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庭踪啊啊大叫起来,慌不择路地乱爬。周遭不知何时浓雾四起,一个黑衣人出声:“在这儿。”
“好,好……”扈庭踪拉住他的手,“快走,快些进城。”
“进城?”那人道,“进什么城?”
扈庭踪这才觉出此人声音不像自己的下属,他抬头看去,却见莫惊春隔着雾正看着他。
扈庭踪吓得放开莫惊春,脚一歪,便跌坐到地上。
莫惊春居高临下道:“扈庭踪,你要不要好好看清楚,我是谁啊?”
“来人!来人!”扈庭踪凄声大喊,却没有人应他。他朝后爬去,摸到一片温热的粘液——他的两个护卫,不知何时已经被莫惊春割开了喉咙。
一个东西投下阴影,笼罩了扈庭踪。草人像是活的一样,把扈庭踪架了起来。藤蔓攀上扈庭踪的四肢,将他牢牢跟自己绑在一起。
扈庭踪打着颤:“你、你果然是花月族……”
“扈统领自视甚高,多少有些健忘。”莫惊春靠近他,“六年前,你我曾见过一面。”
月光遣散了浓雾,蝶面被一只手揭下,莫惊春俊朗的面容在月光下一如轻云去晖。
“是你……”扈庭踪凝神看了会儿,在朝梦玉和空杳山的记忆重新涌现,“是你!”
“想起来了?”莫惊春道,“当年,扈统领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带人上了朝梦玉,真是好威风。”
随着莫惊春冰冷的语气,藤蔓扎进了扈庭踪的皮肉。手上、脚上、背上……这些藤蔓无孔不入,顺着扈庭踪的血管往深处钻。扈庭踪叫声凄厉,惊乌也不得栖眠,扑翅从幽数上飞起来。
“给扈统领介绍一下,这种藤蔓叫抛明灭。你当初上山时也见到过。”莫惊春道,“是不是很疼?不过扈统领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就不必受此苦楚了。”
扈庭踪吐出一口血:“我就知道!你恨我入骨,跟了这半天还不动手,肯定有话要问。你是不是想问我是如何得知你的身份的?又是怎么找到你舅父的?哈哈哈哈哈哈,莫惊春,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莫惊春料到他会这样,并不着急。抛明灭随着莫惊春的指示吸食着扈庭踪的血液,很快就遍布他的全身经脉。莫惊春适时提醒:“只要抛明灭不钻入心口,人还能活。扈庭踪,你想它现在钻进去吗?”
扈庭踪想去摸自己的心口,可他手脚都被束缚,根本动弹不得。
“我告诉你你就会放过我?”直觉告诉扈庭踪,莫惊春不过是在诱骗他,可能逢生处谁都不愿就死,他还是张口问道。
莫惊春道:“这要看你能告诉我多少了。”
因为受疼,扈庭踪呼吸急促,他眼睛转了转,吐出四个字:“古憔鬼窟。”
莫惊春眉头一皱:“我知道。你知道的那些都是真的,必然是与鬼城有关之人告诉你的。”
扈庭踪反问:“那你就没有怀疑的人?古憔鬼窟的酆王不是抓了很多与你相似之人来杀吗?”
提起这个酆王,扈庭踪也是觉得奇怪。要到处找人,一个不爽又要杀掉,还留下最像莫惊春的虞粲在身边。
“说不准就是他呢?”
莫惊春也想过,江潮生会不会是因为恨他,所以才向扈庭踪出卖他。可这种猜想才冒出来就被他推翻了。如果江潮生要害他,那在古憔鬼窟就会动手,也不必把残星剑送他。更何况,他是亲口答应了,要照顾舅父的。
“少耍心眼。”莫惊春将银箭抵在扈庭踪喉间,“到底是谁?”
扈庭踪的眼神在莫惊春身上飘忽不定,虞粲二字就压在舌下。身后传来簌簌声,扈庭踪借余光看去,却发现是熟人。他吞下实话:“好你个莫惊春,你根本就没想要放过我!他俞明珠的儿子怎么在这里?你说!”
俞烨已不复莫惊春先前所见的纨绔之态,他站到莫惊春身边:“我如何不能在这里?怎么,你做贼心虚,不愿意见到我?”
当日莫惊春拍下假的有无钟,扈庭踪便让空肃假意接近俞烨,好让其父俞铭砚得到有无钟去刺杀鹿苍,以此陷害莫惊春。俞烨以前昏头昏脑,整日只知吃喝玩乐,丧父之后才明白自己被人利用。奈何那时候扈庭踪还是鹿苍眼前的红人,他有仇不能雪。俞烨本以为报仇之机还要等上好些时候,却不想扈庭踪自作自受,真是天道报应。
“是你爹自己送死!自不量力。”扈庭踪道。
俞烨拔剑便砍,被莫惊春了挡下来。
见莫惊春这举动,扈庭踪试探道:“你真肯放我?”
