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简他们顺着声音赶到的时候,小楼里的大火刚好熄灭。剧烈的爆炸、火焰,还有面对蠕虫时慌乱下的本能反击,让整个二层小楼彻底沦为了废墟。

  浅灰色的黑烟从倒塌的墙壁里升腾而起,院子里那些杂乱的花木被烤得卷起了叶子,周围一片狼藉。

  鱼鹰小队的人只剩下了贺今谭和刘蒙,两人一前一后的站在院子里。

  “贺队长。”原野跨过扭曲的铁门走进去,“出什么事情了?”

  贺今谭回头,极快地把四个实习生打量了一遍,见四人肢体健全就懒得说话,他点了一支烟,然后盯着废墟里的某一处愣神。

  那里压着一具焦黑扭曲的尸体,一只手朝着前伸着,脑袋侧贴地面,只剩一层焦皮的嘴巴呐喊似的大大张着。

  这就是那个中年女人的尸体。

  贺今谭吐出一口白烟,心想,连名字都不知道呢。

  刘蒙在和几个实习生说明情况:“……那个女人的妻子大概率就是制造这次污染的人,为了复活她们车祸去世的女儿……这女人原本是十里镇上仅剩的正常人,但是……我们把污染带给了她……”

  刘蒙抓了把头发,无法理解:“她明明可以直接跟我们说明状况的,为什么要吃那碗米线,就不恶心吗?”

  “因为负罪感吧。”江简踢开一块烧焦的垃圾,然后从黑灰里抽出了半本相册,“妻子献祭了一整个无辜的小镇,但又偏偏留下了她。”

  刘蒙看了看眼江简,表情处于理解与不理解之间:“不管怎么样,都太极端了,信息也没说完,我们现在还是有很多问题,天也快黑了……”

  “她有说关于失踪者的事吗?”江简合上相册,“有见过我表妹吗?”

  刘蒙摇头:“她只说了她家庭的悲剧,其他的还没……”

  “地下。”贺今谭踩熄烟头,终于转身走近,“那位女士最后说的话就这两个字——地下。”

  “什么意思?”许邵问,“失踪者已经被埋在地下了?还是说制造污染的人躲在地下?”

  “我想……应该是地下室。”江简拨开一层碎石,找到地下室铁门的门把,“这里有一道门。”

  **

  陆幽幽不知道自己被困了多久,她的手脚被牢牢绑着,眼睛蒙着布条,嘴上也被贴了胶布,她无法呼救,也无法看见任何东西。

  甚至……无法移动。

  她侧身躺在冰冷潮湿的地上,后脑稍稍移动,就能碰见类似墙壁一样的硬物,尽管手脚被绑,但如果用肩膀和腰部蹭着地面,她可以像虫子一样挪动,或者发出求救的声音。

  可她不敢。

  因为,有目光在注视着她。邪恶、阴森、疯狂而又恶毒的目光,像是地狱里的恶鬼。

  好像只要陆幽幽敢发出一丁点声音,那道目光的主人就会像是处理垃圾一样撕碎她。

  陆幽幽唯一能做的,就是这样一动不动地安静躺着。困住她的空间寂静阴森,她只能听见自己和朋友的呼吸声。

  她猜朋友和她一样,被捆住了手脚,扔在某个角落里,但因为那道目光的缘故,她们谁也不敢发出声音。

  充满煎熬的黑暗变得无法漫长,陆幽幽在这缓慢的时间里,一遍又一遍地后悔着自己这个来十里镇旅游的决定,更后悔自己的一时心软。

  如果她没有进那个中年女人的家,没有喝下她给的水,她和朋友就不会被捆着手脚,扔在这里。

  她和朋友是走小路上的十里镇,刚到十里镇边上的树林,就碰见了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中年女人。

  那个女人隔着厨房的窗户,冲她们招手,说自己需要帮忙……

  如果没有那一念之差就好了……

  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为什么她和朋友做好事,却要被关在这里?

  她们会被卖掉吗?还是会死在这里?

  “唧咕——”乍然传来的诡异声响打断了陆幽幽的胡思乱想,她听觉瞬间绷紧,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声音响起的地方。

  似乎是侧前方的半空中,声音有些黏腻湿滑,像是湿润摩擦的肠子发出的声音。密集,剧烈,数量庞大。

  “唧咕唧咕唧咕——”

  陆幽幽悚然得浑身发寒,看不见后她的听觉翻倍的敏锐,声音好像带上了触感,那种恶心的粘稠感仿佛钻进了她的耳洞里。

  甚至有那么片刻,她感觉那“唧咕”滑动着发出声音的,是她的脑子。

  “哗——”

