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穿书为师>第26章 25.大梦一场


青曜地牢以阵法符文构筑而成,遍布机关,配以弟子日夜巡视。这为穷凶极恶之徒专门打造之地,若非朱长老疯魔后四处伤害弟子,必不会被关押在此。


可即便如此,仍旧遭人杀害。


容尘弯身捻起地上一片红羽,若有所思。


先前来此并未见到此物。灵识不同于眼睛,定是查无遗漏。可现今莫名多出这东西,是有人在他走后来过此地,亦或是……栽赃?


“嗷吼——”


忽牢内震动不止,容尘扶住墙壁堪堪稳住身形。


地牢有阵法重重护持,怎会有此异动?


容尘疑惑之际,忽瞥见牢外拐角人影浮动。


“什么人!”


一道剑光扫去,斩落一片黑色衣料,黑影已转身往外逃。


朱长老关押之地莫名出现一人,鬼鬼祟祟遇人便跑,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眼下死因不明,哪怕与他无关,也得抓来问询一番。


容尘一路追至后山密林,黑影便不见了踪影。


忽听身后草叶簌簌而动,当下召出清尘砍去。


“师尊?”


剑在距来人三寸之处堪堪止住。容尘看清来人,下意识收招。


容尘:“笒煊,你怎么跑……”


话至一半,猛然想起临行前嘱咐徒弟不要乱跑。神识感应,发绳还在清尘峰弟子居中。


那面前这个,又是什么?


顾笒煊尚不知容尘心中千回百转,以剑挑开拦路野草走近道:“弟子担心师尊,这才……”


话音戛然而止,顾笒煊低头看向腹间。清尘洞穿腹部,鲜血染红大片衣料,他痛得身形不稳捂着伤口跪地,却还是抬头看向身前人。面色发白,目光哀切:“师尊……为何?”


容尘冷眼看着,手下动作不停,毫不客气地将剑拔出,带出一片血珠。


容尘:“阁下演技不错,险些被你骗过去了。”


“只是眼光不好,偏偏伪装本座徒弟。”


“顾笒煊”怔愣一瞬,随即大笑起身。身上血洞迅速扩大,他却浑不在意:“容仙师果然聪敏,是在下疏忽了。”


容尘不欲与他多费唇舌,受了清尘一击,不死也重伤。当下掏出忘忧,欲给此人最后一击。可不待断肠曲奏出,来人便直直晕了过去。


探指一查,生机已断。


“分身?”


瞧着躯体倒地,一缕黑烟自胸膛飘出消散于眼前,容尘收起无忧,将此事前前后后在脑中过了一遍。


地牢遇见明显有意为之,诱他来此也绝不是为了同他闲话一二,究竟有何目的……


“遭了!笒煊还在峰中!”


他猛然想起尚在峰中的徒弟。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忙召剑直奔清尘峰弟子居。


男主此刻尚且年幼,也未被人废了根骨改修魔道,应当不至于招魔族这般惦记。但经过南海那次蒙面人无故袭击,容尘不由得多了份担心。


男主那般气运,招桃花招小弟招反派,没什么不可能。万一呢?虽不觉得一个妖魔会对一个寻常弟子下手,但一切皆有可能,容尘是万不敢掉以轻心。


好在赶到及时,徒弟尚且万事不知正欲就寝。


“师尊?”顾笒煊转身熄灯之际看到突然出现在房中的容尘,满脸惊愣,“师尊怎会来此?”


容尘先是将居所扫视一圈,见并无潜在危险方才放心。随后在男主注视下开始吩咐:“这里是内门弟子住处。此处简陋又与清尘居相距甚远,来回多有不便。”


“左右峰中并无他人,也不必遵守那些繁文缛节。为师屋外有处偏室空置许久,你洒扫一番,住进去罢。”


住近了,也免那妖物趁他不备伤害徒弟。


顾笒煊弯腰道:“师尊是担心那妖物作祟,伤到弟子?”


妖物作祟?


容尘道:“青曜近来有异兽出没?”


顾笒煊收敛神色,低眉颔首:“是的师尊,那妖兽通身带火,不仅威力凶猛且速度奇快来去无踪,极难捕捉。周长老带着若干弟子寻了一月也未将其捕获。”


青曜附近有妖物?莫非……真的是妖物所为?


那方才所见,是妖的分身?


可即便妖兽开灵智后要机敏难捕些,也不该有闯牢房的本事。况且那牢房阵法重重又有弟子把守,它是如何进去的?


