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每夜都要过来的缘故,楚照干脆让翠微给自己专门做了几件衣服——乌漆墨黑,正好趁着月黑风高的时候,来到芍园守夜。
她刚刚靠着围墙休憩了会,如今更不知时间。
所幸月光澄澈,她还能就着青蓝月光看看这些芍药究竟是怎么回事。
今晚她甚是劳累,按书上所写的那些方法,对着这一大片芍药,沿着沿着撒了东西。
转了一圈,又是一圈,接着再俯身而视。
终于又走了一圈,她回到原地,虽然休息了好久,但还是体力不支,她累得席地而坐。
极目远眺,是起伏的苍山,只不过那一处没有月光,在楚照看来,只是憧憧的黑影,群山苍色,团团黑影。
想来白天时候,当是一片青翠之景。但晚上看起来还是算了,黑漆漆的有如鬼魅,可把楚照吓一跳,她错开了视线。
她又耐心地等候了一会儿,虽然困了,但在这地上一直睡着也不是办法——但是余下七日,直到千秋宴前,她每夜都要如此。
那还是得找个毯子之类东西的过来吧。她想了想,这守花人可不好当。
要不是为了那什么环环诚心,她还真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只不过这种事情,最大的支撑理由,也便是自己愿意了。
楚照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心中忽而出现一些美好的畅想,嗯,不知道,待她看到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想法?
思绪漫转。
无边无际的夜色,终于被啮咬开了一个小口,一道小小的缝隙渗透进来,终于,越来越亮。
“呼。”楚照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天明了,也是她回去休息的时候了。
来的次数多了,她已经摸清楚了这条路的走法——哪条路上石子沙砾多,哪条路上杂草丛生她都一清二楚。
七日,七日。
楚照忽的想起昨日,那个一页一页撕下日历的女孩,她说,她在报复日子。
她不由得会心而笑,她们的确一样,都是数着日子在过。
彻夜不睡,过了之后还会有个亢奋的时期,紧接着便是昏昏沉沉袭来的睡意。
回到柏堂中,楚照的头刚刚挨着床就睡了。
从日上三竿开始睡起,睡到下午夕阳西下。
第一日,翠微觉得心中奇怪,但是楚照只是第一天不归,她觉得就算了。
莫非是从长年宫中回来?不过她今日看得清楚明白,楚照穿的那身衣服,根本就不可能从长年宫中回来。
呃,谁会穿一身黑色短打往公主殿下的宫中去?去就去了,回来怎么还搞得灰头土脸的?
算了。翠微暂且按下心中奇怪念头。
是夜,睡了一整天的楚照又精神抖擞地起来了,她说她要更衣。
翠微感动得泪眼汪汪:“您终于不穿这身衣服了?”
自从她们搬到柏堂之后,那叫一个衣食住行都被安排得妥当,她家殿下自不必继续受苦受难。
“不,我还有很多件。”楚照笃定道。
翠微:……
她决定,一定要搞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晚上消失不见,白天睡一天,这些奇怪反常的行为,还有院中那一堆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鸡,一定有什么关系。
翠微拉住了楚照,一脸认真地问:“殿下,翠微也是您身边的老人了,如果您遇到什么事情的话,还是可以告诉我的。”
真诚的双眼,让楚照一时半会儿竟然不知道如何回复。
她思考片刻:“我只是在做很重要的事情。”
翠微无语凝噎,知道从楚照这里问不出来东西了。于是乎,她今晚,又远远地瞧着楚照从柏堂中出发,又不知道往什么地方去了。
她想跟去的时候,茶月又在后面叫她了:“翠微姐姐,麻烦你过来一下。”
不得已,今日只能作罢。
第二日,照样是晨光熹微的时候,楚照又一身泥尘地回来,灰头土脸。
翠微还是打算撬开楚照的嘴问话,毕竟这宫中,到底哪里有地方,能够让她沾上这么多尘土?
皇帝春耕都不至于搞成这样!
她开口:“殿下,您昨天晚上是去……”
“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翠微只能将话咽了回去,然后去准备热水和衣服,一样的黑色短打,要在晚上种地的衣服。
和昨日一模一样,楚照又是沾着枕头便沉沉入睡了。
经过翠微仔细分析,这事八成和红枫脱不了干系。
她还是找到了红枫,一脸严肃地问:“我问你,你肯定知道,殿下这几天晚上都在忙什么吧?”
红枫同样一脸认真:“殿下是在照顾花。”
“照顾花?”翠微奇怪,“照顾得浑身都是泥?还有院中那么多鸡,是不是也同照顾花有关?”
