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1点02分, 江简进入卫生间。

  11点03分,地下六层。S级污染物关押监狱监控室。

  执勤的觉醒者犯困地打了个哈欠,等他打起精神来, 再看向监控时, 发现其中一个画面出现了晃动。

  一道模糊的手影在屏幕上闪过,接着监控镜头剧烈一抖,恍惚里似乎拍到了点什么, 但没等执勤看清, 画面猛地一黑。

  先是其中一面监控屏,接着是所有的监控屏幕, 像是倒塌的多米诺骨牌,一面接着一面,全部陷入漆黑。

  执勤者懵了几秒,他以前从未碰见过这种情况。

  这里可是特异局总部啊,A级觉醒者遍地跑的地方,谁胆子这么大, 竟然敢入侵特异局总部基地!

  他一边让同伴联系上级,一边飞快翻看第六层两个出入口的监控记录。但诡异的是, 没有入侵记录。

  那个关掉监控的人, 像是直接穿过空间,出现在了第六层监狱。

  怎么可能?就算是背叛者孟不顾的空间控制, 也不能直接让人穿越空间,难道是天谴那边的新能力畸变者吗?

  “联系上队长了吗?”执勤者很是慌张, 监狱里关押着的S级污染物数量太多了,就算是正常情况下, 想要进入第六层里, 也必须要有两个S级觉醒者陪同。

  但他们只是两个A级的执勤者, 根本没有权限开门,更不要说进去检查什么情况了。

  “联系上了,正在……”

  话没说完,墙壁忽地一震,接着有倒塌声隐隐约约的从里面传来。

  “这是在干什么?”同伴满脸疑惑,“什么东西倒了?”

  监狱所有的墙壁都是特制金属,绝不可能被弄倒或者弄碎,除了——金属门!

  “不好!”执勤者脸色大变,急忙道,“他是要把所有的污染物放出来!快!快申请一级支援!”

  话音刚落,又传来了一阵倒塌声,中间还伴随着庞大污染物攻击金属墙壁的声音,甚至整个第六层都地震一样摇晃了起来。

  两人徒劳地不停尝试重新连接监控,但线路已被彻底切断,监控画面永远一片漆黑。

  唯有震动声越来越密集和强烈,他们甚至隔着层层厚重的金属门,恍惚里甚至听见了污染物们在监室外活动,以及彼此撕咬的声音。

  墙壁震动不断,似乎即将塌倒。

  11点03分。

  地面之下,十六层,特别□□区。

  在异动出现的第一秒,傅泊就抬头看向了天花板上方,他又感觉到了那股气息,那个曾经用同样的方式,入侵过总部的真正圣光觉醒者。

  与这股气息一起出现的,还有躁动不安的S级污染物。

  傅泊本能地想要起身,但他的双腿早已彻底畸变成满地触手,他已经无法像以前那样通过支配空气而快速行动。

  满地的触手沉沉地拽着他,他甚至无法离开地面。

  傅泊怔了一下,忽然间清晰地意识到,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傅泊。

  他快死了,根本无法离开这座监牢。

  傅泊扶着桌子,慢慢坐回椅子上,他偏过视线,盯着桌子上那束艳丽的玫瑰花走神。

  一开始的时候,他以为死亡会是他的解脱,以后他再也不用被那些东西绑架着前进,可现在……看着这个无能为力的自己,看着那束张扬无比的玫瑰。

  他才发现,原来解脱也是残忍的。

  纯白的睫毛低低垂下,傅泊自嘲地笑了笑,手指轻轻捻了一下玫瑰花瓣,最后他还是起身,慢慢移动到门前,通过探视窗,叫来了江碎红。

  “上面出事了。”傅泊敛着眼,语气沉稳,“关押S级污染物的地方遭到入侵,你现在上去看看情况。”

  江碎红被惊到,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地下六层被入侵了?”

  傅泊抬起了眼,不过短短几个小时,畸变的黑色鳞片就已经蔓延到了眼尾的地方,像是一枝黑色藤蔓,蜿蜒着穿过他的侧脸,再抵着他的眼尾。

  “你上去支援,联系所有一队成员。”傅泊有条不紊道,“如果不能处理,就把污染物引到我这里来,然后封闭第十六层。”

  江碎红愕然抬头,十六层是特殊区域,一旦封闭,就绝对绝对不可能打开。

  好几秒之后,她才回:“是,我知道了。”

  11点04分。

  数个S级支援人员已经在半分钟之前抵达了地下第六层。

  隔着巨厚的金属门,他们仍旧能听见里面传出来的各种异响,比如打斗的撞击声,黏腻的爬行声,甚至还有低沉含糊的扭曲叫声。

  这说明,整座监牢里的S级污染物,全都已经从隔离监室里放出来了,而且里面还有个能穿越空间的身份不明人员。

  几个支援人员在门外紧急商议开门后行动计划。

  他们并没有耽搁太多时间,前后不过几十秒时间,等他们准备刷开厚重金属门时,旁边监控实里突然爆出了尖锐无比的警告声。

  “天呐……”有人惊呼着,双眼死死盯着墙壁上的挂着的一长排污染检测仪。

  第六层一共关押着五个S级污染物,所以墙上对应的挂了五个特别检测仪,实时监控着每个S级污染物的污染数值。

  但现在,五个检测仪上的指针都在疯狂旋转。

  指数从最低的九千开始,一路狂飙,一万、一万一、一万二……两万……还在上涨!

  这已经是罕见的SS级污染物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瞪大了眼睛看着不可置信的一幕。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是所有的S级污染物在融合吗?那个入侵到第六层的人,竟然在里面制造出了一个SS级污染源吗?

