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一个风和日丽却让人怎么也提不起兴趣的周一, 景小楼和艾利安返回了城市。

  一切回归平常,除了景小楼还时不时在梦里重新回到那幢别墅外,剩下不太对劲的, 就只有那尊石雕了。

  从景区回来的那天下午, 景小楼收拾行李箱的时候发现,被他当做平安符带去的石雕身上, 不知道怎么的多了条细细的红色斜线,看上去就像是被劈成了两半后又被某种东西神奇地复原了一样。

  思考再三,景小楼没把这事告诉艾利安,而是自己悄悄从网上搜了下类似事件。

  不少人的亲身经验告诉他,像是玉佩或者雕像这类物件是有灵性的,如果出现破损一类的痕迹,很有可能是它给你挡了一灾。

  联想到那天他从山崖上摔下去的经历, 景小楼心里相信了网上的说辞。他颇为郑重地将那尊石雕重新摆回全家福相框旁边,除了每天擦拭外, 还同时在心里虔诚地为他和艾利安祈祷。

  一晃到了周三, 这天早上, 景小楼特意起了个大早。对着镜子, 他小心翼翼地拆下了腰侧胯骨上的绷带。因为从今天起,他就不用再绑着它们了。

  “早上好,小楼。”

  “早。”景小楼坐到餐桌旁,艾利安一如既往为他准备好了早餐,只不过杯子里装的仍然是白花花的牛奶,“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咖啡还给我,艾利安?”

  “等你完全好了的时候。”艾利安笑着回答。他端着一盘洗好了的果盘来单餐厅, 捏起一刻青色的葡萄送到景小楼嘴边,“张嘴。”

  景小楼乖乖张嘴吃掉了葡萄, 不可避免的,他的嘴唇碰到了艾利安的指尖。

  说真的,景小楼原本已经适应了艾利安的投喂行为,但最近这几天不行,因为景小楼又开始做些奇怪的梦了。这些梦不恐怖,但很离奇,且非常杂乱无章,但打部分都和艾利安有关,总是搞的景小楼大半夜就得红着脸爬起来冲进卫生间。

  就比如昨晚。

  景小楼印象最深的一段,他梦到了他和艾利安在景区别墅的温泉池里,池水是黑色的,暗流涌动,类似水蛇的东西从他脚边滑过。

  但那都不重要,在梦里,景小楼只记得被那双无限温柔的蓝色眼睛注视着。

  他和艾利安亲密无间,艾利安抱着他的腰把他从水里捞上来固定在自己身上,他攀着艾利安的脖子,低头,额头相贴,他的黑发和艾利安的金发交织在一起,他们的呼吸紧密相缠,那么真实。

  而艾利安的手指,它们划过他的眉眼,分开他的嘴唇,顺着身体线条越过肩颈,随着他的呼吸,贴着他的脊骨,与水流一起缓缓向下。

  眼看就要到达那个,还从未被人触碰过的、隐秘的位……

  “小楼?你的牛奶要变冷了。”艾利安的声音突然响起,驱散了景小楼心中正在越变越火热的幻象。

  景小楼手一抖,差点把盘子整个掀翻在地。

  “抱、抱歉!”他尴尬地别过眼神,用清嗓子掩盖自己的不自在,“我——可能还没睡醒。”

  “你没做错什么,用不着对我道歉。”艾利安帮景小楼整理好了餐盘,“过会儿吃完早餐你可以再去小睡一会儿,我给你泡点茶叶用来提神,但是咖啡是绝对不可以的,至少到下周你才可以碰它们。”

  景小楼点了点头。

  为了继续转移注意,他拿出手机刷视频。景区里的断网生活虽然很美好,但着实也让他错过了不少新闻。像是国家调整休息时间,税务区间整体上调,以及养老问题等杂七杂八的。

  突然,景小楼刷到一个播放量极高的当地新闻,封面配了图,但似乎由于过于血|腥被打上了马赛克。

  【……近日,我市发生一起重大杀人抛尸案,被害人男性,年龄40-55之间,经调查,其身上暂无可证明身份的证件。正在观看视频的各位,如果你有相关失踪人口的信息,请尽快联系附近公安局……本台在此郑重劝告广大市民,此次凶案手段残忍令人发指,且抛尸地点为闹市区,并无隐藏之意,近期请不要在外过多逗留,注意安全……】

