把自己灌醉,还容易睡不着,徒增烦恼。
可林观砚有胃病,他偏偏还不能喝酒。
又过了两壶茶,看看钟,已经快一点了。林观砚仍旧毫无睡意,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先前那股心痛的窒息感荡然无存,弄得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别人失恋都又是喝酒又是打电话倾诉,要么就跑到街上鬼哭狼嚎,结果他像个没事人儿一样,居然在这里喝茶。
林观砚抽了抽鼻子,目光忍不住又落到v信上,他犹豫了一下,点开了和夏景逸的聊天记录,那些伤人的话语仍旧还在那里,刺的林观砚睁不开眼。
【小桉,两个男人结婚终归还是不现实,我迟早要成家立业,为夏家传宗接代的,这是我永远没法逃避的责任,希望你能理解。】
林观砚轻轻叹了口气,成家立业,江绪也是要成家立业,他有些时候不明白,既然已经选择当gay,为何还那么贪心,既要又要,非得祸害一个女孩子才好?
沉默半晌,林观砚也只能苦笑一声,目光落在窝里睡得香甜的元宝身上,走过去摸摸它毛绒绒的小脑袋。
“小家伙,你看你,过得多快乐,整天吃了睡睡了吃,从来没有那么多烦心事儿。”
不像他,怎么没一件事儿是顺遂的呢?
林观砚挑了挑眉,左右也睡不着,忽的很想出去走走,便下楼扫了辆共享单车,硬生生骑了快二十分钟,才赶到京城西侧的和府墓园。
大晚上墓园里万籁俱寂,极其渗人,只不过林观砚素来在这些事儿上胆子大,敲醒了看门保安的窗户,表明自己曾在里面买过墓地,保安随意瞟了一眼,便放他进去了。
林观砚拿出手机打开照明,顺着熟悉的小道一路向里,不久便来到一座黑色的大理石墓碑前,轻轻坐下,好像生怕打搅里面安睡人的好梦。
“外婆,小桉来看您啦。”
林观砚的眼眶微微红了,拿手仔细拂去外婆墓碑前的落叶,呆呆地凝视着“显妣宋刘氏老孺人之墓”几个大字。
他外婆在国外意外离世,很多东西来不及料理,就连火化也是草草进行,原本遗物骨灰都是江绪收着,可后面被夏景逸使了些手段抢过来,重新运回京城安葬了。
林观砚起初觉得安葬在京城不好,毕竟外婆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都在怀城,总要落叶归根,可夏景逸告诉他,葬在和府墓园,若是自己心情不好了,也能时常来她跟前倾诉。
他当时,只觉得夏景逸善解人意,被感动的一塌糊涂,没曾想这一次来,居然是跟外婆说和夏景逸分手的事儿。
“外婆,小桉最近过得蛮好的,元宝也很好,能吃能睡的,比捡来的时候胖了好几圈。”
林观砚抿抿唇,有些难过地说:“我还带它去海边玩了呢!我们一人一猫在夕阳下看鲸鱼,那落日的余晖可美了。当初团子和您没享到的福,倒是让这个小家伙享到了。”
说着说着,林观砚不禁哽咽出声,一想到外婆临死前留给自己的家书,都在憧憬着能和他回到怀城去安安静静地生活,祖孙俩一起去看一望无际的大海,说些小时候的趣事儿。
人生真的好遗憾。
等稳定住了情绪,林观砚深吸一口气,换了副满不在乎的表情继续说:“还有个事儿要跟您说,就是我吧,最近在感情上又栽了个跟头。之前跟您说的那个对我很好夏师兄,我俩......因为一些原因分手了,不过也算是和平分手的,现在两厢安好,也不是什么坏事。”
“您说的对,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就别去拿自己的感情跟这些上流社会的富家子弟试错,他们输了,顶多是哭一场,内疚两下,我可能一辈子都缓不过来。”
林观砚万般感慨地苦笑,他已经在这条路上摔倒两次了。
“以后,小桉就听您的话,即使找对象,也找跟自己经济实力相当的。就像您说的,经济地位决定家庭地位,想获得别人的尊重,就得独立起来。”
林观砚微微叹了口气,眼眶又有些湿润了,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外婆,您说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为什么总是找不到能和自己相伴一生的人呢?”