看来,青曜有他的人暗中相助,且那人地位修为皆不低,否则也不该被一个妖物钻了空子,平白折损一个元婴修士。


可……又是何人胆敢叛出宗门,私下与妖兽为伍伤及无辜?


容尘踱步思索之际,脚碰上椅子,顺势坐了下去。


受祝修影响,他饮茶已成习惯,坐到桌边便下意识为自己倒了杯茶。


顾笒煊不知何时行到身后似要为他捏肩,容尘低头喝茶之际,忽见水光倒影中,徒弟脸色有过瞬间阴沉,被他眼尖捕捉到。


“笒煊……不对,你不是笒煊!究竟何人,胆敢冒充本座弟子!”


一剑洞穿胸膛,容尘起身与他对峙,却只见鬼气四溢,不见半点鲜血。


“不,不对!你不是妖魔,你是……鬼?”


只有没有血肉之躯的鬼修才会不见鲜血,容尘此刻已认定他是鬼修所幻化。


修士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凡是妖邪一类,见之即杀。


况且对方杀了他同门长老,足以说明并非善类,对这种人容尘自然不会手软。手一招,缚仙索自空间而出,将对方层层缠绕,捆了个结实。


趁着对方动弹不得,弯身又是一剑。


清尘乃上品灵剑,历经数代峰主,斩杀无尽妖魔鬼怪,已诞生了灵识,威力更甚寻常灵器。


那鬼修被清尘连捅两剑,伤得及重,偏头便是一阵猛咳。无奈他已无肉身,咳不出血,只是身形渐淡:“仙师当真是嫉恶如仇。好歹你我相识一场,下手轻些,你问什么我自如实相告。”


容尘一步踏前,掐住对方脖子摁在地上,语气生冷:“想来朱长老之死以及将妖兽引至青曜,皆出自你的手笔。目的就是为了制造混乱,好乘机潜入杀人于无形的同时还方便栽赃。”


说到栽赃,容尘脸色一沉。


若非方才他脸色不对,自己竟是要被他诱导,将一切归咎于那未曾谋面的妖兽身上去了。


“只是本座万分好奇,阁下究竟给予了多大诱惑,才诱骗你那同伙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置同门性命于不顾,答应将你带入青曜,引狼入室?”


“敢问阁下究竟是何人,青曜又是如何得罪了您,值得您这般费尽心机潜入其中。宗门有护宗大阵守护,他又是使了什么法子,将您带入?”


那鬼修被掐得难受,艰难喘了口气,笑道:“仙师且靠近些,我好方便告知。”


容尘不为所动,手下越发收紧:“休要耍阴招,如实招来,否则定让你魂飞魄散!”


那鬼修被掐得皱眉,险些命丧于此,容尘嘴上不放过,却还是松了松手劲。


鬼修依旧笑着,全然不顾自己脖颈被人握着随时丧命:“容仙师,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容尘:“眼下这番,还不知谁先入地府!”


见对方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容尘耐心耗尽,手下更是发狠不留情:”说!背着宗门将你带入青曜之人,究竟是谁?”


鬼修明明受制于人,眼下却浑然不怕,还有心思同容尘打趣:“仙师不妨猜猜,我为何杀朱长老?”


容尘试探道:“你杀他,只为引我出来?”


鬼修:“我本想引你徒弟,如今……”


鬼修:“不对……也不算白费一场。人……这不就来了么?”


门忽被人从外推开,容尘余光扫见一片弟子袍。顺着袍角向上而望,是站在门边对屋中突然出现两人震惊不已的徒弟。


顾笒煊:“师……师尊?”


容尘:“这个时辰你不在屋中休息,怎的随意乱跑?”


顾笒煊忙施礼答道:“弟子方才听到响动一路追出去,被引着跑了半座山还是追丢了。想着回来告知师尊,方才开门……便见师尊在此。”


这妥妥的调虎离山,这徒弟脑子是傻的吗!


容尘正欲斥责几句,手下忽的一松。低头看去,那鬼修不知何时挣脱绳索,化作黑烟从窗户飘出,消弭于夜色之中。


容尘知道此刻不趁他虚弱将其捕获,来日便更难捕捉,当下顾不得交代,提剑追去。


*

那鬼修伤的极重,哪怕化作黑雾也飘不快。


容尘追着鬼气,一路跟至一处无名山洞。那鬼气入此洞便被洞内魔气影响,再探不得分毫。


容尘收了清尘,拿出忘忧,一曲清邪缓缓奏出。隔开漫天魔气的同时,忘忧在手中自发亮出银白光芒,如一根灯管般照亮前方。


正欲踏入,忽听身后破风声响,回头望去,便见徒弟踏剑而来。


容尘眼睁睁看着徒弟横冲直撞奔过来,险些与他擦肩而过撞上山岩,忙伸手一捞,捞入怀中。


容尘:“难为你才学会御剑便赶着来帮为师。”


顾笒煊未曾听出话中调侃,扶着容尘站稳,收起剑,探头往洞中一瞧,见那四溢魔气道:“师尊,此地甚是凶险诡异,可要禀报宗门派人来剿?”


