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教徒缩起身体, “我加入教会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规矩了。”

  江简走到教徒面前,蹲下了身, 纯黑的面具对着教徒的正脸, 宽松的黑袍随着他的动作铺开,他白皙瘦削的手腕随意地搭在膝盖上。

  “你什么时候加入进来的,还有……之前被关在这里的孕妇, 都去哪儿?”

  教徒紧张地抬起头, 看向江简面上那张纯黑的面具,不知道为什么, 这个人给他的感觉比教长更加可怕。这身黑袍和面具,装备在他身上,竟然毫无违和感,甚至有种诡谲的契合。

  “我、我是去年加入的……”

  他畏惧地讲起了自己知道的教会故事。

  据说天堂岛上形成贫民区的时候,这个教会就已经存在了,它没有具体的名字, 以教会代称,并且信奉着邪恶的未知之神。

  最初这个教会团体很是封闭神秘,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它的存在。一直到十几年后, 岛上有人发现这个组织的人,与岛上女人失踪有关。

  天堂岛外层的贫民区非常混乱, 这里没有官方人员驻守管理,自然也没有法律条款的约束。在这个地方, 只有一个规则——弱肉强食。

  在这里,有人失踪消失并不是什么大事, 因此一开始, 没人发现岛上的年轻女人以及孩童, 在规律且频繁的消失。

  他们只以为是女人和孩子太弱了,所以被不法之徒杀死或者推进了海里。

  直到有人亲眼看见黑袍人掳走一个女人的现场,教会这个组织才开始被大多数人直到。

  不过这种掳走女人孩子的事情,在天堂岛外层根本引不起注意,顶多会在茶余饭后被人拿出来点评点评。

  于是就这样过去了几十年,十几年前的某一天,在天堂岛上的自然资源逐渐匮乏的时候,专门收留孕妇的天堂园,由教会成立了。

  在天堂园里,不仅有充足的食物,遮风挡雨的崭新铁皮屋,还有规则与秩序。据说只要怀孕的女人进去了,就能衣食无忧。

  因此被吸引的女人越来越多,比起吃不饱穿不暖,以及被各种流氓欺辱的恐慌不安,妊娠的痛苦根本不算什么。

  教会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大量招收新成员,只要进入教会,就能在天堂园里拿到特权,从而得到食物和支配那些孕妇的权利。

  加入教会的要求并不高,只要是年轻力壮没有疾病的男性,就都能加入,唯一的限制是教会的成员有数量限制,而岛上有着成千上万想要加入的人。

  江简听到这里,问道:“那你是怎么加入进去的?”

  “听说教会会定期派一批教徒去天堂岛之外的地方出差,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员空缺。”那个教徒说着,嘲讽地笑了一下,“但教会内部都知道,根本没有什么出差,那些空出位置的教徒,是消失了,就跟……”

  他转着眼珠,紧张惊恐地看向周围:“这里那些孕妇一样。”

  江简道:“所以那些孕妇是怎么消失的?”

  教徒瑟缩道:“说是拿去祭祀了,但具体如何,我也不知道,只有教长才有资格观看祭祀过程,我们只负责运送。”

  说着,他积极建议道:“通向神殿的入口就在天堂园中间,你想知道,你可以自己去看,我给你带路!”

  江简没回应他的建议,继续问道:“祭洞是什么?”

  “就是一个洞,大概这么大……”教徒用手指比划出个篮球大小的面积,“刚好能把婴儿扔进去,那个洞很深,里面有股说不出来的臭味,而且还时不时的会从里面传出来声音……”

  教徒恐惧地打了冷颤:“还有……”

  他说了两个字就收住了,转着眼珠看向江简:“大哥,神殿里面积非常大,道路四通八达,比迷宫还要复杂,让我给你带路吧,我很熟悉下面的地形。”

  “最后一个问题。”江简道,“在我们之前,还有来过三个人,他们都去哪儿了?”

  教徒为难道:“大哥,天堂园里共有两百多个教徒,每组分配的任务都不同,你问的三个人……我实在是没听说过,不过我可以去帮你打听,你留下我啊,我会有用的!”

  江简透过面具看着教徒:“我为什么要留下一个知道我身份的人?”