不知不觉,翠微说着说着,话语间就带了一丝丝上扬的讽刺意味。
实在抱歉,她觉得红枫刻板到近乎好笑吗,所以,这一句话,自然也是讽刺意味。
哪曾想,红枫居然还是一板一眼地回答:“是的。”
翠微:……
“和你有关吧?这事情,肯定是你出的主意。”
红枫承认了。
翠微不解:“既然都要照顾,为什么不全部交给我们来做?”
说起来,楚照只是在她外出的时候,会给她们嘱咐几句如何照顾,更多的时间,都是她亲自出手。
对此,红枫只说了四个字:“环环诚心。”
翠微彻底无语,一人有病,连带着所有人都要有病了。
不过翠微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
毕竟是红枫的主意,这红枫虽然神叨叨的,但是也没有坑蒙过她们,想来也是有原因的,只不过很离谱就是了。
接下来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照旧如此。
翠微习惯了,习惯了楚照天天如此,沐晨光而归,踏初月而行,着一身夜行衣一般,鬼鬼祟祟地又不知道往宫中哪块田去了。
她也起过要跟着楚照一起去的心思念头,但是还是被红枫打消了:“我知道你担心殿下,但是放心吧,不会有事情的。”
“你说不会有事情,这么笃定?”
“嗯,因为我每夜都跟着她——”红枫沉声。
翠微气结,真是奇葩。倘若真是劳累到那么辛苦,红枫居然都不肯出手帮忙的么!
“这事情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翠微忍无可忍,再度发问,“要知道,再过几天就是千秋宴了,这宫中约束得愈发严厉,殿下这一天天晚上,到底往什么地方去了?”
红枫:“去怀禾园了。”
又是一阵沉默,翠微每日在宫中奔走,什么样的话没听过。
这怀禾园是宫中最大的园林,大型宫宴无一不在这其中举行。千秋宴,自然在这里面了。
亏得她天天提心吊胆楚照晚上鬼鬼祟祟被发现,哪知道她直接就去怀禾园中。
“呃,殿下去里面做什么?”翠微斟酌开口。
红枫摇头:“保密。”
翠微决定不管这事了。只不过,她没事之后,这柏堂中,还有一个人的心事,愈发重了起来。
是茶月。
眼下,她愈发忧心忡忡起来。
她最初来柏堂,便是奉了公主殿下的命令,说是让她监视楚照的一举一动,除了前期她这么干了,到了后来,这宫里面,凡是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了——这楚二殿下那是和公主殿下如胶似漆,还未成亲便宿在长年宫中,这哪里还有需要她监视的必要?
但是最近事情又有些变化。那道赐婚诏令,马上就要降下,楚照却变得神神叨叨。
昨日茶月照例去长年宫中拜见,这才深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终于是第六日清晨,楚照回来的时候,一向不怎么同她说话的茶月,主动迎了上来。
楚照本来困得眼皮子都快睁不开,见这突然迎上来一个人,便是让她走开。
茶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殿下,我有一件事要告诉您。”
怎么突然这么严肃?楚照强撑着睁大眼睛,瞧着也不像是红枫啊。
“什么事情?”不过她还是问了,万一错过什么,就不太好。
茶月:“您不是有婚约在身么?这马上千秋宴近,您都不去长年宫转转,去看望公主殿下吗?”
脑中混沌立时就消散了几分。
嗯,有道理。楚照心道还好自己听了她说话,不然真的会错过什么。
她知道茶月是长年宫派来的人,只不过两人现在关系进展,茶月的作用,自然也不起监视之用了。就像是如今这样,应当起得是传话之用。
她这么说,其实只有一种可能了。
卫云舟,想她过去了。
晚上她过不去,白天还是可以过去的。
思及此,楚照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下午就去长年宫。”
虽然心中雀跃,但是困还是困,她照例准备先洗澡睡觉,待到下午,再去长年宫。
茶月“诶”了一声,转过身来,却没有拦到已经走开好远的楚照。
她叹了口气,不免难受起来,她想到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昨晚她进长年殿中,正好碰见几个眼生的官员走出——公主殿下执政,和其他人有所联络也是正常的。
通报后茶月走了进去,却觉得气氛有几分怪异,她忽然想起那几个官员脸上严肃表情,想来与他们有关。
思及此,茶月便把楚照近日以来的事情一一讲述。
毕竟公主殿下同这位准驸马感情甚笃,听了楚照近日状况,说不定会让卫云舟开心一点。
茶月只是说了楚照这几天晚上都很忙,忙得早归晚出,一睡一整天。
汇报结束,她觉得殿中气温好像又低了几分。
快要凝结成冰了/
卫云舟换了好些姿势,似是相当不耐。
她以手支颐,冷淡开口:“这么说来,楚二殿下就是晚上忙碌咯?”
茶月不敢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