  景小楼看了一下,发布这条视频的,是他所在的城市官方号,那么可以证实这则新闻的真实性。随后景小楼点开评论区,评论区里就不怎么能看了,说什么的都有。

  有自称是报案人的,把抛尸现场描述的非常诡异,鲜血到处都是,内脏被剖出,像风干腊肠那样悬挂着。

  景小楼不由自主露出嫌恶的表情,这样的描述,很难不让他想到自己曾经做的离奇噩梦,于是赶紧划走。

  下面还有自称是负责尸检的法医的朋友的人,表示尸体状态难以描述,比起已知的各种病例,更像是各类创作里的丧尸。

  目前还不能确定死亡时间以及真实死亡原因,除了杀人后剖尸,也有可能是在人还活着的时候就把内脏取了出来。

  同时这位楼主透露,尸体上有被烙印上的奇怪符号。听上去比起凶案,这些人说的更像是什么灵异故事。

  景小楼估计再往下看就要变成求推文和求推电影之类的话题了,于是不再看这条继续往下划。

  除了前面几个热度较高的,再往后基本就是些倒卖消息的空白号了,没什么看点。

  不过从其中一条评论里,景小楼看到了一张叠了很多层水印的无马赛克版警方现场拍摄图。

  图片里尸体已经被盖上了白布,从照片拍摄的角度,只能看到两只脏兮兮皱巴巴泛着铁青的脚,以及尸体旁边一坨暗色的痕迹,很明显是放过什么带血的东西。

  景小楼对凶案不是太有兴趣,这次只是因为在本市所以才多关注了点,但就在他缩小照片准备划走时,他尘封记忆中的某个点突然被激活。

  景小楼手指顿了顿,随即把照片保存下来放大仔细观看。

  几分钟后,景小楼确定了。

  照片中的抛尸地,正是他许多年前还在上学时,最常经过的一段路。

  天啊……

  景小楼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好。

  “小楼你吃完了吗?”艾利安的声音惊醒了他,“我拿走收拾了。”

  景小楼点头,随后在艾利安收走盘子的时候突然叫住了他:“艾利安,你知道最近市里发生的那起命案吗?”

  “命案?”

  “对。”景小楼简单跟艾利安说了这案件的消息,“真不敢相信它发生在我曾经每天都要走过的地方。”

  艾利安边听边收拾好了餐桌,他来到景小楼身后揉了揉他的头发:“别害怕,小楼,那儿现在距离我们很远。”

  “我不是害怕。”景小楼咬了咬下嘴唇,回头看向艾利安,“我只是……没觉得这种事能离我这么近。”

  艾利安不懂景小楼这种心情,祂只能试着去解读,人类的心理是种很复杂的学问。

  但现在不是个好时机,艾利安对这起凶案是存疑的,祂很确定这是他的同类所为,但目的是什么,不确定。

  只能说那家伙把尸体放在景小楼曾经的重要道路上指向性非常强烈。不排除是皮肖塔和凯洛斯或者兰利做的可能性。

  不管怎样,艾利安希望景小楼对这件事的关注越少越好。

  “别想了小楼,听他们的建议,好好待在家里,我们会很安全。”他说着走向厨房,“对了,今天我要去见一个客户,谈谈对冲基金相关问题,如果谈成了,会单长期的大合同。”

  当然,艾利安显然不是去当对冲基金经理的,他要去暗中调查下那尸体。怪物音乐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不只是这次把尸体暴露给人类的事,从他接下任务起,整件事都好像有什么家伙在幕后操纵那样。

