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窗被单独关押在地下第三层, 江简过去的时候，路上还碰见了江碎红，她身体里的污染只净化了一半, 手臂上仍旧能看到明显的畸变。
但最近总局事情实在太多，尽管污染事件新增减少了, 但以前爆发的区域还没处理过来, 所有人手仍旧严重不足，她不得不带着畸变帮忙处理一些零碎琐事。
见到江简, 两边简单寒暄了几句, 知道江简要去见小窗, 江碎红小声透露道：“昨晚副局长带着了个能读取记忆的觉醒者来验过她，但什么记忆都没读取出来，这个小女孩, 是个等级很高的觉醒者，我们估计应该在S级左右。”
治愈系觉醒者不仅数量少，等级也很难升, 因为治愈需要透支自己的力量，所以很多时候, 觉醒时的等级就已经决定了他能达到的最终高度。
这个女孩年纪这么小, 等级却这么高，按照常理来说, 很不正常。
江碎红压低了声音，说道：“据我所知，觉醒时等级就达到了S级的，只有傅队一个。”
这个女孩拥有如此天赋, 还有和傅泊一样的眼睛颜色，必定是跟傅泊沾上了点血缘关系, 所以昨晚副总局长过来，不仅探查了小窗的记忆，还取走了她的血液样本。
江碎红说道这里，顿了一秒，才继续说：“据说结果已经出来了，但只有副局长和当时做检测的人看过检验单。
很明显，总局不打算公开检查结果。毕竟这个女孩，包括神秘人，都是天谴的人，傅泊跟他们扯上关系，对傅泊本人，对特异总局都不好。
江碎红一边说着，一边亲自把江简送到关押小窗的牢房门外。那是一间银色的金属屋子，透过观察窗，能看到里面新添了粉色的被褥，以及一台只能看本地库存动画片的电视机。
小窗就坐在电视机旁，抱着一个玩偶，津津有味地看着动画片。
江简独自一人走了进去，小窗听见了开门与脚步声，但并没有扭头去看江简。她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视，那股镇定漠然的劲儿看着竟和傅泊有些类似。
江简拉过一把小椅子，在小窗旁边坐下，他也盯着动画片画面，正想着要怎么挑起话头，小窗却意外地主动开口了。
“我哥跟我提起过你。”小窗撑着圆润明亮的眼睛，电视画面在她红色的眼瞳跳动，“他说你跟他们一样，都去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
江简抓住了她话里的那句“他们”，于是江简道：“棺材中的那个人，也去过那个地方吗？”
小窗嘴唇抿紧，不做任何回应。
江简收回目光，转头看着电视画面，语气轻而随和地问：“你想回家吗？”
小窗没说话，但她抱紧了怀里的玩偶。
江简继续说：“我能帮你申请带你回家，你想回去吗？”
小窗无意识地捏着玩偶耳朵，过了好一会，才说：“他们不会让我出去的，因为他们说我们干了很多……坏事，不让再放出去了。”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很轻，还带着一点不理解的茫然。显然她对于坏事和好事，并没有一个清晰地认知。
想想也是，她从小生活在天谴那样的环境里，根本不会有人教她分辨好坏。
江简道：“我在总局有特殊关系，如果我去提交申请，一定可以带你回去，只是……”
他故意没把话说完，等小窗憋不住，小心地偷偷看向他时，他才说：“只是你得答应总局一个条件。”
小窗顿时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她绷紧地身体有些放松下来，神色看着甚至有些久经沙场的老成，她道：“你们想让我做什么？帮你们杀人，还是帮你们救人。”
电视机里，动画片里的动物主人公正因为早起上学，和做不出来作业而嚎啕大哭，于是江简说：“等你回完家，你得去上学，就他们一样。”
小窗抬眼盯着电视，再次抱紧了玩偶。
她并不傻，她知道外面的孩子年纪到了之后，都会去一个叫学校的地方，那里说不定还会有不好相处的同学和老师，也会有善良有趣的同伴，以及温柔耐心的老师。
所以总得来说，学校是一个好地方，是正常普通的孩子，都会去的地方。