等师兄接到消息派人来,那鬼修早跑没影儿了。


容尘心下叹气,将人往身后一拉:“安生躲在为师后头,切莫乱跑。”


他本欲让徒弟回去自己只身去捉,又怕那鬼修趁他不备伤他徒弟,只得带着徒弟慢慢往里摸索。


悠扬笛音带着灵气围绕周身,挡开魔气侵袭的同时更是为二人探寻前路,感知危险。


顾笒煊一路跟在容尘身后,时刻注意前方异动。见师尊停下脚步,当即拔剑护在一旁。


顾笒煊:“师尊可是发现那鬼修踪迹了?”


容尘侧耳倾听片刻,回答道:“踪迹倒是未曾寻到,不过忘忧似乎探得前方有什么庞大之物,周身魔气伴随,似乎不好对付。”


容尘:“你待会儿切记小心,不要离为师太远。”


顾笒煊点头,容尘便将徒弟揽至身后,握紧忘忧往前探去。


随着逐渐深入,那庞然大物也逐渐显现在二人面前。


一个不见血肉只余骨髓的尸骸架被放至于洞中央,其下是一个以血画就的巨大法阵,无数魔晶妖丹散落阵内,为其不断输送力量,借以维持那若有似无的半缕魂魄。


望着这庞大骨骸,容尘总算想起来这妖气魔气混杂的山洞是哪了。


难怪觉得眼熟,这不就是致使他眼盲百年的元凶吗!


想当年他与师兄师姐还有师弟四人结伴下山游玩,途经此地被异化的妖兽袭击,追寻间偶然发现此洞,见其魔气四溢,为防其间藏有魔兽危害百姓,决心一探究竟。


无奈当时学艺不精修为不高,四人合力,用尽全身法宝灵器,拼着重伤才勉强将其斩杀。回宗之后几人不是疗伤就是闭关,容尘最惨,为救师姐于魔兽爪下,直接拔剑砍去,不慎被魔血糊了眼,致使他当了百来年的瞎子。


“师尊那是什么?”顾笒煊躲在容尘身后悄声问。


说来也怪,那尸骸本是死物,却在顾笒煊出声之际,脖子处的骨头往二人方向折了一下。从容尘这方向看去,那空洞无珠的两个黑洞像极了在看这边。


听到骨头发出的那声响动,容尘将徒弟往身后揽,挡在他身前低声道:“此魔物生前一直在守护你手中之剑与胸前玉佩,如今看来应当是感应到这二样东西。你且躲在为师身后,小心行事,必要时弃了那二物,切莫为些身外之物受伤。”


顾笒煊点头应过,将玉佩从脖间取出握在手中,似做好了随时舍弃的准备。


“仙师当真对我等异类深恶痛绝,竟能不辞辛劳带徒追至此,此魄力当真令我钦佩不已。”那鬼修不知何时飘到尸骸上方,坐于头骨之上晃着双腿,颇不走心地鼓了两下掌,极尽敷衍,“仙师见多识广,不知可认得我这老朋友?”


容尘不答。


鬼修:“仙师真是贵人多忘事,百年前见过一面,竟能忘得这般干净。”


容尘:“这魔兽,本座见过不假。”


“可这洞府先前分明坍塌了,你又将它修好,有何目的?”


鬼修这回终是发自内心笑了声,道:“仙师所言不错,在下自然是别有目的。不然费尽心机诱骗你师徒二人来此,真当我闲来无事好耍人玩不成?”


他摸着座下骸骨,缓声道:“此妖善勾起人内心最害怕难忘之事,虽只有遗骸威力大不如前,但对付尔等,绰绰有余了。”


“不知仙师心中,最惧什么?”


忽阵内妖魔气息大盛,源源不断涌入骨骸之中,借以壮大遗骸。眼见魔气转瞬间将二人包围,容尘心叫不好,却已迟了。


一阵晕眩袭来,想逃却为时已晚。二人被迫倒地,人事不知。


*


“吱呀——”


老旧的木门被推开一道缝,随即探出一个小脑袋,左右张望一番,见四下无人便返回屋中。


容尘不知对方要做什么,只是见四周景象不似清尘峰,便知晓这是徒弟在静修峰的那七年。


过不多时,小少年抱着被褥跑出来,将其晾在外头。


顾笒煊本还在警惕这恐惧之梦,见此情景猛然想起什么,慌忙跑至容尘跟前,手足无措地想要去蒙对方眼睛。


“师尊,师尊别看,没什么好看的!”