  原先的祂可以无所谓,什么立场,什么等级,祂都可以不在乎,但现在不行,他不允许这些事牵连到他的小楼。

  “啊,你要出去。”景小楼脸上浮现出担心,“外面还有个杀人犯没落网……”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艾利安洗干净碟子把它们收好,接着给了景小楼一个让人放心的微笑,“只是去谈生意,不会太晚,天黑前我就回来——比起这个,我更担心你一个人在家……我去看看劲爆装置怎么样,还有窗外的栏杆牢不牢固。”

  景小楼眨了眨眼:“——我相信它们都还能正常工作,这还要感谢你,不然我连在自己家都不会感到安全。”

  艾利安坚持检查了所有装备,包括防护网和摄像头,随后穿好外套,带上公文包,转身拥抱了景小楼。

  这个举动让怪物的鼻腔里充满了独属于景小楼的味道,祂闭眼深呼吸,陶醉其中。

  “我有个想法,每隔一小时我们就互相给对方发条短信,来确认自己是安全的,怎么样?”艾利安提议道。

  “呃,可以。”景小楼轻轻回抱了他,小声补充:“我还是觉得你更危险点,我几乎被你藏在个牢固的城堡里,而你要和一个未知的杀人犯共存。”

  “或许我更强壮,如果真的碰上,说不定我会成为见义勇为的模范市民——不对,模范暂居外国友人。”

  景小楼被他逗笑了,最后拥抱了半分钟后,他送艾利安出门。

  “一定注意安全。”景小楼挥挥手,“平时总是你给我做晚餐,今天我们换过来,我打算也给你来点小小的东方震撼,等你回来。”

  “那我就,期待你的震撼了。”艾利安也笑着挥挥手,随后消失在楼梯拐角。

  景小楼关上房门,仔细上了锁,转头就看到猫咪棉球趴在沙发靠背上,眯着眼睛瞧着他。

  “看、看什么,你个小毛团。”景小楼嘴角难掩笑意,“去去,晒太阳去,嫌我们腻就别看。”

  猫咪打了个哈欠,像是对景小楼此地无银的行为嗤之以鼻。

  在原地冒了半天的粉红泡泡后,景小楼终于慢腾腾回到房间,打开电脑开始一天的工作。

  ……

  下午的时候景小楼忙完了工作,本想着出门去市场买菜,但考虑到凶案,景小楼还是决定从网上下订单,找人送来门口。

  安全意识还是要有的。

  不过奇怪的是,景小楼才刚选好东西点击了下单,不到3分钟,他家门铃就被人按响了。

  嘶——

  虽说这个饿了没平台的配送效率一向不错,但这才刚下单,未免有些快的不像样了吧。

  景小楼带着十足的警惕来到门口。

  “是谁啊?”他问。

  “您好,请问是景小楼家吗?”外面那人还挺有礼貌,听声音年龄不大。

  “是,我就是。”景小楼仍然没有放松警惕,“你是谁,找我做什么?”

  “您好,我是本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总队长,君再野,目前也是923剖尸案件调查小组负责人。”外面那人说道,“别怕,我们不是怀疑你。现在案件正在调查中,有同事反映曾接到过你对疑似死者的报案,我们想请你过去帮我们确定一下身份,也提供更多线索。”

  剖、剖尸案?

  门外是,警察?还是刑警?

  景小楼惊呆了。

  “抱歉,我不确定我和被害人有什么交集。”他说着打开了房门,“但是如果能帮助破案的话,我很愿意提供线索。”

  门外站着的是几位身穿刑警制服的男人,看景小楼的样子,他们大概知道他在疑虑什么,主动把警官证拿给了景小楼看。

  景小楼扫了几眼后把证件还给了他们。

  “我真的不确定能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

  “没关系。”为首的队长安慰道,“只是去做个辨认,如果确认是曾经骚扰过你的人,后续调查我们会引导你进行。”

  景小楼点点头。

  回家安顿好棉球后,景小楼便跟着刑警们去到了公安局,这不是他第一回坐警车了,但却是他头次以这种形式坐进来。

  为了缓解紧张,景小楼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前挡风玻璃上的警示标上。

  但是看着看着,余光扫到身边那位队长,时间久了,景小楼突然感觉怎么好像有些眼熟。

  或许是感受到了景小楼的目光,男人转头对他笑了笑,“这么半天,终于认出来了?”