这根本不算什么条件，这个人只是在诱哄她，从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去学校只是条件的一部分。”江简继续说，“你还得在学校里拿到全科九十五分，要考上重点大学，还要跟特异局签订打工协议。”
九十五分听起来就很难，因为动画片里的主角平时也只能拿九十分。
小窗动摇了，她问道：“打工协议是什么？”
江简道：“就是等你长大了，必须要为特异总局干活，一旦总局需要你救人，你就得去救人，就跟你以前在天谴里做的事一样，但不需要你去杀人了。”
小窗扭开头，盯了很久的电视，才垂着睫毛说：“你得先带我回家。”
江简道：“你家在哪儿，明天一早我们出发。”
小窗紧紧抱着玩偶，警惕心很强：“明天我再告诉你，而且，只能你一个人跟我去。”
江简答应了，他没久留，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小窗坐在位置上，转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门关上，才慢慢收回目光。
她把脸埋进毛茸茸的玩偶里，一直这样保持了很久。
她其实知道江简带她回家的目的，她曾经听哥哥提起过，她还有一个亲人叫傅泊，是特异总局里的人，她其实对那个很好奇，但哥哥的态度很冷淡。
确切的说，哥哥对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很冷淡，好像全世界所有人全部死掉，他也不会有半点在意，甚至反而会高兴。
因为这个世界是棺材里那个人所在乎的东西，而毁掉那个人诊视的东西，会让哥哥感到愉悦。
但最后哥哥到底没有做到，而她也失去了归宿。
她没有父母，没有亲人，甚至没有正式登记过的身份。如果不是这个监牢，她现在可能会在大街上流浪，也可能会被别的什么人带走，卖掉或者去做其他什么不好的事。
所以，答应江简的要求，得到那个协议，对于她来说，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小窗抬起头，看向电视。
荧幕里，动画片主角正在跟父母逛游乐园，他们还在游乐园里碰见了朋友，一群人吵吵闹闹的发出声音。
小窗羡慕地看了会儿，更紧地抱住了怀里的玩偶。
从地下离开后，江简直接去了傅泊住的地方。去看小窗的路上，江简跟傅泊约了今晚一起吃夜宵，他去傅泊家里等他。
于是傅泊给他开了通行认证，所以他可以毫无阻碍地自由出入。
但江简还是在楼下玻璃墙外碰见了曲阁，她手里拎着个外卖袋，边等江简边皱眉看着手机。
瞧见江简过来，曲阁放下手机，笑道：“您来了。”
江简知道大家都很忙，说道：“麻烦你等我了，东西给我，你去忙吧。”
曲阁没多推辞，傅泊不喜欢别人进入他的领地，她平时也只有特殊情况，才会进入到里面。
“是一些水果，夜宵一会再给您送过来，怕凉了。”
江简接过东西，想起小窗的事，便说：“能帮我找一辆车吗？明天我有事，需要开车出去一趟。”
曲阁答应下来。
江简独自上楼，进了专属于傅泊的家。
跟上次来时一样，这里面空荡干净，没有半点人气，甚至没有能让江简坐着玩手机的沙发，只能坐在冷硬的餐桌旁。
江简吃了几块水果，然后登录论坛，翻看最近的消息。
门关上了，虽然还剩下不少污染事件没有解决，但总体氛围还是积极向上的，大家似乎都预感到一切就要结束了。
江简正翻着论坛，微信忽然跳出来消息，是狂蜂队的群聊艾特。
越州和唐郊出任务回来了，几个人想拉江简去聚餐。之前唐郊被送上直升机，到了总部后直接被喂了颗蓝药，又睡了一觉，满血复活后立马被带去处理污染事件了。
越州离开天堂岛后，同样也被安排了任务，只有秦新乐留在基地照看江简。
江简晚上有约，婉拒了聚餐邀请。
唐郊立马回：“有约，跟谁？我们傅队吗？”
江简正经道：“我有一点工作上的事要跟傅队说。”
他要跟傅泊申请，带小窗回家，这的确是工作上的事，理由非常正当，当然也里面也夹了一点点不正当的小心思。
秦新乐这时冒泡：“那你今晚回病房吗？”
唐郊：“为什么不回？不回来他住傅队哪儿吗，傅队能同意？”
【秦新乐将唐郊群名片修改为：本群最蠢。】
唐郊：“？”
【唐郊将秦新乐群名牌修改为：秦新乐才是最蠢的！】
秦新乐：“……”
江简看了会他们在群里互掐，渐渐犯起了困。昏睡那几天让他恢复了大部分体力，但并没有完全恢复好。
