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整个宇宙都在守护方铭的暴富之路。
顺利送走张晓菲之后的第二天，方铭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思考“万一接下来几天没有机会”这个问题，宙就及时地通知他，三天后，是他的回家之日。
方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怔了半晌，挠着头笑道：“得安排后事了啊。”
这次世界线回归后，他们被抛入的地图是一个小学。
这让进入这个地图的难民们都小小地紧张了一下。
虽然自谋杀现在越来越频繁，年轻化，但小学生自谋杀，还是有点挑战大家的心里底线。
看惯了大家麻木无动于衷的状态，突然看到他们四处打听，关心忧虑的状态，让方铭沉重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一点。
“是一个小学老师。”老马的调查结果出来得很及时。
昨晚他就连夜找到了当事人，确认了案发的情况。
“虽然她的遭遇也让人唏嘘，但好在不是我们以为的那种最坏的情况。”老马并没有细说。
这个回收站的每一个人，多少都有些令人扼腕的故事，方铭这两个月学会了对这些故事保持尊敬和距离。
柳瑾走之前曾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课题，不插手也是一种尊重。”
方铭一开始不是很明白，但是这段时间，他似乎有些懂了。
回收站的人们，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是记忆中一点涟漪都不会留下的过客，是注定不会再相见的过客，打着关心对方的旗号，贸然进入他人的生命，又若无其事地退出来，比一开始就袖手旁观更可恶。
老马说得对，马上就要“阴阳两隔”的人，不要知道太多更好。
见方铭破天荒地没有追问，老马拿着那个眼熟的烟头，凑在鼻子边闻了闻，挑着眉问：“难得你今天没有追问，成熟了嘛。”
方铭却眼睛一转：“有一个问题，憋了很久，一直想问。”
“什么？”
“你这只烟头是死的时候带来的吗？还有味道吗？”这确实是困扰方铭许久的疑问，临走之前必须搞清楚。
老马深深一吸，得意地说：“幸亏死前刚抽完没来得及丢，可以说是拯救老烟鬼的神之一手了。”
方铭摇头：“可惜，要是没有这个烟头，说不定像荣哥一样，早戒掉了。”
“不可能。”老马不接受这种假设。
“我三天后走了。”方铭若无其事地宣布这个重磅消息：“你有没有后悔错过被我送走的机会？”
三天后，方铭进入世界线叠加区之后，就不会再出来了。
老马微怔了一下，呵呵笑着半真半假道：“你这小子命中该有两千万啊，我还担心你搞不好要错过了，心疼得好几天没睡着。”
方铭挤出个得意的笑：“吉人自有天相。”
老马欣慰地拍拍他：“回去后，说不定哪天在你的世界线碰上那个世界的我，记得请我喝一杯。”
方铭一呆：“可以吗？”
他真想请这一杯。
老马哈哈笑道：“恐怕是相见不相识咯。”
方铭忍不住上前去抱了他一下，不习惯这种亲密表达的老马愣了片刻，忙不迭地推开，浑身不自在地说：“行了行了知道了，我如果像二姐那样临时改变主意，会去找你那个朋友帮忙的，而且，你那个朋友虽然神龙见首不见尾，我有机会也一定会想办法关照他的。”
方铭呆了：“你怎么知道我要说啥？”
老马哼了一下：“你这小子就像个透明人，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方铭：“……”
方铭想让宙跟老马见见面，但无论他怎么说，宙一律油盐不进，不配合不同意。
“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社恐份子！”方铭指着宙的鼻子骂。“认识个新朋友又不会怎么样，等我走了，你学习的时候，有不认识的字还可以问问他。”
逼得急了，宙就作势要打他，气得方铭先动手了。
两人在学校的天台上酣畅淋漓地打了一架。
从挨打次数和局势来判，是宙赢了。
但从受伤程度而已，赢的是方铭。
方铭得意地看着被自己咬出牙印的宙的手背，觉得自己好歹在离开前扳回了一局。
两人大字型躺在天台上，感受着秋季特有的凉爽和温暖，阳光透过云层，将金黄色的光芒洒在他们的脸上。
方铭闭上眼睛，任由想象中的微风轻拂过他的脸颊，周围的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他的心也变得宁静而安详，仿佛和这片天空融为了一体。
“臭小子。”方铭指着天空说：“你说，这片天空后面，会不会就是我所在的世界？”