  教徒脸色猛地一变,手臂刚抬起要动,江简就一个火球烧了过去。

  等这个教徒彻底化成灰烬,江简站起身,看向一旁的两个孕妇。

  昏睡的仍旧在昏睡,醒着的那个这次没有冲着江简疯疯癫癫地笑了,她惊惧不安地死死抱着自己的肚子。

  “我不生了,不生了,求求你们,放过我们……我真的不生了……”

  江简静默地看了她一会,转身走出了铁皮屋。

  他顺手关上了门。

  去找越州之前,江简找了个角落查看手机信息,柳海荣几分钟前给他发了几条信息。

  “我打听了,听说有一位贵宾可能会在明天离开天堂岛,但具体不确定。”

  “我已经打听了名单上的一半人左右,现在已经引起了注意,再打听下去估计会有麻烦。所以这个得停一停的,毕竟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金思焕少爷。”

  “你们那边现在情况如何,有什么发现吗?”

  江简回复:“暂无。”

  关于污染和蟹脚的事情倒是查到不少,金思焕的半点也没有,江简之前是计划半夜跟着送尸车查一查的。

  但现在……他直觉顺着污染和教会的线索查,一样能找到金思焕。

  关了跟柳海荣的聊天记录,江简点开了傅泊的聊天框,盯着看了两秒,最后还是切了出来,转而给支援过来的姜瑶发去了消息。

  “你们到哪儿了?”

  姜瑶秒回:“直升机,还有两个小时。现在情况怎么样?”

  远处,穿着黑袍的教徒正在朝着走来。

  江简瞄了一眼,快速回复:“很复杂,你们万事小心。”

  收起手机,江简绕到了关押越州的铁皮屋里。

  教长的黑色面具直接省去了伪装的麻烦步骤,江简踢开门,直接跨了进去。

  屋子里只有一个看守的猴脸教徒,越州昏迷着被吊在屋子中间,他脚边则躺着同样昏迷了的少女。

  猴脸教徒见到江简,立马站直,恭敬畏惧地道:“教长。”

  江简嗯了声,他压低声线,尽量模仿成教长的声音,冷淡道:“把他放下来,我要用他献祭。”

  教徒丝毫没有怀疑,立马把越州放下来,还端来一碗水,把越州泼醒:“赶紧站起来。”

  越州睁开眼,瞬间清醒,他张开嘴,当即就要用出言灵,但江简的声音比他更快。

  “越州。”

  两个字就让越州合拢了嘴唇。

  江简往前走了一步,他没犹豫地打晕了猴脸教徒,脱下他的黑袍,最后一团火把猴脸教徒烧成了灰烬。

  江简解开越州手臂上的绳子,简单道:“这里是蟹脚的聚集地,地下还有他们的神殿,我怀疑秦新乐就被带进了神殿里,所以现在我们马上去神殿。”

  越州点了点头,站起身,又看了一眼昏迷的少女:“她怎么办?”

  江简递过去一把匕首:“你叫醒她,然后把这个给她,让她自己想办法离开,我不方便暴露,在外面等你。”

  越州还是点头。

  江简随即走了出去,站在门口等着。

  附近训练的教徒瞧见他,全都恭恭敬敬地喊了声教长,然后走远。这些教徒似乎非常惧怕教长,所以哪怕好奇教长站在门口的目的,也不敢过来询问。

  这倒是省了江简不少麻烦。

  几分钟后,越州穿着黑袍,低头从里面走出来。

  两人汇合,立马朝着天堂园中心走去,路上江简才问道:“你是怎么被弄晕的?”

  越州静了几秒,才说:“带路的让我们看,我抬头,看见树上睁开了一只眼睛,精神恍惚,最后被打晕。”

  他尽量省略地说完了这一长句话。

  正好,他们这会就从一颗颜色苍白,但树干上长满了灰斑的树下走过。也许是因为他们穿着黑袍,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果真消失了。

  “所以你并不知道打晕你的是谁?”

  越州点头,他似乎才意识到问题,皱眉说:“不是带路的人。”

  当时那个带路的黑袍男站在越州前面,所以他让越州看的时候,越州才会下意识抬眸看过去。但他是被人从后面打晕的。

  是当时他们一行人之外的第四个人。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位于天堂园正中的铁皮屋前。

  铁门已经被掀飞,其中一块直接斜插在泥地里,很明显,这里发生过激烈的战斗,而且战斗的双方就是段华光和真正的教长。

  “我被关在这里的时候,段华光秘书过来找了我。”江简走进屋子里,沉默了片刻,他还是说道,“我觉得段秘书的精神状况不太对劲。”

  越州疑惑地抬头:“什么?”

