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深夜,楚照还不睡觉,其实是有她自己理由的。
想想这个,想想那个,时间一会儿就过去了。
好几天了,她竟然也逐渐习惯卫云舟不回来——毕竟她也能够理解,这太子死了,皇帝又急吼吼地走了,这世间千般万种的事情,全部落到她新娘的肩膀上面,都是正常的事情。
嗯,正常的,正常的,正常到楚照到现在都未合眼。
她说完那句话之后,对上那双盈盈的笑眼,忽觉自己又落入到卫云舟的圈套中去了。
圈套,猎人的网——
卫云舟如今早就卸下繁复的朝服,像是睡后又起。头上堪堪也只配了一根金簪。
她又开始笑了,笑得眼角眉梢都流露出娇媚的憨态。以往楚照以为她不知,现在却明白了。
这哪里是不知,是存心故意这么笑的。能稳坐高堂上面的女人,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什么场合应该露出怎么样的表情?
不行,不能再看了!
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让楚照坚定了内心的想法,她转过头,用手撑着下颌。
“刚刚还说等我,怎么这会儿又无情无义地转头过去了?”娇嗔紧随其后,就在她转过头的一瞬。
她过来得很快,顺手便将对面的凳子拣了一根过来,靠在楚照身后。
见她不答话,卫云舟便索性靠在楚照背上——如今她也只着一件薄薄的中衣。
“怎么不理我?不是说等我吗?”
温热的吐息透过薄层布料,径直覆在脊背上面。春夜还有些寒,脆弱的人经不起这么一激。
浑身像是被电流窜过一般,她颤抖片刻,然后腰部便被环上,“哎,一句话都不说?亏得我这么晚都回来看你。”
终于,楚照闷闷开口:“看来这长年宫是易主了,殿下都不想回来了。”
“我很忙,”声音轻浅,但已经带上了讨好的意味,“你这么多天没看见我,也不知道想我……不知道想我就算了,怎么连转过头看看我都不行?”
真是什么话都给她说完了,哪有这么理所当然地哄人的?
只不过楚照偏偏吃这套。
半推半就,她很快就转身来,二人对视。
瞳珠如蒙上一层氤氲的湿雾,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态势。
诡计多端。
卫云舟还特地伸出手来,握住楚照的手:“不冷?”
身上只着一件中衣,确实少。
楚照撇嘴,学着那天卫云舟说过的话那样:“可殿内是干燥的。”
又学她说话,只不过这次卫云舟暂且不能发脾气,她只是笑。
“又学我啊?不对,”卫云舟忽而一脸专注地看着她,眸波流转,眼睛中像是聚满了天地灵气,教人移不开眼,“看来我们的楚二殿下,还是不太懂说话——”
一句话有什么学不学的?又不是写那劳什子字——
楚照还没腹诽上两句,便见昳丽面容陡然间放大几倍,唇瓣温暖地包覆上,这次卫云舟颇带技巧,手部也慢慢滑上她漂亮的额角,细腻的指腹抚过脸部寸寸肌肤。
烧得五脏六腑都烫,空气也烫。
唇舌交缠的水声啧啧,终于等到快喘不过气来,卫云舟终于舍得松开楚照,然后又用像是染了霸道情蛊和极端欲气的声线,在红得滴血的耳垂边上低语:“怎么样?”
绵长深重的吻,吻得二人都面色潮红。
好不讲道理。谁哄人这么哄的?是卫云舟也不行。
楚照半晌没吱声,最后终于才憋出两个字来:“渣女。”
卫云舟当然听不懂,精致的眉骨微微浮动着,似在思索这两个字背后的意思。
这会儿她倒是很实诚,双臂平放,趴在桌上,一脸真诚:“听不懂。”
“不告诉你。”
卫云舟拉她白色的衣角:“我都教你了,你怎么忍心不告诉我的?”
楚照被这句话噎得几乎喘不过气——请问,您刚刚教我什么了?
把强吻当哄人,恐怕那一日在屏风后,她便觉得二人已经私定终生。
楚照忿忿:“要玩弄别人感情的女人。”
卫云舟一脸天真:“是我?”
!
看她不急,楚照就越急,索性敞开话匣,一股脑地倒了不少话出来。
卫云舟只是安安静静听着,不发一语,偶尔还会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所以,你是渣女——”论证结束,楚照觉得自己大功告成,“我要睡觉了。”
她站起身来,其实还是心虚,一步一步地朝拔步床边走去。
“你说你夜夜等我,就等着骂我啊?”语气上扬,还是在故意逗她。
艰难跨过好多步,楚照终于坐到床边,冷笑一声:“殿下原来就是这般哄人的?”
卫云舟也站起,“听你说了那么多,还不是哄你了?除了我谁这么有耐心?”
楚照:???
疯了。这女人上了几天的朝回来又是这样。
楚照不做声,扯过被褥,便是要睡觉,只不过今晚有人格外主动。
手刚刚碰到锦被,便被猛然推倒,紧接着便是耳边絮语:“怎么了,之前不是说,要夜夜做驸马?”
