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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呢，小丁哥哥？”小树问，“你爸爸对你好不好？”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丁清冬说。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付北陆停在门口，没有推门，而是选择站在那儿，隔着门听一听他的小丁宝贝要说什么。
“因为我从小就没有父母。”丁清冬平静地说，“我大概知道他们因为什么不要我，所以就算他们没把我扔在天桥底下，就我这样的人，也未必会被好好善待。”
一个发育畸形的双性儿童，在这时代，等同于一个可怕的怪物。
他不是连体婴，没有长出第六根手指或者脚指头，也没有比别人多一只耳朵，或者先天性失明看不见。
可他觉得，双性儿这三个字，比“天生残疾”这罪名要重很多。
以至于父母都不愿意等他长大带他去路边祈祷卖唱，就猝不及防把他扔下天桥。
让他被河流卷走，被寒冰冻死，然后自我毁灭。
“我这辈子住过一个非常温暖的家。”丁清冬自嘲地说，“但房费太贵了。所以住了十个月，他们就嫌我烧钱，要把我扔掉，让我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反正不在他们面前碍眼就好。”
他说的太含有悲剧色彩。
小树握着叉子，听的一愣一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丁清冬没跟别人提起过自己的身世。
如果不是小树问爸爸对他好不好，可能他这辈子也不会想起他们俩。
“对不起。”小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总觉得丁清冬被自己弄得很伤心，“对不起，小丁哥哥。”
丁清冬摇头，“没什么。”
“所以……”小树还是不明白，“你真的每次吃螃蟹都是拿石头砸碎了，然后拌进去辣椒和盐巴吗？那样会不会很难吃？”
付北陆笑了一下。
他的小丁宝贝真是太会和儿子开玩笑了。
怎么可能有人吃螃蟹是用石头砸成，拌上辣椒和盐？
他这不是胡说八道么。
付北陆推开木门。
还没开口，听见丁清冬很认真地和小树说：“是啊，我从小到大，一直是这么吃。”
没人告诉他螃蟹要蒸着吃。
也没人告诉他壳子不能吃，吃了会肚子疼。
“所以我就研磨的碎一点，只要能填饱肚子，不照样是一道好菜？”
“小丁，你——”付北陆呼吸不顺，对上丁清冬的眼睛，想问的话没了。
丁清冬没发现他在，也不知道他问什么：“怎么了？”
“没什么。”付北陆发觉他根本不是开玩笑，更加悲从心起，“真的没什么。”
让他怎么问丁清冬？
问为什么告诉我儿子这些，他是个小孩他不是傻子，万一他跟你学会怎么办？也拿石头砸螃蟹吃么？
还是问丁清冬是不是大撒谎精。
谁都知道不可能也不可以的事，就他像个傻子一样，一本正经地又吃又说。
这顿饭吃的很饱，甚至发撑。
付北陆坐下来，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往鼻子下流。
丁清冬说：“外面是不是特别热，你出汗很多。”
“外面确实很热。”但如火山中烧的是他付北陆的心，“小丁，谁都有过去。重要的是不能揪着不放。”
“我早放下了。”丁清冬耸肩，“我就很小的时候想过这个问题，不明白为什么我被抛弃。后来我发现一个人也能吃饱，尤其跟辉哥学到剪头的本领，拿到第一个月工资，我更是松了口气，觉得没有人需要我来养挺轻松的，至少没人盯着我这点少的可怜的工资，渴望我分他们一半。这很好，我真觉得不错。”
他走的是另一条一百个里也找不到一个的僻径。
太难了，也太苦。
付北陆就没见过一出生就含着黄连的人。
真有的话，丁清冬算头一个。
他不知道说什么，等小树吃完水果，带他俩回西街。
这段时间大检查。上次不合格的店铺，工商局又专门来看了第二次。
确认一切合规，临走前还特意去了从头再来，着重强调了一下卫生问题。
病菌横行的年代，大家不得不提防。
尤其这种什么都有的老街，更人群混杂，具有高传播的风险。
丁清冬和刘哥闹了别扭，吃完饭也没再回发廊。
皮卡停在车位，丁清冬第一个下，小树也蹦下去。
“去家里坐会。”付北陆甩上车门，“天太热了，过两天小树开学，还得凑空买文具。”
太阳从屋顶上下去，远方的天空呈现出一丝彩霞。
另一边却雾蒙蒙的，好像要下雨。
“你晚上去买。没有太阳，凉快些。”丁清冬说，“我就回家了。还有几件衣服没洗，看样子是要下雨，赶紧洗出来说不定一下午能晾干。”
“拿过来一起洗，新收的洗衣机，全自动大滚轮，还没用呢。”
“你留着用吧，我就几件，用手一搓就出来了，不用麻烦。”
丁清冬上午以家属身份陪付北陆见了孙老师，现在也累。
他本来就不擅长交际。能够和客户以外的人交流，也是非必要性的。
小树嚷嚷着尿急，撒丫子往家跑。
小孩儿一走，付北陆拉着丁清冬站在背阴处，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
“亲我干什么。”丁清冬不适应，“现在是白日，还有太阳。”
付北陆知道他脸皮薄，笑了笑：“太阳很快就下去了，它知道害羞，不愿意当电灯泡。”
“……”
“小丁，你今天表现的真好，像我老婆一样，太给力了。”
丁清冬不会骗人，“今天这种场合，下次我还是别去了。孙老师要是误会，很麻烦的、”
付北陆说：“有什么麻烦？都是自家人，又不是什么外亲朋友。”
“话这么说，架不住人家乱想。”
付北陆抱着肩膀，靠近丁清冬的脸，像看小狗一样，近距离瞅他。
“干什么？”丁清冬伸出手指，戳着付北陆的心口，“我跟你很正经的说这件事，你不要嬉皮笑脸。”
付北陆攥住他的手指，放嘴边一亲，说：“宝贝，付哥不是拿年龄压你，我毕竟比你这样大十七岁，难听点都能当你叔叔了，你觉得我做事就那么不动脑子？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没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