  景小楼一愣:“——啊?”

  “噢,原来没认出来。”队长有点可惜地叹了口气,“好久没见了,小楼,这么多年过去,你几乎没变。”

  哎?

  这位,是什么老熟人吗?

  眼看景小楼还没记起,男人给了他个提示:“小楼,当年你可是整个市里唯一在篮球上团队和单人都赢过我的,最后一次你赢我,我还欠你一顿饭呢。”

  篮球,比赛,请客。

  这几个关键词结合在一起,眼前队长的脸逐渐和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叠。

  “啊!”景小楼恍然大悟地叫了声,“学长,是你啊!”

  ……

  几年前,景小楼还是个高中生的时候,君再野正在隔壁重点大学念书,当时正值电视剧《篮球火》和电影《大灌篮》上映,全国各地都掀起了篮球风潮,君再野也和大部分年轻人一样,整天和室友们泡在篮球场。

  景小楼经常逃课跑去他们大学里打球,‘学长’本来是他们模仿台剧里的说法用来戏弄他的,没想到很顺口,就那么一直叫了,一来二去也就熟悉起来了。

  “这么多年了,学长,我都没认出你来。”下车后景小楼笑着说,有了这层关系,他心里的紧张也被消除不少。

  “比以前帅了不少,不怪你认不出来。”君再野调侃道,“倒是你,和那会儿没什么两样,我从警队出发前看到你的证件照复印件后都愣了,完全一样,你确定你是24岁不是16岁?”

  一样啊。

  这话让景小楼想起了当时的不少回忆,也包括不好的,于是没再接着说下去。

  君再野对景小楼的沉默有些奇怪,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带景小楼去法医解剖室的途中悄悄观察他。

  解剖室门口,君再野拦住了景小楼,先给他做了一番心理建设,随后又交给他两层口罩。

  “我尽量不给你看恐怖的地方。”他说,“但就算盖着那些,味道也很糟糕——要吐的时候记得举手,我会给你垃圾桶。”

  景小楼郑重点了下头,最后深呼吸口新鲜空气(其实解剖室外已经能稍微闻到味道了),戴好口罩跟着进去。

  ‘唰’

  白布掀开,露出下面被害人的样貌。

  干瘪的皮肤,裂开的嘴角,变黑泛黄的牙齿,还有凹陷的眼窝……近距离仔细看,景小楼眼前闪过曾经被那怪人按在楼道里、按在自家客厅里的情形,他断定这就是那家伙。

  “——呃!”

  眼看景小楼表情不对,君再野赶紧招呼他的组员拿来垃圾桶,景小楼接过垃圾桶推开他跑出了解剖室,然后在门口不断干呕。

  “还好吗,小楼。”君再野跟出去,安抚性拍了拍景小楼的后背。

  景小楼抬头,刚刚的干呕弄得他眼尾泛红,生理反应带来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看到他难受的样子,君再野手顿了顿。

  “来,给你。”他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景小楼,接着继续轻拍他后背,“能确定了吗?”

  景小楼用纸巾擦了眼睛,点点头。

  “确定。”他说,“是他,上个月,还有上上个月骚扰我的,就是他。”

  ……

  虽说现在确定了那具尸体就是当初骚扰景小楼的家伙,但问题是,景小楼也不知道骚扰他的人的身份。

  在缓了一会儿后,君再野把景小楼带进了一个房间里,看上去像是问询室一类的地方,里面还有几个人,三男一女,也都身穿警服。

  “介绍一下,他们是我的小组成员,负责这起剖尸案的侦破工作。”君再野说,“那个看着不正经的是梁翰城,技术宅叫李和光,还有翟俊,我们这儿最能打的,陈梓彤,学妹,新人,刚进来没多久……过会儿我把他们的电话都给你,你回去之后想到什么就联系我们,谁都行。”

  景小楼艰难地勾起个微笑,挨个和他们打了招呼。随后他看向君再野,深呼吸,问出的第一句就直戳重点——

  “现在确定死的那个和我有纠纷了,那我现在,是不是就,变成嫌疑人了?”

