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并不深,往下掉了大概七八米后就是陡峭的斜坡。江简和原野在斜坡上滚了一路,就算有大量的灌木和厚厚的树叶作缓冲,这个高度还是让原野直接昏了过去。

  江简身上被刮了好几道口子,左手臂脱臼,他后背蹭着树干坐起,稍微缓了两秒后,自己啪嗒一声把脱臼的手臂接了回去。

  原野脸朝着下的趴在不远处,昏迷不醒,再过去几米远,则是一个小水潭。

  他们最后摔在了山沟里,看高度,应该还是在半山腰的位置,但附近没有建筑也没灯光,距离十里镇应该有些远。

  江简摸了摸兜,很倒霉,他手机掉了。

  原野的状态更糟糕,一脑门血不说,脚脖子肿大得像是猪蹄,显然是严重扭伤了。江简在原野身上摸到了手机,但屏幕全碎,连照明都不行。

  江简把原野翻过来,让他面朝天的枕着石头。

  山上的夜晚格外漆黑,四周全是黑乎乎的扭曲树影,这个亮度,别说看路了,方向都很难搞清楚。

  最保险的做法,就是和原野待在原地,等天亮,或者支援。

  但是……江简仰头,透过漆黑模糊的树影看向山顶,他总有股不太好的预感。

  正看着,江简突然发现山上亮起了晃动的灯光,一直左右来回地晃着,类似某种急切的信号。

  应该是许邵。

  江简手机虽然掉了,但随身的小包还在,他找到了打火机,升了一小堆火,希望许邵能看见火光,然后顺利地找过来。

  许邵发出的灯光在慢慢往下靠近,原野也在几分钟之后睁开了眼睛,他大概是有些脑震荡,醒来后扶着树干呕了老半天。

  江简把唯一一张纸巾递给了他。

  原野把纸巾拆成两半,一半擦额头上的血,一半擦嘴。他尝试着想站起来,头晕可以忍耐,扭伤的脚腕却不行,根本用不了力。

  “范子玮为什么要这么做?”原野现在想起自己被推下去的那一幕,仍旧无法相信,细想之下甚至感到阵阵毛骨悚然,“难道他是卧底吗?”

  江简好奇道:“卧底?”

  原野看着自己红肿的脚腕,解释说:“特异局里也不全是好人,污染事件之后,觉醒者内部分成了两派,一派觉得既然拥有了力量,就应该保护人类,于是他们成立了特异局,另一派则觉得觉醒和污染都是一种进化,弱者就应该被淘汰,死亡是他们应得的惩罚。”

  “后者自称为天谴,他们不关心污染扩散,也不在乎普通民众的死活,他们只单纯的追求力量,为了得到力量,他们有时会故意扩散污染。特异局的人因此和他们爆发过很多次矛盾,久而久之,两边结成了死仇恨。”

  “天谴的人为了更好的获取信息,以及针对特异局,在局里安插了不少卧底和间谍。最有名的就是一年前的狐狸收容物事件,为了得到这个收容物,特异局牺牲了二十二个B级觉醒者,眼看着任务就要成功了,天谴的卧底却直接抢走了收容物,特异局总局长都气吐血了。”

  江简忍不住问:“那特异局没有安插卧底在对面吗?”

  原野的表情非常无奈:“听说是安插过的,不过难度很大……因为不够丧心病狂。”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毫无压力的干坏事,但天谴的人偏偏又全是些三观沦丧的畸变者,杀人就跟吃饭一样,送进去的卧底坏事稍微干得慢了点,就会直接被搞死。

  就算完美卧底住了,时间长了,原本的价值观跟也必定会被扭曲。总之,想要在天谴当好卧底,不仅考验能力,还非常考验心理。

  “但范子玮可是傅队亲自选的人啊。”原野怎么都想不通,“傅队怎么可能选错人。”

  听见傅泊的名字,江简就忍不住多问:“你们好像都非常信任傅队,傅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难道就不会出错吗?”

  原野眼里流露出了近乎盲目的崇拜和尊敬:“傅队就是特异局的神,是所有人的主心骨。只要有他在,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会得到最完美的处理,就是……”

  江简问道:“就是什么?”