容尘一把抓住眼前乱晃的手将其拉下:“当日可有发生什么恐怖之事?”


照那鬼修所说,眼前所见乃心中恐惧不愿面对之事。


既是惧怕难忘,为何是这般?晾个被子有何可怕?


容尘不解。


“没有,师尊,什么都没发生!”


瞧着徒弟这番举动,容尘怀疑更甚。几步绕过徒弟行至竹竿那头,往晾着的被子上一瞅。


容尘:“……”


“笒煊……”他忍着笑意想措辞,“很正常的,不必藏着掖着,没什么好害羞。”


回忆那头,尚是外门弟子的顾笒煊已折返屋中,用盆装着换下的床单被罩抱至溪边,浸入水中开始慢慢搓洗。


容尘瞧着徒弟挡在身前不让他看自己洗被单的糗态,觉得不该嘲笑伤人自尊,便憋着笑意宽慰:“尿个床而已,小孩子嘛,谁都有过,不羞人。”


尿……尿床?


顾笒煊一愣,反应过来猛然点头:“是的师尊,弟子就、就是尿床!”


他这几句话声音有些大,若非身在回忆,定是会嚎得林鸟乱飞。若近处有人,恐第二天便会传遍青曜。


容尘揉着他头道:“这便是你心中难忘之事?倒也算不得恐……”


话音未落,溪边石上木盆忽“咚”的一声,被什么打翻落入水中。


正专心洗搓的少年身体一僵,顺着石子射来的方向望去。


岸边几位外门弟子勾肩搭背对着他笑,其中一人抛玩着石子笑道:“呦,原是师兄在忙。师弟眼拙未曾注意,不慎将木盆打翻,师兄莫怪。”


被他搭着肩的弟子眼尾扫了眼下方,状似不解道:“这天寒地冻的,师兄为何不用术法,偏要这般费力?”


他身旁那人用手肘捅了他一下,明面上在替人解释,实则话里话外皆是轻视:“你忘了,师兄连基本的除尘诀都使不出来,想除污去垢,自然要费些力气。”


语毕,几人哄笑一团。


顾笒煊扯了扯容尘衣袍,低头小声道:“师尊,别看了,不好看的。我们想法子出去吧。”


此为回忆,回忆不断,精神无法回归本体。


容尘未曾见过此等妖兽能力,除了看完全程,再无其他法子。


他轻轻捂住徒弟眼睛,温声道:“若不适便靠着为师。别怕,为师在你身后。”


徒弟安静靠着,容尘轻拍他的后背,静待回忆结束。


可他想多了。


人心之恶,不止于此。


回忆里的少年将木盆与被单从溪水中捞出来,默不作声洗好后便端着绕至另一头,不欲与几人再有纠葛。可那几人偏生不放过他。


哄闹着用法术从他手中抢过木盆,将里面才洗好的被单倒至地上,随后不顾他挣扎,几人合力将他拖至溪边,不顾他拼命反抗,拽着头发便将头摁至冰水之中。欣赏着对方死命挣扎求生,直到扑腾渐弱,方才在濒死之际将人扯着头发拉出。待喘过几口气,又是继续折磨。


直到药老拄着拐杖来寻,这场霸凌方才停止。


见着几位弟子在药老怒斥下一哄而散,容尘莫名想起出关相遇那次,徒弟也是被人逼至竹林夜宿,不由心中一痛。


他将此人托付给师弟,师弟亦是守信,答应替他好生照顾,便真的将人与徒弟一同对待,一同教导一块发月石,除了穿着不同,其他皆是与亲传一般无二。


只是师弟到底心性纯净。万事有宗门庇护加之师兄师姐扛着,他的日常不过练剑修行斩妖除魔,因此从未见过世态险恶。


不晓人心难测,便不知光明之下会有污浊藏匿。故而即便作为一峰之主,他也想不到在静修峰下,他的领域之内,会有这般欺凌之事发生。


顾笒煊身为外门弟子,却受着近乎亲传的待遇,搁谁身上不眼红?


