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里什么都没有, 甚至连那些浓稠得火光都无法轻易穿透的迷雾,都不见了。

  明亮的油灯光毫无阻碍地直接照进了房间里,将几十平米的空间映得灯火通明, 里面空旷干净, 连家具都没有。

  只有屋子深处,火光无法直接抵达的角落阴影里,摆着堆黑乎乎的东西, 形状扭曲怪异, 像是一滩融化的橡皮泥。

  周老板愣在原地,一瞬间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他甚至确认地看了看门牌号。

  没有错, 这里就是献祭之地,神明所在的地方,但是——神明呢?雾气呢?

  怎么全都不见了?

  就算神突然走了,那也不可能没有雾啊!

  秦新乐举高油灯,抬着下巴看向角落那摊东西,火光前推, 略微驱散了一点阴影,于是她隐约看到了一只横伸出来的手。

  肤色惨白惨白的, 姿势还很扭曲, 一看就是死人的手。

  那个江简,该不会让旅馆老板给弄死了吧?

  秦新乐毫无废话, 上去就一脚,踩着周老板胸膛, 直接把人怼在墙壁上:“我要的人呢?”

  周老板还沉浸在震惊和冲击里,失神地喃喃道:“怎么会不见了?不可能啊……我明明马上就要献祭完成了, 为什么会不见?”

  秦新乐碾着周老板的胸骨:“献祭?你把江简拿去献祭了?”

  周老板猛地回神,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他急忙道:“没有,江简真的在单人间里休息,刚才是我记错了……”

  “你码的……”秦新乐深吸了口气,脚掌稍微一压,咔嚓的脆响顿时传来,“真以为我信了你的鬼话吗?”

  周老板的肋骨直接被踩断了两根,他发出一声惨叫,抱着秦新乐的小腿开始挣扎。

  但秦新乐力气极大,没有任何收力,还专门压着断裂的骨头,让它刺进肺叶里:“你知道你给我们找了多大的麻烦吗?他现在是我们的队友,他不见了,我们全都得被调查,你知道那有多烦吗?”

  秦新乐狂踩着周老板,她慢慢扯开嘴角,露出了魔鬼一样狰狞的笑:“我说过吧,要是找不到江简,我会把你砍成碎片……”

  “秦。”越州的声音突然响起。

  秦新乐已经拔出了长剑,她笑着转过头,问越州道:“干什么,你也想被砍吗?”

  越州背着唐郊,已经进了屋,就站在那摊黑乎乎的东西旁。

  “看。”越州脸上没有表情,他对着秦新乐,重复了一遍,“看。”

  秦新乐知道,这是发现了很重要的东西,不然越州不可能一句话说两遍。

  揪着周老板的头发,秦新乐拖着他,走到了那堆黑乎乎的东西旁。

  这竟然是“一滩”尸体,粗略估计至少有六七个人,身体像绳子一样密不可分的紧紧纠缠着,完全分不出哪条胳膊是谁的。

  而且,这些尸体全都没有头。

  越州没说话,用脚指了指其中一截麻花状尸体,他穿着黑色的T恤,和江简的衣服一模一样。

  秦新乐垂着眼皮,冷冷盯着那具尸体,半响没说话。

  越州看了看她,好一会后,他破天荒道:“怎么办?”

