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报表漏洞百出,金额也有出入,你看都不看就把文件签出去了,眼睛装饰用的?」夏商舟冷声说道,将那份有问题的文件扔回财务长面前。
财务长冷汗直冒,尴尬鞠躬:「抱歉,下次我一定──」
话音未落,夏商舟又冷哼一声:「你还敢有下次?」
让人寒毛直竖的极地冷高压又释放而出,财务长一阵哆嗦,发际线岌岌可危的脑袋垂得更低。
夏商舟还想骂人,桌面的公务电话霎时响起,他拧眉按下通话,冷眼瞥了财务长一眼,摆了摆手示意让他滚。
年届不惑的中年男子尬笑着拿起那份文件,才刚挪步,便与站在一旁的尧舜宇眼神撞个正着。
见总经理背对,尧舜宇便凑上前小声询问:「财务长,怎么回事?」
财务长抹抹额上冷汗,苦笑道:「有张请款单帐务一直对不上,原来是金额都写错,把100元写成1000元,多个零,底下的小朋友没看清,我也没瞧见这个小失误。」
闻言,尧舜宇不免错愕。
「总经理连请款单都亲自过目?」
财务长尴尬点头:「总经理凡事都亲力亲为啊。」
财务长这调侃说得无奈,尧舜宇附和地点头,两人确认过眼神──嗯,同病相怜,便在夏商舟看不到的角度偷偷用咖啡碰杯。
「嗯,明天帮我约──我直接和他们老总谈,这事你们就不用出面,反正每次出去都搞砸。」
夏商舟冷声对话筒那端交代后,挂上话筒便见两人交头接耳,用咖啡碰杯的表情仿佛历经沧桑。
──臭小子,跟谁都能自来熟,谁许你跟别人挤眉弄眼的?!
见尧舜宇与别人相处融洽,夏商舟的嫉妒心与占有欲瞬间爆棚,便对财务长投以冰冷的杀气:「你还有空聊天?」
财务长瞬间寒毛直竖,连忙站直:「总经理,我先去处分那多个零的家伙,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说着,便在夏商舟的冷笑中仓皇逃离。
财务长狼狈的模样让尧舜宇忍不住噗哧一笑,看着他笑弯的眉眼,夏商舟想气也气不起来了。
──可恶,别笑得这么可爱呀。
他别扭地想着,眉头拧也不是松也不是,显得阴阳怪气的。
尧舜宇看了他一眼,知道傲娇的主子又奓毛了,便笑着说:「我没有觉得你凶阿,至少你没喊滚出去」
──你这是调侃我还是安抚我?哼!
不等夏商舟开口,尧舜宇便笑着走到跟前,有条不紊地整理办公桌。
「我记得第一天报到被你骂出去后,觉得自己根本误上贼船,差点萌生退意。」
尧舜宇轻声嘟哝,想到第一天的瑟瑟发抖,不禁好笑。却不知道自己这番话听在夏商舟耳中,与其说是抱怨,其实更接近娇嗔。
这甜蜜的小遐想让夏商舟心口顿时发热,他缓步走到尧舜宇身后,温声说:「还好你没退,否则你上哪儿找我这样的……」
话说到一半,夏商舟忽然鲠住。
──我对舜宇而言,是什么呢……
他闷头想着,表情也沉下来,但尧舜宇没有察觉他的不对劲,迳自整理桌面,文件夹、报表、文具,快速流畅地归位。
睫毛上跳舞的阳光、因转身而微微飞扬的发丝……小秘书的一切,都好看得让夏商舟舍不得眨眼。他瞥见尧舜宇耳后有撮永远乱翘的头发,本想捋一捋,可现下氛围真的太恬静美好,他舍不得破坏,忍住了伸手的冲动,抱臂一笑:「毕竟像我对你这么照顾的老板,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话音刚落,尧舜宇又笑了,桌面已然井井有条。
「我也很照顾你啊,几点该吃、该喝、该睡,替你安排得明明白白。」尧舜宇轻笑着,顺手阖上夏商舟看到一半的文件,「我都觉得我应征的不是秘书,是保母。」
语毕,便用下巴努努沙发区桌面的下午茶点,夏商舟意识到午茶时间到了,挑挑眉算是感谢小秘书的贴心提醒。
夏商舟坐上沙发,看着桌面的点心,是栗子蛋糕跟抹茶拿铁,他勾勾手指,示意小秘书过来,尧舜宇便乖顺坐下。
他端着那杯饮料啜了一口,抹茶温润的口感中和苦涩,滑顺的口感满足了味蕾,缓缓放松眉目。
「还行。」他温声说着,又喝了第二口。
见老板满意,尧舜宇便微微一笑。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第一天上班的场景──他战战兢兢地记录一切,牢记会议记录跟财务报表放在哪个文件夹,甚至要不断提醒自己,咖啡泡好后三分钟后再端上来,这样的温度才是刚好入口……几周而已,这些繁琐的小细节已深刻在他脑海里,像是反射动作,在夏商舟开口前,他已能精准递上老板需要的东西。
想到这儿,他也不知道要感叹自己奴性强,还是自夸学习能力高了。
此时,他眼见那个栗子蛋糕被推过来,擡眼便对上夏商舟深邃如海的眼眸。
「你吃。」夏商舟温声说道,眼白似乎有些红。
想到财务长说的那番话,尧舜宇眉头微拧,思忖良久才开口:「总经理,你这样太辛苦了,一张小单子也亲自过目。」
话刚出口,尧舜宇便见老板的表情有些微妙,意识到自己多嘴,连忙抿唇。
他的沉默夏商舟都看在眼里,他没有生气,反而丝丝泛甜。
除了一起长大的李惠望,他没有别的朋友,自从八岁的绑架事件后,母亲就对他的行程严格掌控,连邻座的同学身家都会调查得一清二楚,母亲近乎变态的掌控,让老师与同学都对他敬而远之。
一开始,夏商舟还有不适应感,但渐渐也习惯了,习惯按表操课、习惯孤身一人。坐上总经理职位后,紧凑的工作步调让他更没有闲工夫去思考什么人际关系,只是午夜梦回时,高处不胜寒的寂寥会袭上心头……但只是偶尔。
他以为他不在乎这种无以名状的空虚,正如他已不太在意母亲的冷漠,但小仓鼠出现后,他才明白,他的不在乎,是因为没遇过太阳,不知道身处的世界有多荒凉,也才明白,原来自己是个不甘寂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