  原野垂着眼睛,声音很低:“傅队快死了……”

  江简想说,特异局的神也会死吗,但现在显然不是抖机灵开玩笑的时候,所以他神情关切地问:“傅队为什么快死了?”

  “因为天赋反噬,傅队的天赋太强,所以反噬尤其严重。据说,他已经发生过两次畸变了,是靠着手术强撑,才没有变成畸变物,但是……时间已经不多了。”

  原野看着自己肿大变形的脚踝,不由就说出了心声:“要是有人觉醒了圣光就好了,圣光可以治愈一切,也一定能治好傅队。”

  江简听着原野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思绪突然有些走偏。

  他想,那个叫傅泊的人,一定活得很累。

  特异局的神,听起来好像很厉害,但做别人的神,是一件很有压力,也很痛苦的事。神明必定要事事做到完美,不能让信徒失望,让信徒失望的神明,会被信徒抛弃。

  “傅泊。”江简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突然,他开始真正地好奇傅泊这个人了。

  **

  山顶。

  六十年前修的简陋钟馗庙,在两年前被改建成了一间白色的新式教堂。面积不大,修得也不标准,只有一个前殿和祭祀用的天堂,以及一间附带的圣器室。

  这个地方平时并不使用,所以建筑内部到处都是灰尘,连墙壁都是粗糙水泥,木质的十字架甚至脱了漆。

  整个教堂安静死寂,荒无人烟。

  贺今谭和张潮把教堂里里外外逛了遍,除了灰尘和没收拾干净的建筑垃圾外,什么都没发现。好像这儿就是个无人祭拜的空教堂而已。

  再转了一圈之后,贺今谭停在了教堂前院,他左右看着周围,最后又仰头,看了看耸立在尖塔上的石质十字架。

  “队长。”张潮从另一边绕过来,对着贺今谭轻轻摇头,他眉头皱紧,眼里藏着浓浓的警惕和戒备,“很干净。”

  在这种污染区,“干净”反而代表反常。

  贺今谭点了支烟,抽掉半支后,他道:“给范子玮他们打信号,让他们先别上来了,我们现在挖地,看看这地方是不是也有地下室之类的。”

  张潮点头,拿出信号灯,走到一旁发射信号。

  贺今谭抽完最后一口烟,他踩熄烟头,摸出折叠铲,从院子开始,一寸一寸地找。

  教堂尖塔上,一个黑袍人就站在十字架上,夜风高高扬起他宽松的袍子,他低着头,兜帽遮住大半脸,只露出俊朗的下巴。

  “啧。”男人嘲讽又兴奋地发出声音,“你说他们会不会误打误撞,真把地下祭坛挖出来啊?”

  “鬼晓得。”另一个道声音响起,他站在十字架后面,因为个子不高,所以完全被挡住了。这人语气暴躁,一边刷着手机,一边说,“所以你妈的要看热闹到什么时候,事情搞砸了老子可不陪你龟儿受罚。”

  “别着急嘛周哥。”男人笑嘻嘻地说,“好戏还没开演呢,你难道就不想看他们自相残杀吗?”

  周幽划着手机,无聊道:“老子可没这种嗜好。”

  他把手机收起来,偏过头,纯白的眼睛冷冷看向男人:“李闻麒,莫把事情搞砸了,不然你会被老大穿起来烤成烧烤,但老子可不想吃你这个龟儿子。”

  李闻麒拉下脸:“…… 不会说话你可以闭嘴。”

  周幽往前走了两步:“我现在下去催生,等她生完老子就走,其他的,你各人(自己)看着办。”

  说完,周幽直接从教堂屋顶跳下。

  黑袍扬起,又落下,他双脚稳稳地踩着地面,侧边往左两米远的地方,就是正在院子里刨坑的贺今谭。

  但贺今谭毫无反应,就像是完全没看到从天而降的人,也完全没听见两人刚才在教堂顶部的谈话。

  周幽从贺今谭身旁走过,迈步进了教堂。

  贺今谭挖坑的动作微顿,他皱眉往旁边看了眼,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但视野里出现的,只有荒凉空旷的小教堂。

  除此之外,他什么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