  没了江简,谁来带路。

  这次的迷雾污染和他们以前处理的污染事件不一样,光靠天赋和暴力是没用的,他们需要的是方向和运气。

  秦新乐不悦地踩在周老板头上,她沉默地想了大概五分钟,终于说道:“这个老板肯定是蟹脚的,既然不知道接下来干什么,那就……严刑逼供他好了。

  **

  江城,三街口,达哥猪肉店。

  店门开着,明亮的烛光直接透出来,将门口的半截行人道都映了出来。

  这家猪肉店已经营业了好几年,店里的墙壁和地面上,到处都是黑乎乎的油渍与干涸的血液,靠墙的一侧满是挂肉的钩子。

  一颗腊猪头就钉在墙壁正中间,而墙壁之下,点着一长排白色蜡烛。

  点点火光摇曳,照出站在店铺中间的黑袍人。

  达哥站在平时剁肉的案台后,油乎乎的,甚至还残留着碎肉的案台上,与众不同的点了支黑色蜡烛,微弱的火苗燃烧时,会有一缕黑烟扩散出来。

  这身黑袍和这些黑烟,能隐藏人类的气息,让他的店铺在迷雾里处于安全的“隐身”状态。

  达哥单手抓着手机,紧盯着手机里的群聊消息。

  迷雾降临之后,原本摇摆着的信徒们立马相信了邪神的存在,虔诚得像一群绝对听话的狗,连家人都会毫不犹豫的出卖。

  他让这些信徒们抓活人带过来,这些人竟然还真的就听了,拼了命的抓人送过来。他们想用这些人命换取力量或者能治百病的药品。

  但这些东西,根本不可能发给普通的信徒,只有得到了神启的信徒,才有资格向神明索取力量和药品。

  想到这里,达哥得意的抬起右手,宽松黑袍滑落,露出了他长满硬刺的手臂。这就是神明赐给他的力量,一只坚硬无比的,甚至能直接抽出尖刺作为武器的手臂。

  等到这些尖刺长满他的半个身体,他就能在组织里更进一步,得到更高的地位。

  但是,如果达哥经常看最近新闻的话,就会知道,这不是什么神启,而是畸变,他正在被污染侵蚀为畸变者。

  就这时,店铺外忽地传来三轮车的引擎声。又有信徒带来了活人。

  达哥立马放下手臂,角度恰当地略微低下头,好让兜帽挡住他那张发福的脸,只展露一片神秘的阴影。

  驾驶三轮车的是个五十左右的中年人,头发花白,脸上皱纹非常深,一看就是经常从事劳力的底层人民。

  他一下车,就看见了穿着黑袍,站在明亮光辉里的达哥,身影虚幻神秘,充满诡谲的威严。

  中年人完全没认出来这就是那个卖猪肉的达哥,他以为自己这是看见真正的神明,膝盖一软,当场就跪了下去。

  “真神,我是您的信徒,求您给我力量。”中年人举起干瘪衰老的手臂,迫切道,“我受够了被人看不起的日子了,我要力量,我要像那些有钱人一样,光鲜亮丽的活着。”

  达哥低眼看着跪在地上的中年人,被人臣服跪拜的快感在心里膨胀,这就是力量和权利的滋味。

  如果他只是一个卖肉的,那他一辈子也不会有机会体验到这种,能随意践踏别人的爽快。

  “蠢货,看清楚了。”达哥呵斥道,“我到底是谁。”

  听见熟悉的声音,中年人立马抬头,盯着看了好一会,才迟疑道:“达哥?”

  达哥取下一支蜡烛,端在手里,挺直身体,慢悠悠地走出了店铺。宽松黑袍给他增加了不少神秘感,以至于就算中年人知道了达哥的真实身份,也还是忍不住对他卑躬屈膝。

  “带了多少个人来?”

  中年人急忙说:“十一个,本来是十个的,但我在路上捡了个年轻人。”

  达哥疑惑地嗯了声。

  中年人连忙上前,指着那个躺在车斗最外面的年轻人:“就是他,应该是被困在迷雾里给吓晕了。”

  达哥打量着那个年轻人。

  穿了一件黑色的卫衣,栗色头发,还戴着口罩,不过从他露出的眉眼轮廓,以及那又长又翘的睫毛来看,应该是个长得不错的小白脸。

  “这种人最装了。”达哥对着年轻人评头论足,“自以为自己长了张不错的脸,就信心膨胀,明明没有那个能力,还在迷雾里乱转,找死。”

  中年人连连说:“达哥说得有道理。”

  达哥又看了眼车斗里的其他人,都是些四五十岁的大妈大爷。估计是中年人骗来的邻居。

  唯一一个年轻的,还是个男的。

  达哥瞬间对祭品没了兴趣,他傲慢道:“我现在要去献祭,你要不要一起?”

  中年人连连点头,看着达哥的神秘黑袍,他忍不住羡慕:“达哥,我能冒昧问您几个问题吗?”

  达哥转到车头处,他伸出自己畸变了的右手,抓住车头与车头的连接处,稍稍用力,就轻轻松松地捏断了金属。

  中年人看得目瞪口呆,连提问都忘了。

  达哥不是第一次这么装逼了,但每次看到这些低级信徒们的惊诧的样子,他都非常得意。

  这就是他和其他人的不同,他是被神明认可,拥有了力量的人。他是与众不同的。

  达哥接抓着车斗,带着中年人往店铺后面走去,恩赐般的道:“你想问什么,问吧。”

  中年人羡慕地看着达哥的手臂,语气热切地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要献祭多少人,才能向您一样得到力量啊?”