  屋子里安静了几秒。

  “哈哈!你这家伙还挺聪明嘛!”那个叫梁翰城的警员笑道,顺便给了景小楼一个大拇指。

  “乱说什么。”君再野瞪了他一眼,然后转向景小楼,重新换上笑脸,“你别怕,小楼,我相信你不会是这案子的凶手——以你刚刚那么剧烈的反应来看,你办不成这些事。”

  景小楼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不过我信你归信你。”君再野又说,“按照我们破案的一般规律,你被死者伤害过,你就会被列入嫌疑人名单,所以——”

  他打开了录音设备。

  “跟我们说说,尸体被发现的那天,你在哪儿?往前数3天,你又在哪儿?”

  ……

  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是周日,也就是景小楼和艾利安在景区度假的最后一天,往前数3天,他和艾利安都没在市区出现过。

  君再野记录下了景小楼的说法,随后向他索要了景区的民宿订单,民宿老板电话,车辆信息,以及高速路口收费凭证。

  其他的都好说,但是车辆信息什么的都在艾利安那里。

  景小楼简单对君再野介绍了艾利安的身份,随后又讲述了他和艾利安的认识过程,他两次帮他摆脱怪人纠缠的经历,以及他们去景区旅游的前因后果。

  “这个艾利安,听上去好像和你关系不一般啊。”那个梁翰城又插嘴说道,“有没有可能他是因为你所以——嗷!错了错了,队长!我不说了!”

  君再野拿起桌子上的水杯作势要朝他丢过去,成功堵住了这家伙的嘴。随后他朝景小楼抱歉一笑,“别理他,他就这样,什么都不过脑子。”

  景小楼摇摇头表示并不在意。

  但那些话,他听进去了,也知道这位警官想表达什么。艾利安和他关系不一般,怪人欺负过他,那么艾利安有没有可能为了他二队怪人展开报复行为呢?

  答案是完全有可能。

  “你们说的那几天里,我们一直都在景区,往返需要将近4个小时。”景小楼说,“我在爬山的时候不小心受伤,艾利安一直在照顾我。”

  说完他主动撩起了卫衣,向一屋子刑警展示自己还没愈合完全的伤口。

  “我想,这应该,能排除我们的嫌疑吧。”

  调查小组的几人互相看了看,经过了一番眼神交流后,最终还是由君再野向景小楼说明目前的情况。

  “现在呢,我们还不能完全确定死亡时间,只能按照法医给出的区间来进行筛选。”他揉了揉手心说,“这个涉及到一些技术方面的问题,我们已经把样本提交到更高的研究所了,等待结果还需要一段时间。”

  景小楼了然。

  也就是说,还不能确定这人就是在他们去旅游那几天死的,所以不能完全排除他们的嫌疑。并且,因为他们有在案发前出去旅游的这个行为,因此更容易被怀疑是想要伪造证据。

  哎……

  这都是什么事啊。

  景小楼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最近运气实在不好,现在遇到怪人后被袭击,然后出去旅游散心又差点掉悬崖丢命,回来以后还成了什么凶杀案的嫌疑人。

  “——小楼,今天我们去的时候,没看到你那个外国房客。”君再野说道,“可以告诉我他去哪儿了吗?”

  “他去和客户谈合同了。”景小楼说,“他告诉我是对冲基金一类的……”

  君再野看上去完全将注意转移到了艾利安身上,他向景小楼要来了艾利安的号码,吩咐技术宅李和光去和他联系,随后又简单问了景小楼几个问题,便结束了这次问话。

  “我在想——”君再野把景小楼送到门口,然后叫住了他,“既然我还欠你一顿饭,不如就今天,你等我会儿,我带你去一家我常去的饭馆,我们叙叙旧,你觉得怎么样?”