  江简顿了顿,省略而直接道:“段秘书不对劲。”

  越州皱起眉,没有说话。

  江简走到屋子中间,垂眸看着地板,这次没等他仔细搜寻地上那道门的缝隙,地面便自动的轻轻震动起来,接着咔的一响,整块地面颤抖着往下沉了半米后突然停住,接着又开始向一侧滑动,像是拉开的电梯门。

  一个漆黑的通道,顿时露了出来。

  系统的提示声音同时响起:【宿主,下面的污染数值,比上面高,这底下一定藏着污染物。】

  江简毫不意外,他抬手摸着面具。

  地上这道门没有门把,也没有密码输入器,所以它是通过感应面具开门的吗?

  通道看着昏暗无光,但当人走进去的瞬间,底部就会自动亮起浅浅的黄光,这通道竟然顺着地缝,安装了地灯。

  光线没有十分明亮,朦胧昏黄,刚好能够照亮路面。

  江简与越州前后进入通道后,拉开的地门立马缓缓合上,通道瞬间封闭,只剩下前进一个选择。

  里面非常安静,除了江简和越州之间发出的动静外,没有任何声音。

  江简拿出手机看了眼,顶部显示无信号。

  正好这会有时间,江简慢慢把自己搜集到的信息全说了出来,最后道:“秦新乐是觉醒者,又是年轻女性,她很可能被带去献祭,或者做别的什么工具,所以现在,我们要先找到祭台。”

  越州没说话,但江简透过突然亮起的白光,知道他按亮了手机。

  江简回头问道:“你是在担心唐郊吗?”

  越州手指用力的捏着手机,他垂着视线点头。

  江简便道:“那你想要分头行动吗?你去找唐郊,我去找秦新乐。”

  对于江简来说,一个人行动最是自如,但越州来说,单独行动反而会有风险。

  “好。”但越州毫不犹豫的同意了,“我去找唐郊。”

  两人沿着通道往前走了一分钟左右,碰见了第一个分叉口,而且还是三条路。

  越州自然地看向江简,等他拥有幸运天赋的他做选择。

  江简直觉地给自己挑了中间的路,给越州挑了左侧的路。

  “万事小心,还有……”分开前,江简叮嘱,“小心身边出现的人。”

  他指的是他们身边可能藏着的天谴间谍。

  越州大概是没马上听懂这句叮嘱的意思,反应了一秒,才点头应好。

  两人随即分开。

  也在他们分开走远之后,分叉路口的天花板上,一只白色的眼睛猛地睁开,咕叽咕叽地快速转动着。

  **

  天堂岛中心区的地下。

  外界并不知晓的是,天堂岛整个地下的三分之二,全都被挖开,修建成了一个巨大的迷宫式地下基地。

  基地的入口数量也非常多,并且大部分都集中在中心区。

  唐闪通过其中一个地下通道入口,走进了地下基地。

  这下面的道路非常复杂,又没有手机信号,就算唐闪已经进出十几次了,他还是认不清路,对着地图走了十几分钟,唐闪抵达了目的地。

  一个正方形的房间。

  唐闪走了进去,第一眼就看见了靠墙站着,无聊抽着烟的孟不顾。他抬头,熟稔地对着唐闪挑了下眉打招呼。

  房间最里面,放着一把黑色的椅子,椅子后面是挂满了鞭子和奇怪刑具的墙壁。

  白见青就坐在椅子上,还有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弯曲着后背,额头贴地的跪在地上,充当白见青的脚凳。

  白色的面具遮住了白见青的脸,只能看见他那双猩红明亮的眼睛。

  “小闪啊。”白见青笑着开口,“让你处理的那个特异局觉醒者,被你放走了吧?”

  唐闪一脸无所谓:“我过去的时候,他已经跑了,我也没办法。”

  白见青笑着道:“是吗?”