晚风吹动树梢,带来混着虫鸣的沙沙声,夜来香的清幽萦绕在鼻尖,林观砚把脸靠在膝头,怔忡地坐在外婆的墓前。
时间会抚平一切伤疤,江绪是这样,外婆的死是这样,夏景逸......也会是这样。
第二天一早,因为昨夜几乎彻夜失眠,林观砚很没精神,但早在v信里跟叶季同约好了要去探班,他是个守信的人,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儿食言。
不多久,林观砚带着叶季同点名要吃的城南酱牛肉匆匆赶到了拍摄地点,问了工作人员后,知道叶季同这一场还没拍完,便坐在休息室里等待。
过了半个小时不到,林观砚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秒,叶季同急匆匆地闯进来,看到他的那一刻眼神顿时亮了,“嗷呜”一声扑进他的怀里。
“砚哥!你知道这段时间我有多想你吗?”
林观砚被他撞得胸口发疼,默默吐槽这小子哪里来的牛劲儿,叶季同却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酱牛肉,用两根手指拈起一片就往嘴里塞,絮絮叨叨地说:“太好了,在剧组里待的嘴里快淡出鸟来了,砚哥,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慢点吃,我买的多。”林观砚无奈地给他拍拍背,生怕这傻孩子噎死自己。
叶季同确实被噎的不行,接过林观砚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说道:“砚哥,你是不知道,秦总简直可怕,她对自己严格就算了,还要求我们所有演员都吃减肥餐,我本来身上都没二两肉,现在更是瘦的都快脱相了。”
林观砚细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的确,小肚腩都不见了。”
叶季同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砚哥,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不来了,是不是因为你提前打听了要受这种罪?好啊,你居然不告诉我!砚哥,我真的生气了。”
林观砚好笑地戳戳他的脑门,“我那单纯是不想见到江绪,跟这个有什么关系?你别污蔑我奥。”
叶季同一听,立刻露出八卦的小表情,拿手肘捅了捅他,“哎,你为什么不想见到江影帝?呦~是不是有什么故事瞒着我?”
林观砚笑笑,想着两人现在已经处成了朋友,告诉他也无妨,便直截了当地把和江绪的事情跟叶季同说了。
听完后,叶季同沉浸在震惊中久久回不过神来,张着嘴巴半晌说不出话。
“你......砚哥,你真的,你这感情经历也太丰富了吧?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纯情小处男,没曾想,好家伙,大学时就跟江影帝在一起了?我的妈呀,吃的这么好?”
林观砚面无表情地耸耸肩,“他是我犯过的错,我本来觉得,怎么都该结束了,谁知道他还偏要纠缠。”
叶季同默默吞了吞口水,看向林观砚的眼神里都透露着羡慕,他的crush果然不一般呐,把江绪夏景逸两个京城富少迷得团团转,真是深藏不漏啊!
“啊,等等,那夏导岂不是早就知道你和江影帝的关系了?江家和夏家在京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不介意吗?还是说......”叶季同露出一个严肃且神秘的眼神,微微靠近了林观砚:“他要强取豪夺?!”
林观砚简直被他丰富的想象力弄无语了,塞了块牛肉堵住他的嘴:“赶紧吃,吃完我走了。”
叶季同呜呜啊啊地喊了几声表达不满,有些不高兴地吃着牛肉,还是止不住地好奇,“砚哥,你能不能偷偷告诉我,江影帝和夏导,哪个技术更好?你更喜欢谁啊?”
这孩子年纪不大,嘴里的虎狼之词不少。林观砚无奈地“啧”了一声,为了彻底堵住他的嘴,直接把和夏景逸分手的事也说了:“小叶,你这话以后别出去乱说,我和夏景逸......我俩已经分手了。”
“啊?!”叶季同差点惊掉下巴,牛肉沫都喷了出来,“你跟夏导分手啦?什么时候的事儿?你提的还是他提的?”