他似乎被这个想象振奋了，坐起来低头对宙说：“等我回到我的世界，抬头看天空的时候，是不是也能看到回收站？”
宙没有回答他，他将手举到半空，阴影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
突然，他的手被抓住了，方铭站在他身前用力想把他拉起来：“走，带你去上一堂真正的课。”
宙愣了一下，却没有挣脱。
难民们大多聚集在学校外面的大草坪上，这个季节是一个晒太阳的好时节，当然更重要的是，整个校园没有打游戏的电脑，甚至没几部在刷搞笑视频的手机。
很多难民已经自发离开了学校，去寻找更丰富的地图去了，留在教学楼里的难民寥寥可数。
高年级的教室偶尔有几个人三五成群地呆着，楼层越往下，人越少。
方铭嘴里念着：“高年级的课程对你来说太难了，咱们去找一二年级的课。”
他在二楼的教室里挑挑拣拣，放弃黑板上在算数的教室，放弃桌凳书本满天飞的教室，终于，在2年5班的教室前停了下来。
他催着宙翻窗进去之后，自己也跟着跳了进去，径直走到最靠后的位置打算坐下来。
但一看到座位，方铭头疼了。
怪不得低楼层的教室没人，座位空间小得会让人窒息的程度。
“也对，二年级，才七八岁的娃娃，大概就这么大吧。”方铭对宙比了下腰间的位置。
最后一排的小孩目测应该是几个发育超前的大块头，座位跟桌子的间距是前排的两倍，但那几个凳子不停地以各种姿势扭着，让人担心下一刻就倒了。
这对他们两个185以上的大伙子有点难度。
方铭看着那些不安分的椅子，失笑说：“我小时候，就坐最后一排，成天跟田仔搞怪。”
他索性让宙坐在地上，自己则跑到前面讲台上。
宙不明所以地想站起来，方铭却突然“啪”地一声拍了拍讲桌：“这位同学，注意好好听讲，看黑板。”
宙顺着他的手势，看向正前方的黑板，呆住了。
某一个不知名的世界线上，某小学二年五班的教室里，现在正在进行的，是一堂语文课。
方铭想象着平行时空里那个小学老师的样子，开始上课。
他“假装”手里拿着一支粉笔，跟随着平行时空里老师的笔触，在黑板上“写”下了一个词——“快乐”。
他转过身来，跟满教室不存在的学生对视，最后视线来到面前的那个学生，微笑着说：“同学们，这两个字我们教过的，大家应该认识，哪位同学愿意举手回答？”
他举起手跟宙挤眉弄眼，但宙一动不动，静静看着他表演，但眼神中泛着奇异的光彩。
“这位同学回答正确，这两个字念‘快乐’”方铭自编自演不亦乐乎：“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呢？请大家想象一下，当你学会第一个写第一个字的时候，是不是感到非常高兴和快乐。”
唯一的学生没有反馈，黑板上又开始出现新的词汇，于是方铭老师又匆匆忙忙地跟随笔画写起来，这次的词是“友谊”。
方铭一边跟着黑板上的笔画移动，一边感叹，这堂课也太灵性了吧。
“这第一个字，是朋友的友，同学们应该认识了。”方铭很确定地说，他指着第二个字皱了皱眉：“可是第二个字会不会呢？老师不太记得了。”
平时看着那么好学的学生，课堂上就像跟木头，方铭大摇其头：“就当不认识吧，这个词念友谊，指朋友之间的情谊，感情。那同学们有哪些好朋友呢？比如说，一起念书一起写字的那种？”方铭卖力地暗示：“你们之间有什么共同经历？比如说，一起冒险？”
屡屡暗示失败，戏精方铭也罢工了，他暗暗嘀咕：“哪个老师被你这种存在感超强的学生冷冷盯上一堂课，回去都得做噩梦。”
他坐到宙身后，用手指戳戳他的背：“前面的同学，你笔记做认真点，回头借给我抄。”
平行世界中，老师还在继续上着课，黑板上逐渐写上了其他更多的字，方铭回忆了一下，大多数宙都是认识的，不禁欣慰自己这两个月还是颇有成效的。
鸦雀无声的教室，有一种催眠的魔力，唤醒了方铭体内那个上课爱打瞌睡的小学生，黑板逐渐变得模糊，他靠着旁边的桌凳就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黑板上已经换了个风格，“5+2？”“5-2？”
前排同学坐得笔直，还一瞬不瞬地看着黑板，方铭汗：“换数学课啦？”
他一边准备站起来，嘴里一边还理所当然地跑火车：“以后……”
然后他停住了，没有以后了，自己再也教不了他数学了。
他腿上肌肉忽然脱力，又重重地坐了回去。
于是他学着前排那个唯一的同学，挺腰坐直，目视前方。
只是偶尔目光落在前排同学的后脑勺上，久久没动。
直到遥远的、不知名的世界线里，某小学二年五班教室里，那天的全部课程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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