  唐闪不耐烦:“不信你就自己去查监控。”

  白见青一笑,他伸出手,暧昧地抚摸着“脚凳”的脸颊:“监控嘛,我当然是看过了,其实过程如何,我并不在意,我要的是结果。”

  唐闪道:“行了,那我现在去把人找出来杀掉。”

  “不用你了。”白见青刚说完,一个戴着黑色面具的旗袍女,突然走进了房间,她手里抱着一个普通的纸箱。

  浓郁的血腥味从纸箱里扩散出来。

  旗袍女把纸箱放在唐闪的脚边,随后她走到白见青身侧,跪了下去,然后双手并拢举起,让自己的双臂去充当白见青的扶手。

  白见青将一只手搭上去,先是夸奖了旗袍女乖,随后才漫不经心地笑着说:“箱子里装着的是对你办事不力的惩罚,打开看看吧。”

  唐闪扫了眼纸箱,根本没放在眼里。他连人都杀了不知道几百个了,还怕一个带血的纸箱吗?

  箱子被唐闪粗暴的掀开,里面装着的东西顿时映入眼帘,唐闪表情猛地僵住,瞳孔用力缩紧。

  孟不顾皱眉走过去:“里面装的是什么?”

  “操/你/妈。”唐闪直接炸了,身上瞬间蔓延出黑色的纹路,他抬手就朝着白见青攻了过去。

  白见青的两个奴隶当即就跟唐闪打了起来。

  孟不顾先去看了一眼纸箱子,然后他也愣了一下,箱子里装着的,是孟不顾送给唐闪的小狗。

  已经被肢解分尸成了碎块,小狗的脑袋就立在正中间,漆黑湿润的眼珠无神地对着孟不顾。

  唐闪就一个人,不是白见青他们三人的对手,眼看着白见青抽出来的鞭子就要打在唐闪身上了,孟不顾抬起手,时空置换夺走了白见青手里的鞭子。

  他搂着唐闪的腰,强行把人按在怀里,另一手狠狠一摔鞭子,带刺鞭子的直接把白见青身旁的男奴隶脑袋打了飞了出去。

  孟不顾再甩了一下鞭子,赤红的鲜血洒在地面上。

  “你杀了我跟唐闪的宠物,现在我杀了你的宠物,这叫报仇,不叫办事不力吧?”

  白见青看了眼倒地的奴隶,猩红的眸子没了笑意,他冷冷地盯了孟不顾几秒,突然又笑着说:“算了,正事要紧。不论宠物怎么样,那几个入侵进来的觉醒者,可是得尽快处理啊。”

  孟不顾唇角不明显的绷紧一瞬,他道:“我会去处理。”

  “好啊,那我就等着你把他们的人头带回来哦。”白见青笑着走向孟不顾,“你应该知道,我们的计划马上就要成功了,你如果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我剔除出去,就要好好完成安排给你的人物。”

  白见青停下脚步,视线落向箱子里的死狗。

  “该杀的东西,就得干净利落的杀掉才是啊。”

  孟不顾没说话,他怀里的唐闪却很是愤怒,挣扎着还要跟白见青干架,被孟不顾死死的搂紧了。

  白见青冷笑着看了眼唐闪,带着旗袍女离开了。

  孟不顾这才松开唐闪。

  “妈的死变态!”唐闪暴躁地骂道,“竟然敢杀我的狗,早晚有一天,老子把他砍成碎片!”

  唐闪走到纸箱子旁,再次看向小狗的尸体,垂在身侧的手指用力握紧。

  小狗温热柔软的身体,呜呜鸣叫的声音,还有舔他手指时的触感……每一个鲜活可爱的瞬间,都清晰无比地印在唐闪的脑海里。

  但现在,这所有的可爱互动,全都没有了,像是被击碎的美梦,彻彻底底的消失了个干净。

  小狗死了。

  孟不顾也走了过去,他弯腰抱起箱子,视线却没敢再往里看:“我去埋了它。”

  “孟不顾。”唐闪突然开口,“我好像知道什么是死亡了。”

  孟不顾一怔。

  唐闪看着他,罕见地迟疑犹豫起来,好几秒之后,唐闪才垂着睫毛,轻声问道:“你妹妹死的时候,你……是不是很难受?”

  孟不顾张了一下嘴,但最后他却是笑了声,说道:“小屁孩,没想到你还这么多愁善感,想安慰我啊,叫声爸爸听听。”

  唐闪瞬间翻脸,他暴躁地一脚踢过去:“做梦吧你!”

  孟不顾躲开唐闪的脚,继续往外走。

  唐闪盯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始终没发出声音。等到孟不顾走远,唐闪低下头,看着纸箱残留在地上的血迹,出了很久的神。

  他好像……突然知道自己未来想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