林观砚疲惫地扯了扯嘴角,“嗯,昨天,他提的。”
叶季同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看着林观砚眼下那浓重的黑眼圈,顿时觉得再香的牛肉也没了胃口,坐在他身边唉声叹气。
“砚哥,你真的好惨。不过夏导也真是个渣男,你俩在一起的时候,那媒体天天传花边新闻,夏景逸多少粉丝不分青红皂白骂你,你都忍下来了,结果他倒好,直接拍拍屁股走人了。”
倒也不是。林观砚想纠正他,但见叶季同骂的正欢,也就随他去了,左右不过是粉丝吵架而已,跟他也没什么关系,至于花边新闻,爱传就传吧。
“不过,我还是很奇怪,砚哥,你俩为什么分手啊?”叶季同眨着大眼睛疑惑地看向他。
林观砚顿了顿,犹豫着该怎么跟他说,叶季同见他久久不回话,知道他可能不想提起伤心事儿,便笑着拍拍他的肩:“算了砚哥,过去的事就过去了,男人哪里没有?更何况砚哥像你这么优秀的男人。不过话说回来,你现在已经恢复单身了,考不考虑跟我处处看啊?”
林观砚摸摸他的脑袋,淡道:“小叶,我比你大那么多,我俩不合适的。”
叶季同不高兴了,“噌”一声坐起来,嘟囔道:“这有什么的?在真爱面前年龄是问题吗?不是啊!砚哥你放心,我比夏导江影帝深情多了,才不会像他们始乱终弃,我会一心一意对你好的。”
林观砚有些忍俊不禁,差点轻笑出声。叶季同这种小太阳的性格,真是他最羡慕的,可感情的事情,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谈恋爱不是为了调情,是奔着结婚安定去的。
“好啊,我当然愿意了。可不知道,小阳会怎么想?他要是知道男朋友不要他了,肯定躲起来偷偷哭鼻子。”
一听到阳舒华,叶季同顿时哑了火,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他呀,他才不会难过呢!这个呆瓜,我都......我都主动送到床上了,他居然拉着我打了一晚上游戏!让他跟游戏过去吧!”
林观砚露出老父亲看孩子闹腾的微笑,帮他捋顺额前的碎发,“哪有啊?小阳还没开窍呢!等他回过神来,保准是个痴情小伙,对你死心塌地的。”
叶季同不好意思地撇撇嘴,靠在了林观砚身上。
“我才不稀罕呢,砚哥,我还是喜欢你这种成熟、优雅的男人,只可惜你看不上我,呜呜呜......”
他话音未落,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吓得林观砚和叶季同登时转头,惊愕地看着面前暴怒的身影。
“......江绪?”
江绪喘着粗气,冷冷地乜了叶季同一眼,眸子里的寒光吓得他缩了缩脖子,有些后背发凉。
“还在这里浪费时间?导演叫你过去开工。”江绪脸色阴沉地命令,叶季同打了个冷战,连忙应下,僵硬地迈着步伐出去了,连头都不敢回。
江影帝还真是喜怒无常,他收回刚刚那句话,谁跟江影帝谈恋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林观砚面色冷峻地看着江绪把叶季同吓走,不满地蹙眉,仿佛在责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江绪攥紧了拳头,大步走过来坐在他身边,气得咬牙切齿:“林桉,你是不是一刻都不肯闲着?那边才跟夏景逸分完手,这边又开始和叶季同旧情复燃了?”
闻言,林观砚挑了挑眉,内心不由得嗤笑。
“江大少爷,你这是吃醋了?”
江绪一愣,面色瞬间铁青。
林观砚鄙夷地看着他,施施然抱手靠在沙发上,“江绪,我有些时候觉得你也真有意思,难道你觉得,只要把我身边对我有意思的男人都赶走,我就会重新回来考虑你吗?”