现今所见,不过是那两千多个日夜中再平凡不过的一天。


或许……再大胆猜测一下。


师弟喜静,峰中弟子连外门在内统共不过十几名,虽不多,但这般张扬行事若被弟子看到往上禀报,必是少不得一番责罚。可瞧着他们方才驾轻就熟的动作,显然不是单单几次便那般熟练。


清尘峰本就只他一人,他闭关后便是一座空山,不见半点人影儿。无人经过加之与静修峰相连,实乃做坏事的绝佳去处。


也许……在他看不到的日子里,在他闭关时峰中无人的时候,那几名弟子曾仗着清尘峰无人来往,将人弄至峰中肆意打骂。


容尘又想起徒弟借幻兽内丹隐匿身形变作洒扫弟子,与他在后山小道相遇一事。也不知是对方突发奇想,还是经常睡在那里已成习惯,这才躺得那般轻车熟路,看不出破绽。


已发生之事无法更改,容尘也不好在徒弟伤口上撒盐张口去问,只得将靠着自己的徒弟拥入怀中,一手轻拍其脊背,一手暗暗捏紧拳头,将方才几人样貌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暗自记下。待回去定要挨个抓来问责一番,严以惩戒。


回忆至此终止,眼前一切逐渐淡去。


直到四周连鸟叫虫鸣都销声,顾笒煊方才从容尘怀中探出头。


听觉未封,况且又是自身经历过,自然知道自己先前有多么狼狈软弱人皆可欺。


他静静感受来自背后安抚,始终不曾说话。在容尘欲撤手之际,心下一惊,惶恐抓住险些从手边溜走的衣角,低声道:“师尊莫要嫌……嫌弟子,弟子会变强,不给师尊丢脸。”


他声音带着颤,抓着衣角的手指泛白,甚至带着细微的抖动。


他害怕那些狼狈过往会使得自己再被抛弃。他很无助,他在乞求。


他需要自己。


容尘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于是他半跪下来,一手放到他的背后,将他缓缓往自己这边带,然后抬起另外一只手,毫不犹豫,轻轻抱住了他。


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像母亲安抚受惊的孩子般,很轻柔地拍着。他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感受到他的颤抖,微微偏过头,靠着他耳边轻声道:“别怕,那些都是过去之事。既收你为徒,那便不会后悔,你无需患得患失。”


“你只管往前,为师始终在你身后。”


顾笒煊抬手回抱住对方,慢慢收紧臂弯。


多少苦痛受过,多少苦难熬过,那坚韧的心脏又怎会连一番回忆都承受不住?


他怕的从不是自己愚笨难教。愚笨又怎样,只要勤奋努力,他总能学会。他只是怕师尊嫌他软弱可欺,怕师尊再次将他抛弃。


所以他才会哀求,甚至乞求师尊不要将他丢下。


他的身体依旧在颤抖,抖的厉害。


容尘知道此刻的徒弟很缺乏安全感,他需要自己的陪伴和关心。


凡间经历对顾笒煊来说虽然并不美好,也没什么难以割舍,但到底是从记事起便在接触。在那摸索着、生活着,哪怕痛苦艰难,那也是熟悉的。


可修仙界不同,这里是超脱他认知的地方,是他从未接触过的遥远。他需要揉碎过往一切思维定势,去逼迫自己理解以及适应。


在这个全然陌生的修真界,现下他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了。


他仰起头看他,容尘能从那含着泪的眼中看到夹杂其间的无助与惶恐不安。


一如当初被遗弃在孤儿院的自己。


于是容尘更加抱紧了他,一字一句,郑重承诺:“为师不会抛下你的。只要你还认我这个师尊,我就不会抛下你。你想学什么,为师都会教你。别怕。”


自己淋过雨,总是会想着给别人撑伞。容尘吃过遗弃的苦,不舍得他遭受。


顾笒煊将头埋在容尘肩头,虽看不清神色,但颤动却是慢慢停下了。


*


待平复好心情,顾笒煊离开容尘肩膀,望向周遭。


顾笒煊:“师尊,这里是清尘峰。”


容尘环顾四周,见四周古木环绕清幽宜人,一条小径隐于杂草丛中,蜿蜒曲折直通山顶,点头道:“确实是清尘峰。”


他还记得这条小径是师尊特意为他而开。每每他外出历练而归,从这条小路走回去,总能见着师尊站于路尽头向他招手,等他回家。


那是年幼的他对“家”一词最原始的理解与感受。


容尘:“这次所呈现的,应当是为师的回忆。”


顾笒煊盯着容尘身后,忽问:“师尊难忘之事,是在梦境中发生的吗?”


容尘:“此话怎讲?”


顾笒煊:“因为弟子觉得,师尊身后那人与弟子极像。那是师尊梦中,弟子长大后的样貌吗?”


容尘浑身一僵,转头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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