莫惊春道:“先说实话。”
“好。”扈庭踪道,“我住处放了个东西,你可能知道是谁的。”
莫惊春逼问:“什么东西?放在了哪里?”
扈庭踪也不傻:“这要等我安全了,才能告诉你。”
莫惊春盯着扈庭踪的眼睛,知道他是不会说了:“好吧。”
抛明灭一点点从扈庭踪身体里退出来,这简直比钻入扈庭踪身体的时候还叫他痛不欲生。没了抛明灭的束缚,他倒在地上,后又连忙手脚并爬地向前跑去。
逐水银箭在莫惊春手心晃了个圈,虚空如水面一般泛起涟漪——这是逐水剑意的最高法层。
只一眨眼,逐水便脱手射出,直直没入扈庭踪的心口。一树桃花就地拔起,无数花枝穿心而过,扈庭踪就这样被钉死在原地。灼红的落英纷飞,辨不出哪里染了扈庭踪的血。
“你……你说过……放我走……”
莫惊春摘下一支桃花:“我说过吗?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就是没有早些杀了你。”
扈庭踪在这冷冰冰的话中消逝了生机。莫惊春对着朝梦玉的方向跪下,将那枝桃花插进了泥土里。
插进泥土的桃花渐渐褪白,像一支棠梨。
俞烨道:“想不到堂堂冥督大人,居然是花月族。都说我蠢笨不堪,可我看鹿苍也没好到哪去,居然就这样被你骗了六年。”
都知道魔宗的冥督统领不对付,俞烨知道扈庭踪害莫惊春没成,而要逃去安全之地必会经过自己的地界,故而给莫惊春送了封信。
“你来的不巧。”莫惊春道。
如果不是俞烨突然出现,莫惊春就知道幕后之人了。
“抱歉。”俞烨道。
莫惊春站起来:“算了,他也未必真说实话。”
俞烨道:“你都瞒了六年了,就这样让我知道你的身份?”
“知不知道的,也就这么最后几日了。”莫惊春道,“况且,我不告诉你,你会帮我吗?”
逢波崖乃是百年仙门,很有一些地位,也是离凭黯墟最近的门派。莫惊春要他月圆之日带修士攻打凭黯墟,总要博取他的信任。
俞烨道:“你能为灭族之仇忍辱负重这么多年,我与魔宗不共戴天,也必让他们血债血偿。”
没有人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被斩去双手挂在自家门前,俞烨曾经是个纨绔,但现在不是了。
莫惊春一进殿,便看见鹿苍坐在床边。
“去哪儿了?”他问。
莫惊春道:“睡不着,随便走走。”
鹿苍朝莫惊春招招手,是以他坐到自己身边:“没事不要出去,本座想见你的时候见不着,会很麻烦。”
是要派人找他麻烦,还是要惩戒他自找麻烦?反正不可能是鹿苍想见莫惊春而等得麻烦。莫惊春听出鹿苍的警告:“是。”
一个小盒子被鹿苍递给莫惊春:“祛疤的。”
莫惊春道:“属下脸上的伤是灵刃所致,跟妒霄一样,轻易除不掉的。”
“试试。”鹿苍把小盒子硬塞到莫惊春手里,“祛不掉再换另一种。”
“好吧。”莫惊春把那玩意放到一旁。
“你这眼睛怎么回事?”鹿苍看他,“可不如往日里有神采了。”
莫惊春心里挂着事,还要应付仇人,收敛了眼底的杀意,当然就没有其他情绪,叫人看起来闷闷的。
“尊主这是什么意思?”莫惊春道,“属下的眼睛总不能依着尊主的喜好长。”
“怎么不能?”鹿苍凑近,“本座把它挖下来,不就行了?”
莫惊春笑道:“只有小孩才这样异想天开,尊主怎么越来越幼稚了呢?尊主喜欢属下这双眼睛,不过是因为属下的眼神。一双眼睛挖出来就是两个滑溜溜的球,人人都一样,有什么意思呢?”
这话把鹿苍逗笑了:“不怪本座喜欢你,你可真是与众不同。”
“实话罢了。”莫惊春脱下外袍,“夜深了,属下要睡了,尊主不回去吗?”
鹿苍道:“你不愿意本座留下来?”
“尊主本来也不会留宿,用得着属下愿不愿意吗?”
这些天,莫惊春扮演的角色就是寂梧宫的新摆件,除了第一日搬进来的时候鹿苍碰过他,之后两人就在也没有近距离接触了。鹿苍定然是念着心里边那位,还没到非莫惊春不可的地步。
外边传来闹哄哄的异动,鹿苍的眼神在莫惊春身上流连片刻,问道:“什么事?”
守卫在外面回禀:“回尊主,像是有刺客混进来了。”
“刺客?”这样的招数多得是人对鹿苍用,他每遇一个,必叫那人有来无回。说着,他便寻刺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