被戳破心思的江大少爷面不改色,闷闷地“嗯”了一声。
“至少,我不用每天像条护食的狗一样护着你,堤防那些垂涎你的人。”
林观砚微微一愣,有些惊讶他的坦诚,“大可不必。而且,我和叶季同只是朋友,没有那种关系。”
江绪深深叹了口气,眉间是抹不掉的浓重疑云,他颤抖地伸出手,扶住了林观砚的肩,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小桉,求求你,别再刺激我了。就算......就算你现在不能原谅我,不能接受我站在你身边,我也不希望谁再来伤害你,夏景逸是这样,叶季同也是。”
“小桉,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太好骗了,只要对你好的人,你都会放下戒心。”
这句话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观砚的心坎上,疼得他一瞬间无法呼吸。
好骗?是啊,他确实好骗,当年被江绪用一杯奶茶、几件衣服零食就骗走了,可不是好骗么?
“托你的福,我现在机灵了很多,你这些担心大可不必。”
林观砚咬紧牙关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瞥了江绪一眼,紧绷着面孔便想立刻离开。
“小桉。”江绪猛地拽住他的手,眼神近乎哀求,低下头落寞地说:“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
“但我真的是担心,当初姓夏的打着对你好的名义,一点点诱你深入,等你彻底喜欢上他了,又编了个什么家人不同意的理由将你抛弃。”
江绪苦笑着耸耸肩,“小桉,你知道吗?看着你坐在民政局的长椅上,呆呆地等了他一天的时候,我恨不得立刻冲进夏家把他碎尸万段。”
林观砚衣袖下的五指不知不觉攥紧了。
“我自愿的,和你无关。况且......”
“和我有关系!”江绪一把将他扯了回来,死死箍在怀中,双目血红地盯着他的脸,“我不明白,夏景逸到底哪里好?值得你明明猜到结局,还愿意以身涉险。”
林观砚咽了口唾沫,面对江绪的质问,他也有些迷茫。
是啊,早在夏景逸和他表白的时候,他就会担忧过未来会有这么一天,他会因为无法反抗家族,而选择放弃自己娶妻生子。
可当夏景逸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用那样深情又郑重的语气跟自己承诺,他这辈子就认定了他,即使前方刀山险阻,他也绝不后退。
林观砚没法儿不相信他的话,自从四年前被夏景逸从手术台上救下,被他细细照顾了四年后,他便对夏景逸极度信任,因为只要是夏景逸给他的承诺,没有一个不会完成。
那为什么不敢赌一把呢?
“因为夏师兄值得我信任。”
林观砚薄唇轻启,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定定地看着江绪,“夏师兄和你不一样,他尊重我、爱护我,从不给我没用的希望,他承诺过的事,没有一件是食言的。”
“他和你不一样,江绪。你嘴里没有一句实话,你告诉我你没有把我当替身,结果又在沈清安面前亲口承认,你说你想娶我,可转头就跟秦素订了婚......江绪,你让我拿什么信你?”
江绪如遭雷殁,抱着林观砚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把后槽牙咬的咯咯响。
“他真的就这么好吗?你把他描绘的像一个圣人,我就像个卑劣的无耻之徒,可他最后还不是抛弃你,去遵循什么世俗娶妻生子了?他不一样辜负了你?”
林观砚看着他无能狂怒,忽的笑了笑,鄙夷地推开江绪,说道:“江大少爷,他辜负我,有几分是他自己愿意,又有几分是无奈之举?你辜负我,可全都是你江大少爷一个人的主意,没有任何人强迫你。”
江绪无措地摇头,上前紧紧拉住他的手,可林观砚陌生的眼神让他害怕,“不是的,小桉,我当时,我当时只是太年轻了,糊涂又轻浮,可我真的、真的将你放在心里,从没想过要辜负你啊!小桉,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啊。”林观砚面无表情地笑笑,很优雅地向后退了一步,和他保持安全距离。
“可江绪,我不想继续留在原地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