  有东西被倾倒下来了,那种唧咕的声音顿时铺开,像是向着四周扩散的潮水,到处都是粘稠的爬行声。

  虫子——陆幽幽立马意识到了。

  有大量的虫子,突然从某个通道或者地方,被倾倒了出来,它们在肆虐。墙壁,地上,到处都是,铺天盖地。

  陆幽幽躺在地上,她能听见虫子们在粗糙地面上爬行的声音,像砂纸贴着耳朵摩擦一样清晰。那些声音距离她越来越近,近到仿佛就在她头发上爬行。

  发丝被牵动的触感令人毛骨悚然。

  陆幽幽整个头皮都麻了,即将被虫子淹没的恐惧感让她全身汗毛炸起,就要忍不住挣扎闪躲,这时,爆炸的声音猛地从头顶传来。

  整个空间都在颤动,虫子爬行的动静变得剧烈急促起来,但这次并不是向着四周扩散,而是集中到了向上的方向。

  陆幽幽松了口气。

  爆炸的动静很是剧烈,灰尘和细碎的石块不断砸落下来。大概是因为爆炸的缘故,那道一直盯着她的,邪恶冰冷的目光,突然消失了。

  陆幽幽立马撑起身体,低声呼喊朋友的名字,朋友很快回应了她,两人顺着彼此的声音,努力挪动着身体靠近。

  “不对……”沙哑尖锐的女人声音,忽然在混乱里响起。

  陆幽幽惊惧地停下了动作,听觉在被动地敏锐放大。

  虫子向上爬行的声音停下了,转而变成了另一种大量聚集,纠缠,然后摩擦的声音。

  好像有东西出现了,一个体积庞大的东西。

  “这不对!”那声音变得愤怒而疯狂,“我要的不是这个!这不对,不对!”

  那个东西似乎在发狂,甩着鞭子一样的东西,疯狂摔砸着周围的墙壁。

  “这不是我要的,我要……我要……不,不,不对……”声音开始癫狂混乱,疯子一样的胡言乱语起来,“不对,错了,这不对……”

  “神明——”发疯的声音突然大喊,带着无比的虔诚与狂热,“神明——”

  “我知道我要什么了——”

  “神明——”

  “我要神明——”

  陆幽幽的心跳不受控制的猛烈加快,她感觉到了——视线。

  比之前的目光更加邪恶冰冷的视线,带着至高无上的俯视感与森冷的入侵感,被它注视的感觉就像是被扒/光了钉在刑架上,皮肉被目光灼烧,灵魂被穿透,如同一只待宰的祭品。

  “…………”

  奇怪的低语声突然从空间的四面八方传来,陆幽幽无法形容出那种声音,它听起来古老而混乱,像是疯狂的尖叫,也像是毫无规律与意义的邪恶混响。

  令人颤栗的恐惧感席卷而来,陆幽幽无意识地瞪大了双眼,眼泪横流,她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声音,入侵到了她的灵魂里,理智和自我瞬间消失,除了无限的恐惧与狂乱外,什么都没剩下。

  她要疯了。

  她就要在无限的恐惧里发狂了……

  “陆幽幽!”

  好像有人在叫她,但她什么都看不见,哪怕眼睛已经撑到最大,那些疯狂的声音仍旧侵蚀她的理智。

  她宁愿疯掉。

  “陆幽幽!”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语调有些微微的低沉,声线却很是干净,像是清冷的泉。

  意识好像回归了些许,陆幽幽突然感觉到了自己的后颈,有冰凉指尖抵着她的后颈,然后一股凉丝丝的,还有些尖锐的东西,从她的后颈肌肤里注入进来。

  脑子里那些疯狂的声音瞬间被驱逐。

  陆幽幽散开的瞳孔收拢,视线聚焦,她看见了一张年轻而英俊的脸,漆黑的睫毛半敛着,眸色浅而清冷,在对上她的视线,那双眼睛的眼尾轻轻弯了弯。

  “你醒了?”

  陆幽幽呆呆地看着他,记忆慢慢回归,她想起了刚才那噩梦般的一切,立马扭头往周围看去。

  这里原来是一间面积巨大的地下室,里面空荡干净,没有任何器物,几个陌生的男性分散站在地下室各处。陆幽幽的朋友躺在不远处,边上有个女孩在照顾她。

  陆幽幽的目光转了一圈,即将收回之际,余光里突然瞥见了个黑色的人影。

  它安静阴沉,而又突兀的出现在了陆幽幽的视野里。

  陆幽幽的心跳瞬间变快,她目光颤栗地看了过去,刚平息下去的恐惧感再度袭来。

  那似乎是一个黑色的雕塑,披着长长的黑袍,兜帽下压,看不见面部,也看不见任何身体部位。只有长长的黑袍和一个人类身体的形状。

  看起来,那好像就是一个没有任何生命力的死物。

  陆幽幽盯着那个东西,双眼瞪大。

  她很确定,自己被蒙着眼睛时,感受到的那道邪恶的目光,就来自于这个人形物体。

  那绝对,不可能是一个死物。

  “怎么了?”江简顺着陆幽幽的视线看去,随即一怔。他才发现地下室里竟然还有个像是雕塑一样的黑色物体,刚才进来时,他确定这里没有任何东西。

  陆幽幽掐紧了自己的胳膊,瞳孔缩小成针,喃喃道:“视线……它、它在看着我……”

  江简:“什么?”

  陆幽幽脸色惨白,反复念叨:“它在看,它在看啊!”

  江简并没有感受到任何视线,他远远看了一会那个物体,干脆站起身,朝着它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