  景小楼有些犹豫:“这个……”

  没等他说完话,就听见外面‘轰隆’一声,打雷了。君再野赶忙走出去看,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雨已经下了有一会儿了,伴随着雷声,这儿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哎,下雨了。”他冲景小楼打了个手势,“怪我,带你出来前没看天气预报,现在这样——要不我提前下班,送送你?”

  “你们刑警也能提前下班吗?”景小楼笑笑。

  “嗯——理论上不行。但你毕竟是本案嫌疑人,我带你出去可不叫请你吃饭,应该叫做查案。”君再野挑挑眉,“行吗,小楼,赏脸一起去吃个便饭?”

  景小楼其实是不想去的。

  但看着外面大雨,又想到自己碰上的这起凶案,负责人还是曾经的玩伴,他心里逐渐动摇。

  当然了,绝对没有讨好对方寻求便利的意思。

  就在这时,就在景小楼即将答应君再野邀请的时候,他看见艾利安打着把伞匆匆从门口进来,看样子是接到电话就立刻赶了过来。

  “小楼!”看到景小楼后他收伞走过去,按住景小楼的肩膀上下检查他,“我接到他们的电话,李警官说你已经在了,你还好吗?”

  看见艾利安对自己这么紧张的样子,景小楼心里有种飘起来且暖烘烘的感觉。

  “我没事。”他摇摇头,“只是来问话,配合调查,没什么事。”

  旁边君再野的眼神落在了艾利安放在景小楼肩膀的手上。

  察觉到他的眼神,艾利安略带深意的快速看了他一眼,随后转向景小楼:“小楼,这位是?”

  “啊,对不起我忘记介绍。”景小楼对君再野不好意思的笑了下,“他是这次剖尸案的负责人,也是我之前上学时认识的学长。学长,这是艾利安,我现在的——房客。”

  “你好。”艾利安率先伸手以示友好。

  君再野眯了眯眼,犹豫下,随后握了上去。

  两人对视,眼神间似乎有什么噼里啪啦的东西火花四溅。

  “关于这起案件的线索,小楼这边我们今天已经问完了。”君再野收回手说,态度和面对景小楼时明显冷淡许多,“接下来麻烦你配合我们的调查,时间长短取决于你的配合度,这边走。”

  艾利安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明白,接着转向景小楼,帮他梳理了头发,整顿了领口,随后将手中的伞交给他,手上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滑过景小楼的腰间。

  “稍微等我一段时间,小楼,现在外面雨还大,你自己回去我不放心。”艾利安低头对景小楼轻声说,“等我结束我们一起回去——别担心晚餐的事,来的路上我已经想好了,回家以后刚好送到。”

  温热的气息打在景小楼侧脸,他感觉自己又脸红了,抿了抿嘴后,景小楼点头。

  “好,我等你。”

  得到景小楼的承诺后,艾利安像是满足了,他直起身,重新对君再野颔首示意,随后朝着问询室的方向走去。

  君再野对他的示意没什么反应,看着他的背影几秒,又转回头面向景小楼,眼神里带着些许疑问。当然,还有些更深的,更复杂的情绪,接近难过,或是不满,景小楼不太能读懂它们,但他至少清楚它们肯定不是积极的。

  于是他率先开口。

  “抱歉。”景小楼说,“我……呃,我们今天早上约好的。”

  “嗯,可惜了,本来想找你叙叙旧的。”一晃神,君再野眼里的那些情绪消失了,他笑笑,恢复成刑侦队长的样子,“我过去了,你——随便找个什么地方休息吧,我们下次再约。”

  他走后,景小楼在大厅里找了张靠墙的椅子坐下。

  稍微有些难受。

  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很难想象在这半年的时间里他身边能发生这么多事,景小楼拿出手机,漆黑的屏幕上倒映出他略显疲倦的脸。

  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等着等着,景小楼开始犯困,他环视了一圈,发现没人注意自己,于是在椅子上找了个更舒适的姿势慢慢睡着了。

  他真不应该这么做。

  景小楼的坠入了某种杂乱的,像是拼接而成的,恐怖的噩梦,即使身处警局也没能阻止他被拖入邪念。在那个空间里,景小楼整个人浮空,不停旋转着,而他的周围到处都是悬空的尸块。

  很快,他开始坠落了。

  距离地面越来越近,景小楼看清楚了,他要掉进去的,不是别处,正是曾经骚扰过他、现在已被开膛破肚的那个怪人腹部的破口!