唇息喷洒,撩拨得人心痒痒的。
只不过楚照今日也是铁了心:“公主殿下别这么说,毕竟以前还对臣说过,要日日整衣呢。”
人呢,消失了。
明明很生气,却又把卫云舟逗笑了:“好,好,是我不对。”
楚照怀疑,自己不论做什么,她都会笑。
“没事,我要睡觉了。殿下也早些休息吧。”
她冷下来脸,卫云舟这辈子都看不到她笑脸相迎地为她整理衣衫了。
卫云舟翻身,扣住楚照的手腕,还是温声慢语:“不做驸马就算了——没关系,还有另外的。”
手腕的力度愈发大了起来,楚照觉得有些心惊胆战。
然后便是极蛊惑的一声:“那就夜夜做娇娇——嗯?”
!!!
楚照听见自己鼓噪的心跳声音,她颤抖转头,看了一眼卫云舟。
眼底净是不加掩饰的欲望,层层剥开,直达本心。
她知道,她没有开玩笑。
楚照艰难地动了动唇角:“我真的困了,殿下您一连上朝那么多天,肯定也困了……”
哪里肯听。
耳廓忽而被一阵潮湿温暖的感觉舐过。
“都累了那么多天,今天再累也无妨,你觉得呢?”
“我能觉得什么?”楚照的声音,细若蚊蚋。
卫云舟又低低地笑了两声,轻渺的笑音,从喉骨漫溢出来,带着得逞的音节。
“殿下,”楚照开始挣扎,“您明日还要上朝。”
这是她那天夜里说过的话,还让楚照别再亲了——
也许还能威胁一下她?像是溺水之人抓住的一根浮木,楚照颤颤巍巍开口。
她笑眼盈盈,盯着楚照眼睛,一字一句道:“可是,你明日不用上朝啊。”
?。。!!
心理的最后防线就要溃败,楚照也开始口不择言:“今天是你哥头七。”
“哦。”
完全没用。
屏风后,玉玺前,似乎让她更加兴奋——一如现在。
簪落,如瀑的墨黑长发尽数披散在肩,然后顺着肩胛弧度,缓缓弯曲而下。
细腻顺滑的指腹,再度摩挲过漂亮的眉骨,额角,耳垂,鼻子……
她俯首,在她耳畔低语:“怎么,这个时候你不想我了?”
烧灼得人要烫化了。
不吭声,这是生气的人最后的脸面。虽然羞死,但也可以假装是气死的。
但她被还是被迫闷哼出声音——
“嘴硬,但其实还是软的。”卫云舟脸上有一弯浅笑的弧度,然后再伸手拭去生气的人嘴角的银丝,“今晚怎么这么沉默?”
楚照已经认了。
心继续鼓噪地跳动,想要接续上新婚夜前的轰鸣与潮汐。
面色倒是一直晕染着绮丽的荼蘼绯色,毕竟是气的。
紫檀木桌上的红烛单调地燃着,唯有烛泪一滴一滴掉落再堆聚起来。
卫云舟回宫的时候,已经不算早了。更别提现在。
她捏过楚照下颌,低声笑说:“完了,以后我们长年宫是不是有两个公主了?”
回旋镖,刀刀致命。
不说话,是楚照最后的尊严。
她恶狠狠地裹了被子,面朝另一边。
“你不是说,我是渣女吗?”学她这些稀奇古怪的用词,也只对她一个人说。
虽然不太懂。
楚照已经将半个头埋进被窝里面:“对啊。”
然后她便觉得腰肢有被环上,枕上头发也被压住了。
是卫云舟靠近过来了,“你想我了。”
楚照:……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想让她把“我”字放在前面,简直比登天还难。
主客逆转的告白罢了。
见楚照终于没有反应,卫云舟尔后的试探都带了些小心翼翼:“干嘛不理我。”
“你理我不就行了,还要我理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沉寂了许久,她终于开口:“我爱你。”
声音不大,但在二人世界中,刚好听得一清二楚,字字敲击耳廓。
以为自己是谁啊——强吻过后又是什么,再是什么自以为是的告白。
“怎么还不理我,那你要怎么样嘛。”她开始捏她的肩膀,试图让她转过头来。
语气又楚楚可怜、无辜至极起来。让人觉得不听她的话便是死罪,是在劫难逃。
怎么有人床品这么差!!!
她终于回头,瞪她:“卫云舟!”
“啊?”卫云舟怔然,刚刚都只叫了她一次名字呢,“怎么了?”
“就这样?!”楚照勃然大怒。
终于,卫云舟端来水来,小声嘟囔:“怎么嘛,我又抱不动你——”
今晚好赖话都给她一个人说完了。楚照无话可说。
净手后,卫云舟这才开始照顾起可怜的驸马。
“驸马就是驸马,不管什么时候,都能驱使本宫。”
“今日我可没有驱使你!”
楚照发誓,再也不得罪这上朝后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