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临越市附中旁边有一条小巷,因着巷子两旁是红砖砌的围墙,所以又叫红墙巷。
沿着红墙巷走到头,转出去是一条沿河的小道,小道两旁种植着垂杨柳,所以这里又叫杨柳巷,两条巷子是相连的,贯穿在临越市这个国际化大都市少有的一片老小区里。
此时正值春初,乍暖还寒,柳条只抽了点嫩黄的芽,在墨黑的夜色中根本瞧不出。
路灯光影昏暗,走进这里,似乎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脱离了大都市的热闹繁华,一切归于平静,连时间似乎也变得祥和,不再催促着人不断向前走,不给停歇的机会。
这个时间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而这里,已经安静地准备进入睡眠,连一旁河里流水都变得格外温柔。
月亮隐在云层后面,陪伴着这一方天地,安静地连洒落的清辉都像柔软的纱。
楚墨还穿着白天里被余沐泽从剧组拉出来时穿的那件墨蓝色风衣,里面只一件薄款羊毛衫,晚风一吹,饶是向来能扛冷的他,也有点儿受不了。
加快步伐,楚墨刚拐进二十三栋的楼道,就差点和从楼梯上跑下来的人撞上。
“抱歉!”对方抬头看着他道了歉,便急匆匆跑进了身后的夜色中,楚墨只来得及分辨出他身上的味道,是极淡的栀子花香,还有一丝他所熟悉的中草药调和的香味。
微皱着眉头将心里那丝疑惑压下,楚墨上几阶台阶,来到一楼门口。
楚奶奶的房门没有关严实,楚墨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奶奶?你怎么了?”楚墨进门就瞧见楚奶奶坐在沙发上,裤子挽过膝盖,小腿上还在流血。
“你怎么来啦?”见到楚墨,楚奶奶脸上都是笑意,“最近不忙?不是说正在拍电影吗?今晚怎么有空过来?”
楚墨没说话,只是蹲下来查看楚奶奶的伤口,好在伤口不深,只是被玻璃碎片划伤了。
“没事没事,刚刚不小心打碎了杯子,收拾的时候又不小心摔了一跤。”楚奶奶轻描淡写的略过受伤的过程,再次问楚墨,“你怎么来了?”
楚墨一边拉抽屉,开柜门翻找着,一边道:“爷爷回来了,让明天回去吃饭。”
楚奶奶微微一顿,表情却依旧和煦:“所以你今晚就想来看看我?”
“嗯。药酒呢?”
“没啦,上次不小心洒了,我说你在找什么呢。”楚奶奶笑道,“别忙活了,过来坐吧,小夏去买了,估摸着也该回来了。”
楚墨随手关掉柜门,走到楚奶奶身边:“小夏?”
“嗯,就楼上住着的那孩子,回来的时候刚好听见我打碎杯子,就进来瞧了瞧。”楚奶奶脸上的笑始终是温和的,仿佛她就是个不会生气的人。
楚墨回想了一下,他长这么大,似乎真的没见奶奶生过气,哪怕六年前爷爷将那个年纪同他一般大的女人带回家,奶奶也没有大吵大闹。
她身上始终有着书香世家的沉稳内敛,以及极良好的修养。
哪怕是后来决绝地要同爷爷离婚,要搬离楚家,她也始终是平静的。没有被背叛的声嘶力竭,没有对那个女人的谩骂憎恨。
对于爷爷的道歉和挽留,她虽没给好脸色,却也是平和的:“和你过了一辈子,我以为我们的感情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没想到,到头来竟然闹出这样的笑话。”
“就这样吧,我还想安度晚年,那些勾心斗角,那些争名夺利,那些风流快活,我不想参与,也没兴趣。你喜欢,我成全你便是。”
体面了一辈子,到最后依旧是体面的。
楚奶奶搬过来的那天,楚墨也来了。他原本是想将整栋楼都买下来,楚奶奶没同意:“现在这种老小区住的基本上都是老年人,嗯,应该说基本上都是我的同龄人,多好呀,没事和他们出去逛逛,聊聊天,可不比在那别墅里和一个能当我孙女,却怀着你爷爷孩子的女人住一起强?”
楚奶奶从来不会避讳谈论楚爷爷的事,但一般也就是这么提一嘴,从不在儿孙面前对楚爷爷这事进行评论。
好与坏,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称,无需她多说,明白的自然明白。
楚奶奶搬走之后,楚爷爷便带着那女人去了国外,一去就是六年。如今忽然回国,据说是身体不太好,叶落归根,到了这个年岁,还是想要回到家里。
“那孩子今年九月份就要升小学了吧?你爷爷估摸着不是忽然回国,大概是要让孩子回来上学。”
想到那个比自己小了二十六岁的小叔,楚墨心里忽然升起一股烦躁。
“我......”
“不必因为我就不认你爷爷,这是我们老一辈的事,你不用管。”楚奶奶拍了拍楚墨垂在身侧的手,“你要是不喜欢,回去吃了饭就走,自己的家,该回就回。”
“可那也是您的家,您......”
“我从来没说过那不是我的家。”楚奶奶笑道,“但那里有太多我和你爷爷的回忆,我不愿住在那里,是不想给自己添堵,这里很好。”
听见楼道上传来脚步声,楚墨没再说话。
片刻后,许可夏拿着药敲了敲门。他走的有点急,门打开的时候还在喘气:“楚奶......楚墨?”
大影帝楚墨,刚才他和程晨通电话的时候还听到他的名字,此刻人竟然就站在他面前。
穿着娱乐新闻里那件长款风衣,黑色的宽松薄款羊毛衫,修身的休闲长裤,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慵懒的优雅,很矛盾的形容词,但许可夏就是这种感觉。
他面前的楚墨没有戴着墨镜,眉宇间还有没散去的烦躁,见到许可夏,眉头轻轻动了动。
会被人认出来,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这些年他虽然除了拍摄电影和必要的电影宣传,极少出现在公众面前,但满大街的广告牌,电影频道常常播放的电影,都让人忽略不了这张英俊的脸庞。
“你......”看着许可夏手里的药,楚墨顿了顿,“你就是奶奶说的小夏?”
“嗯,楚奶奶腿划伤了,我去给他买了点药。”许可夏紧张的气也不喘了,眼眸低垂,不敢去看楚墨的眼睛。
“进来吧。”闻着他身上那股栀子花的香味和那熟悉的熏香味道,楚墨反应过来,他就是方才在楼道里撞到自己的少年。
原来他当时匆匆忙忙是去给奶奶买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