  不,别——

  他不想去!

  但是转眼间,景小楼不在那儿了,他来到一处森林……大概是森林,周围都是古老的参天大树,上面垂下无数藤蔓,那些藤蔓像是有生命那样,它们追赶着他,把他赶到一处墙壁那里。

  “这里是……”

  那墙壁上有一块地方正有规律地鼓起来瘪下去,就仿佛后面是什么有生命的东西在呼吸那样。

  好奇迫使景小楼走了过去。

  很快他发现,那墙壁上,好像有个小孔。

  是……钥匙孔吗?

  他要找钥匙?

  [……不……不……你不需要它们……你就是……]

  森林中响起什么苍老的声音。

  景小楼后背发凉,他仓皇逃离了墙壁,但无论如何,不管他跑到哪里,好像始终都跑不出这片森林,而那个声音,也一直跟着他。

  不要,不要!走开!

  离我远点!!!!!!!

  “小楼?”

  景小楼猛的惊醒,他抬头看,不是森林,没有墙壁,他在警局里,而艾利安正担忧地看着他。

  “抱歉,我睡着了。”景小楼捏了捏眉心,从椅子上站起来。这会儿他才发现,在这个天气微凉的雨夜里,自己竟然出了一身汗。

  “没事了,小楼。”艾利安用拥抱将温暖传递过去,随后他亲吻了景小楼的发梢,“我在这儿,你不会有事的……走吧,我拿着伞,我们回家。”

  ……

  问询室里,调查小组正在根据现有资料讨论着案情,除了君再野,他坐在长椅上,双眼直视前方,若有所思。

  “……哎,队长,别想了。”梁翰城贱兮兮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把玩着自己的一串钥匙,“人家都走好久了,而且也有男朋友,你就别再想了。”

  “你小子——”君再野回过神来,冲着他把指骨捏得噼啪作响,“几天没教训你,皮痒了是不是!”

  “我又没说错。”梁翰城两步跑到屋里距离队长最远的地方躲着,同时嘴巴也不带停,“你瞧你那样子,从我们去他家那会儿我就注意到了,他一出现你眼睛都直了队长。不过也难怪,这景小楼确实标致,是个美人,你要是没想法,我能不能追他?嘶——但是他那个鬼佬男朋友是个问题。”

  君再野头顶青筋暴起:“都说了那是他房客不是男友!还有你小子不许追他,给我离他远点,听懂没!”

  屋子里安静了几秒。

  随后爆发出惊人的起哄声。

  “哎呦呦,队长,还说你不在意,这不是——老在意了吗!”

  “想不到君儿哥也有动情的时候啊。”

  “啧啧,还是得靠激才行,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才……”

  “够了啊,你们几个!”君再野被几个组员调侃的脸黑一阵红一阵,“案子,案子!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正事!局长可是说了限期破案的!”

  “对,君哥说的对。”陈梓彤咳嗽几声收起笑意,“不过,队长,你跟我们的嫌疑人景小楼从前就认识对吧,跟我们讲讲,那是怎么一回事——当然了,这是为了能够了解嫌疑人,那也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对吧。”

  这话说的没错,君再野深呼吸,起身坐回他的主位上,眼神逐渐变得悠长,慢慢进入了回忆:“我认识小楼,差不多是7年前,那会儿他还不像现在这样——怎么说,沉默,闭塞。那时候的他,耀眼的难以想象……”

  ……

  7年前。

  大学篮球场上,一场单对单的比赛正在激烈进行中,周围围满了人,全都在关注着这场小型比赛。

  对战双方是两个男孩,一个高一些,年龄也大一些,是这所学校的在读学生,另一个则稍矮,看上去还很青涩。

  他们正是曾经的君再野和景小楼。

  “上啊再野!别被这小子再压过去了,我们寝的脸都让你丢完了!”