  “别发呆了。”为首的人反应过来,“马上拉响红色警报,关闭地下区的出入口,以及——立即开门,不计一切代价清理污染!”

  有人马上拿出门卡,刷过卡后还需要密码,就在他飞快按着数字时,监控室里再次传来了不可置信的惊呼声。

  就在刚刚,一路狂飙到了两万五的污染指数,突然开始了坠崖式下降——两万五……两万……一万……

  这SS级污染源,要消失了!

  “开门!快开门!”

  八位数的密码迅速被输入完毕,厚重无比的金属门咔的开锁,沉沉的门扉自动弹开一道缝隙,浓烈的火焰与金属融化的味道,从门里传了出来。

  一人上前,用力把整扇门推开。然后他们看见了一个狼藉混乱,并且空荡无人的污染物监牢。

  整个监牢呈扇形,中间有一块略宽的平地,六扇监室的门围绕着扇形分布,但现在,这几道门全都扭曲变形的胡乱扔在地上,而监室里,所有的污染物都不见了。

  11点05分,总部基地地下实验室,在短短几分钟时间里,失去了所有的S级污染物。

  等江碎红抵达第六层时,一切刚刚结束。所有前来支援的人员,都懵逼地立在原地,不清楚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处理。

  这太诡异了。

  怎么会有人既能穿越空间,直接入侵到严密看守的污染物监牢,还能在几分钟之内完成——制造SS级污染物,让SS级污染物消失——这么两件完全匪夷所思的事啊!

  这根本不可能!!

  11点05分10秒。

  地下十六层,特别□□区。

  傅泊忽然抬起头,纯白的睫毛上扬,他感觉到了,有人正在入侵他所在的空间,并且那人身上带着非常强的气息。

  有些像是阴冷的污染气息,但又意外的混杂着一点浅淡的暖意。

  很奇怪,但也很熟悉的气息。

  傅泊能清楚辨认出来,这个人,就是刚刚入侵了S级污染物监牢的人,也是那个真正的圣光觉醒者。

  空气轻轻震了一下,接着有人近乎无声的落在傅泊背后,细微的空气流卷起傅泊银色的发尾。

  他刚要转身见人,肩上先压了一只手。

  “别动。”

  傅泊配合地停下,他垂下眼,瞧着落在他肩上的手。很白,骨节修长匀称,指尖微粉,中指侧边有一颗颜色很浅的痣,但依旧是一只极漂亮的手。

  只是掌心的温度有些凉,留下的触感也异常鲜明。

  而且,不知道为何,这只漂亮的手,突然收紧着蜷缩一下,像是紧张或者吃惊。

  江简在惊讶傅泊的畸变程度,也惊讶竟然还有人畸变到了这个地步,还能保持着镇定的理智。

  并且,畸变的模样,还怪好看的。

  江简多看了几眼傅泊身下的黑色触手,第一次觉得触手这东西不恶心。

  “你畸变的程度,比我想象中严重。”江简开口,他换了声音,将自己的嗓音压得低沉沙哑。

  傅泊语气里没什么起伏,他直接问道:“是贺今谭让你来的吗?”

  江简目光扫过傅泊银白的长发,以及被发丝半遮半掩着的黑色鳞片,漫不经心地道:“他还没那么大的面子,我过来,是因为我想救你。”

  傅泊弧度很轻的抬了一下头:“为什么?”

  江简勾起唇,轻佻道:“因为喜欢你啊,傅泊队长,见你第一面,你就俘获了我的心。”

  傅泊对陌生人的表白毫无反应,甚至连纯白的睫毛都没有动一下,他肤色冷白,但身下又铺着长长的黑色触手,气质诡谲而又禁欲。

  看得江简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让他一直保持这样的外貌。

  就是对他的表白的反应,未免太冷淡了。

  “傅队真冷淡呢。”江简另一手抬起,指尖直接烧起一簇火焰,他指着桌上的玫瑰花,“不知道傅队对这束花,是不是也一样冷淡。”

  这次傅泊的身体肌肉瞬间绷紧,他冷冷开口:“我建议你不要动我的东西,不然我会杀了你。”

  江简恶劣地问:“哦,这束花这么重要啊,怎么,是你喜欢的人送的吗?”

  傅泊冷静得冷漠地说:“这间屋子里有一个隐藏的毒气喷入口,能在半秒钟内把在整个房间注满剧毒物。你如果想戏弄我,那我不介意跟你一起死。”

  江简笑了起来:“想法挺好,不过还不至于。我冒险过来,是为了救你的。”

  说着,江简勾起了傅泊的一缕发尾:“但我有一个小小的条件,不知道傅队怎么想?”

  傅泊眼睫微动,一瞬间他脑海里转过许多念头。

  有对自己能被圣光净化的怀疑,有对特异局未来的放不下,没处理完的污染的担忧,还有一直虎视眈眈埋伏着的天谴组织……

  可他也真的很累。

  累到在他看见自己身体里的污染失控,确定自己命不久矣的后的第一反应,是松了一口气。

  他压抑的人生,终于看见了尽头。

  但傅泊也很清楚,他还不能,也没办法就这样死掉。总局不能没有他,他自己也放不下。

  傅泊慢慢抬起眼,看向桌上那束明媚张扬的花,眸色变得更加猩红明亮,至少这一次,他的生活里出现了一件不一样的,蓬勃而旺盛的东西。

  “我身体里堆积的污染数量很高。”傅泊开口,“你确定你救得了吗?”

  江简指尖挑着傅泊的发,唇角勾起,含笑的嗓音张扬而自信:“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