他趴在餐桌上，渐渐睡了过去。
傅泊拎着夜宵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趴在桌子上，已经睡沉了江简。
他枕着自己的胳膊，露出了半张脸，从这个角度看去，他睫毛格外的浓密柔软，眉头微皱，意外地比平时多了几分冷漠锋利，好像睡着了反而是他戒备心最强的时候。
傅泊刚站定，还没多看几眼，江简睫毛一动，醒了。
他睁眼的瞬间就清醒了过来，目光微冷，直到看见傅泊的脸，眉眼一松，露出了笑：“忙完了？”
傅泊把夜宵放下：“嗯。”
江简趴着睡了快两个小时，浑身酸疼，他伸着懒腰道：“你这儿都没有沙发，我只能趴在桌子上睡。”
傅泊看了一眼自己空荡的客厅，隔了两秒，说道：“你可以去床上睡。”
江简忍不住笑：“你不介意吗？”
傅泊瞥开视线，没接话这句话，而是拆开了打包袋，露出里面裹得严严实实的保温锡箔纸：“夜宵。”
是江简指定的烧烤，袋子一拆开，他就闻见了碳火与孜然的香气。
江简本来吃了水果不饿，但闻着味又觉得饿了，他拿了一串牛肉：“有啤酒吗？”
傅泊刚拉开椅子：“有酒，但没有啤酒。”
他平时喝高度酒，醉意来得快，更助眠。
傅泊倒了两杯加冰的威士忌，两人面对面坐着，一起吃烧烤。
江简看着他撸串的样子，又忍不住笑：“没想到傅队也会有这么接地气的一天。”
毕竟傅泊看起来像是喝露水的仙子，他身上有股烟火之外的疏离感。
傅泊动作顿了一下，他低头看着不小心沾上一点辣椒末的手指，说道：“其实我很早就想这样做了。”
但一直没有机会。
没人会拉着他去街边那些烟火缭绕的大排档店吃这些，而他身处的环境和位置，也一直在潜意识里架着他，让他没办法自己拉下脸，走进那些店铺里。
今晚是第一次，而且是轻松愉悦的第一次。
江简端起酒杯：“来干一个，庆祝我们傅队破……破例。”
傅泊看着江简，对上他带笑的眼睛，自己也不由一笑，他与江简碰了杯。
喝完两杯，江简说起了明天带小窗回家的事，傅泊没有拒绝，他说今晚会安排好出行的车辆，以及暗中跟随的人员。
小窗虽然年幼，但毕竟是在天谴成员堆里长大的，总跟普通的孩子不同，谨慎些好。
夜宵分量不少，但傅泊吃了不少，两人竟然吃完了这一大份夜宵，还喝光了大半瓶烈酒。
酒意上来，江简浑身犯懒，他又趴在了桌子上，一边随意翻着手机，一边看傅泊收拾桌子。
才发现，傅泊似乎有些洁癖和强迫症，连垃圾他也要分类整齐，然后用锡箔纸重新包好再扔，最后擦桌子，清洗杯子，并且把杯子上所有的水珠擦干，再整整齐齐地，按着原本的印子放回去。
江简看着他利落收拾的背影，忽然有着傅队真贤惠的错觉。
他拨弄了两下手机，忽然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在神殿里的时候，他和神秘人当着傅泊的面，说起过系统，而且傅泊也看见了主脑系统的旋涡。
傅泊关上杯架柜的门，语气淡淡：“你如果想说，我就听，你不想说，我不会问。”
他转身看着江简：“反正都结束了。”
江简撑着额头，懒洋洋地坐起身：“其他的呢，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傅泊顿了一下，移开了视线。
他不说话，江简耐心地等着。
好半响之后，傅泊才说了一个字：“有。”
江简：“什么？”
傅泊偏着脸沉默，银发下的耳尖有些泛红，隔了一会，他说：“很晚了江简，你该回去休息了。”
江简忍不住笑，他冲着傅泊招手：“傅队，你过来，我还有事要跟你说。”
傅泊以为他还有什么正事，便走了过去，结果刚走近，就被江简抓住衣领拽了下去，江简直接而大胆地亲上了傅泊的唇。
没深入，只是唇瓣相贴，但那一瞬间，彼此带着些许酒香的呼吸交融在了一起。
江简放开他，大概是因为酒，他的脸和眼尾都带着红。
“傅泊。”江简近距离看着他的眼睛，“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傅泊垂眸看着江简，脸比江简红得更加明显，银白色的睫毛颤动了两下，他从喉间发出暗哑的声音：“嗯。”
说完，又垂下眼睫，看着江简的眼睛，认真道：“我也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