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本定8月31日下午去学校报道。
孙老师说小树占用的是教师名额,为了躲过教育局其他领导检查,让他9月一日再来上学。
丁清冬在付北陆家里睡了两个晚上,吃过药后完全康复,高温也逐渐减退。
他很少发烧。
淋雨之后难得一次,康复还算顺利。
原本要送给张文月的1万块钱,被付北陆当成揍刘哥的医药费。
丁清冬再去从头再来,辉哥已经回来。
他一进门就看到刘哥吊着一只膀子,打着石膏,撅脑袋在那儿单手扫地,看样子已经被辉哥批评过。
他不知道发生什么。
刘哥见了他却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有脸回来?躲出去好几天,也知道对不起我是吧?”
丁清冬皱眉,“神经病。”
他去里面洗了手,调好染色膏,准备为客人染头。
刘哥气上头顶,一路追着骂骂咧咧:“你早说你背后是付北陆啊,你要说他是你老相好,我他妈何苦招惹你呢?妈的,看我这副落魄样,你是不是很开心?都得意死了吧,他这么在乎你。”
丁清冬和付北陆的关系没有公开。
西街的人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纪的,他们不打算敲碎世俗,更不打算在别人的有色眼镜下生活一辈子。
刘哥说付北陆是他“老相好”,就是在骂人。
丁清冬看辉哥一眼,见他不吭声,也不打算深究。
刘哥继续骂,“我一直以为你多牛逼呢,没想到也就傍上一个开二手店的;刘哥真小看你啊丁,长得秀气白净,没想到是个让人草屁眼子的货,真他妈恶心。”
“有完没完?”丁清冬念在辉哥的面子没计较,刘哥还蹬鼻子上脸。
“你要是真闲就去刷视频,找你那些姘头玩。”丁清冬脸色很冷,“在这阴阳怪气什么,我怎么你了?”
“你还用怎么我呀?”刘哥阴笑,“就你和付北陆那点破事,说出来我都嫌恶心。”
“我什么破事?”丁清冬冷声问。
“你干什么自己知道。”刘哥这条胳膊断了好几天,丁清冬好不容易上班,他当然要抓住出气筒狠骂一顿,“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给你留个面子,你真让我公之于众啊,不嫌丢人?”
“阿刘。”辉哥听不下去,“专心做事。胳膊折了就不要乱讲话,让着小丁一点。”
“放心吧,姐夫,我当然要让着他。”刘哥笑的让人恶心,“他可是特殊人士,我哪敢惹呀?万一沾上什么艾滋病,我躲还来不及呢。”
女客人一听这话,刷的弹起来:“艾滋病?!我不让他弄了,给我换一个发型师!”
丁清冬端着染膏碗的手臂一僵,解释:“我没有病,很干净。”
“那当然,有病的人从不说自己有病。反而是没病的那些行得正做得直,光明又坦然。”刘哥插刀。
三两句话,女顾客彻底嫌恶丁清冬,不再让他染发。
人言可畏,换上阿阳之后,她甚至连染膏都让弄了新的一碗。
热闹的店里,每个发型师都在照顾自己的客人。
丁清冬坐在角落的吧椅,低着头,无声寂静的一团。
他现在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好像眨眼之前,天地对他还是蛮宽容的,对他很放纵,没让他走上绝境。
但是现在,它只有一种两眼一抹黑的绝望感。
就好像真的一个猛子扎进了深海泥潭。
只是现在当他想要挣扎,却发现那根本不是他想的事——因为他根本起不来、
肮脏的谣言,一传十,十传百。
大名鼎鼎的人形调色盘丁老师,很快就从“从头再来”的招牌,变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移动病原”。
丁清冬在店里待了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没有一个人找他染发剪头,甚至就连约好的老顾客都临时换了人。
下班前,辉哥叫住扫地的丁清冬:“流言止于智者。你先歇一顿吧小丁,过段时间就好了。”
丁清冬不能理解歇一歇的意思:“是要把我开除吗,我明天不用来了?”
“只是暂时休息。”辉哥说,“你可是从头再来的招牌,我这店还要靠你的手艺撑下去呢。”
“那为什么让我歇?”丁清冬思维直线,“就算没有人点我剪头发,我也可以做后勤,给大家做饭。”
阿阳他们几个面露难色,“丁哥,辉哥竟然让你歇一歇,你就听他的吧。”
“我没有病。”丁清冬看着他们几个,很平静,“我很干净,我没病。”
“我们当然知道你没病啦。”阿阳倚着消毒柜,“就是流言蜚语难听,大家不想你心里难受,对吧,都一起干好几年了。”
丁清冬还是固执的那一句,“我没有病。我没有艾滋病。”
这三个字就像一把刀插在所有人心口。
除了辉哥叫他一声小丁,其他人的发条全都断掉,没一个吭声。
“我没有病。”丁清冬说到最后,低下头去,“我知道的。你们都觉得我有病,是不是。”
“大家没这么想。”辉哥安慰他,“谁不知道我小舅子那张破嘴乱说,你别往心里去,就是单纯休个假,过一段还来店里上班,不要紧的。”
丁清冬没说一个字。
解开围裙,折好放桌上。然后上二楼,拿起自己买的那台落地扇,走了下来。
“你们一直吵着在上面睡觉很热、很闷,这台落地扇是最好的,花了我半个月工资。”丁清冬把它握在手里,手背泛出青白,人也低落到仿佛被谁推下水去,“我自己都不舍得用风扇,给你们买最好的,怕你们中暑。”
阿阳从柜子上直起身,表情不好看:“丁哥你这是干什么,大家又没撵你走,只是休息几天对吧?还回来的,又不是不让你干了。”
“辉哥还说这家店他不要了,会给我。”丁清冬不明白世界怎么了,大家都在笑,却都在伪善地骗他,“真心换不来真心,利益能。既然如此,那我不干了,不连累你们。”
他天真到愚笨,从没想过会坠落自证陷阱。
可是眼下,唯一让他好受一点的方式,也只有辞职离开。
“小丁——”辉哥叫他。
“谢谢辉哥。”丁清冬向他鞠了一躬,“这半个月工资我不要了。你教我剪头染色,白干半个月,就当孝敬你。希望从头再来生意红火,越办越好。再见。”
他说要走就是真的走。
推开玻璃,迈下台阶,朝自己的租房走去。
百米之余,头也没回一次。
辉哥好,从头再来坏,学手艺好,被排挤坏。
所以,这一切再见。
他绝不做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傻瓜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