  “哎哎哎!那边那边!你怎么不长记性啊,他骗你几回了!”

  “喔!嘶——小楼真是脚踝终结者,真流畅啊,考虑去打职业吗以后?”

  随着景小楼一个漂亮的假动作扣篮,计时结束,景小楼以13个进球的巨大优势取得胜利。

  “怎么样?服不服气?”景小楼单手抱球,甩了甩湿乎乎的头发,笑容张扬又明媚,远胜头顶骄阳。

  “服。”君再野用衣服擦了擦汗,“愿赌服输,今天这顿我请。”

  “哦哦哦哦哦!”

  旁边起哄声又冒出来了。

  “不会吧不会吧!我们校队中锋会输给一个高中生?”

  “就是!君再野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注意着点,人家可是隔壁高中校草,还未成年呢!”

  “滚滚滚!”君再野朝那边竖了个中指,“瞎说什么呢你们这些家伙,真当我不会发火?”

  “没事。”景小楼冲那边君再野的朋友们笑着挥挥手,“只要你不赖账,乖乖请客挨宰,他们爱怎么编排怎么编排!”

  “听到没有,人家大方着呢。”君再野又冲一旁损友做了几个嫌弃的手势,随后偏头冲景小楼示意,“走吧小楼,去哪儿你定。”

  “那就——”

  可还没等景小楼做出决定,有个脸色凝重穿校服的高中男生挤过人群跑到景小楼身边,边喘气边对他小声说了点什么。

  君再野半个字都没听见,但他可以肯定,绝对是个爆|炸性的坏消息,因为他眼看着景小楼在听到那人说话后脸色变得煞白,冲向自己的东西,胡乱收市后跌跌撞撞跑走。

  “哎,小楼,那请客——”

  无论君再野在后面怎么喊,景小楼都没再应过他。

  ……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问询室里,君再野叹气说道,“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他家出事了,他是逃课出来的,老师电话打给他父母,他父母走得急,出了事故。”

  “噢——”众人发出唏嘘声。

  “算起来,这应该是队长初恋吧。”梁翰城砸砸嘴说,“当然了,暗恋怎么不算初恋的一种呢。”

  “那你后来没去看过他吗?”陈梓彤问道。

  “去过。我知道以后就去医院找他了,但他谁也不见,整天就守着他父母,后来他们没挺过去,我也就没再去了。”君再野感慨,“很可怜啊,小楼他,才高中,就要经历这些,父母被烧成那样,还是化学性的,基本就是……一点点看着他们走向死亡。”

  “哎等等!”梁翰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烧?化学?景小楼的父母,出什么事了?”

  “实验室爆|炸。”君再野说,“就是那个7年前著名的实验室爆|炸案,小楼的父母,是那里最好的两位教授。”

  “什么!”李和光突然惊的跳起来,“实验室爆|炸案?就是那个隶属于李金斯私人研究所、国内外都有合作、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基因工程生物实验室?”

  君再野点点头。

  “真是……难以置信。”技术宅口中念念有词,随后坐了回去,“想不到那次死的两位教授是他……世界真小。”

  “那都不重要。”梁翰城起身拍了拍君再野肩膀,用明显故意的语气说道:“可惜了,组长,要是没出事,你现在就是那两位博士的另一个儿子了,而今天来的这位美人,我们还要叫他嫂子。”

  君再野:……

  “少说废话了你小子,整天不正经,快去干活!”

  ……

  与警局这边欢乐的气氛不同,景小楼和艾利安这边就相对要压抑些了,景小楼还沉浸在怪人尸体的刺激和诡异梦境的恐惧中,而艾利安,他今天调查到的内容证实了他早上的猜想。

  车外雨小了。

  艾利安脱掉外套交给副驾上的景小楼,随后先下车,撑好伞来到副驾驶门前,开门接景小楼下来。

  “来,别淋到了。”

  就在怪物锁好车,揽着景小楼往家走的时候,在他们面前,‘啪嚓’一声,所有楼层的灯都黑了下去。

  停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