  达哥在心里冷笑,没有被神明认可的运气,就算献祭一千,一万个人,也绝对不可能得到力量。

  不过他现在没告诉中年人真相,而是问:“你把神明的躯体养到多大了?”

  中年人表情尴尬:“我这不是想着先给达哥您送人吗?”

  达哥呵呵笑了声,他拖着车斗,从一个狭窄的巷道里穿过,来到了一片刚推平的工地上。

  他们只带了一支蜡烛,以及一盏中年人手里的油灯,光线有限,在空旷的地方只能照亮一点狭窄的区域。

  达哥用蜡烛点燃了摆在空地上的三个火盆,火焰很快熊熊燃烧起来,光线瞬间驱散附近迷雾,照出了大片空间。

  “其实我们献祭的东西,根本不是真正的神明躯体。”达哥抬起头,看向对面。

  迷雾被驱开了一层,变得稀薄半透,一个庞大而形貌扭曲可怕的影子,就藏在半透的薄雾里。

  那影子非常高,足有四五米,四肢长而锋利,像是尖刀插在地上,中间的身体扁平,吊着许多奇怪的,类似触须一样的东西。

  最可怕的,是它身体上方那些不断扭动着的粗大触手。它们像是一群在薄雾里摆动的致命海草。

  “这东西,只是神明意识的具象。”达哥仰望着那道影子,目光狂热,“真正的神明躯体,不在这里,也不会这么渺小。”

  中年人满脸惊骇地盯着那个巨大的阴影,完全听不懂达哥这话的意思。他只在这一瞬间,感到了本能的恐惧。

  “怕了?”达哥嘲讽道,“你要是现在就怕了,凭什么指望神明给你力量?懦弱的人,不配得到任何恩赐。”

  懦弱两个字戳得中年人神经一跳,他逼着自己站定在原地:“我没有怕。”

  达哥便道:“那你走过去,虽然这只是神明的具象,但它也能赐予力量,我的手臂力量,就是这样得到的。”

  中年人想起达哥徒手捏断金属的勇猛样子,对力量的渴望瞬间战胜了畏惧,他哆嗦着,朝那巨大的怪物影子走了过去。

  越近,那个影子就越是显得庞大,仿佛一尊巨大的怪物石像,阴沉冰冷的压迫着每个靠近之人的神经。

  中年人脚肚子阵阵打颤,他后悔了。

  尽管他很想要力量改变命运,但面对这个未知而又巨大的怪兽,他还是害怕了。

  就像是每次面对欺负他的人一样,他可以在背地里挥舞刀子,恶狠狠地诅咒对方不得好死,但真的面对着那些人时,他只想逃跑。

  中年人转过身,刚跑出两步,一个苍白又粗大的触手,忽的从薄雾里挥出,噗嗤一声穿透了中年人枯瘦的胸膛。

  无数白色的蠕虫从触手里钻出来,再一根根的扎进中年人的肉里。

  中年人剧烈的挣扎着,却还是被触手直接卷起,拖进了迷雾里。

  看到这一幕,达哥立马往前走了几步,他伸出了自己畸变的右手,在空气里不断挥舞着。最开始,他手臂第一次得到力量的时候,就是在这样的场景里。

  怪物得到了祭品,然后吐出了某种无形,但确实存在的东西,而那东西,让达哥突然获得了力量。

  现在他又得到了力量,他能感觉到,更多的尖刺,正在从他的血肉里长出来。

  “要更多,”达哥转过身,走向车斗,“要献祭更多的祭品,我要更多的……”

  话没说完,他的声音突然停了,因为他看见车斗边上坐着一个年轻人。

  栗色头发,戴着口罩,只露出了漂亮的眉眼。火盆就在不远处,橘色的火光摇摇晃晃,在他侧脸上投下温暖而明亮的光泽。

  他的眼睛竟然是猩红色的,暖光之下,那双眼睛明亮而透彻,漂亮得叫人心惊。

  江简仰着头,一边忍耐着美瞳带来的不适感,一边望着那个巨大的怪物影子。唇角轻轻一弯,他真诚的发出感叹:“真大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日六,我先把承诺放在这里,这样明天就算我手断了,我也要用牙齿敲出六千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