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村众人闻言,顿时沸腾起来,交头接耳。有人神情充斥着不安,有人却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其中有一人发问:
“若凡,你曾经说过,桃源之外,正酝酿着一场与妖魔的大战,这是真的吗?”
许若凡点点头:“不出意外的话是这样的。”
毕竟他所了解的原书剧情就是如此,不久之后,他身旁的这位魔物,将会建立魔域,率领众魔,将人界弄得生灵涂炭……
他这样想着,不自觉握紧凡间剑,转过头,深深看了渊一眼。
渊仍然静静站在原地,神情有些冷淡,好似半隐在雾中,叫人看不清祂的想法。
许若凡有一瞬间的恍惚。
渊和他一样喜欢白山茶,心中分明有一片柔软之地。
这样的祂……果真迟早有一天,会做出那样毁天灭地的事吗?
那村民眼带担忧,又道:
“既是如此,那我们岂不是应该学点防身之术,制作武器,守护桃源村?”
许若凡知道,这位村民说的话,其实有些道理。世道越是混乱,除了一些横行的妖魔,还会出现越多的流寇。他们无力对抗妖魔,便为了生存,将匕首对准人类自己。是该有些自保的法子,才能护住桃源村安宁。
只是……他环视了一眼周围的村民。
这些桃源村村民,在桃源村劳作了一辈子,最擅长的事,从来都不是挥舞兵器。
许若凡想了想,目光忽然落在渊手中,那装着鬼面斧的匣子。
他目光一亮,道:
“这事倒不急,我有一个想法,待我先试试,过几日再说与你们听。”
……
……
许若凡忙了一整夜,东奔西跑地寻朵朵,早已疲惫得不行。他向桃源村众人卖了个关子,便打着哈欠,回到家中去。
本想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可当他站在自家那破损的小院门前,才想起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绕了一大圈,该忙活的事情,是一件没少。
许若凡睡意全消,眼里染上怒火,一转眼,结结实实瞪着渊。
渊不自然地移开目光,下一刻又移了回来,黑曜石般的双眼,理直气壮看着许若凡:
“你答应我的。”
许若凡疑惑地挑起一边眉毛:“答应?什么?”
渊微微蹙眉,看着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江湖骗子:“你说,我助你寻人,你便不翻旧账。”
许若凡:“……”
糟了。
为了让渊同他去找朵朵,他好像是曾经亲口答应过这个……
许若凡自知理亏,看着那凌乱的院子,又觉万分心烦。
火气无处发泄,索性眼不见为净,推开破损的门板,爬上床去,一头栽倒下来。
渊默默跟了过去,也像许若凡一样,躺在床板上,睁着一双漆黑眼眸,直勾勾看着他。
白衣人影一僵,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喂,你睡在我床上做什么?”
渊低垂的眼眸扫过他慌张凌乱的面容,微微一顿:
“那我睡在哪里?”
“你……”许若凡抬手虚虚朝前一指,指到了一旁唯一完整的桌子,想想不对劲,又换了个方向,指到了飞灰满布的地面。
他手指的方向游移不定,最后颤抖了片刻。
确实,他这小草屋,根本就没有待客的地方,若是把渊驱赶到地上,或许睡得下……
但他怎敢让这未来的魔域一把手睡地板?
许若凡收回了手指,仍是努力挣扎:“要不,你可以变回黑雾的模样,像在地崖时那样,飘散在整个桃源村……”
渊摇了摇头:“不要。”
“为何?”许若凡问。
“不想。”渊道。
许若凡一咬牙:“……那、那我睡地板吧。”
他一脸沉痛地就要起身下床,准备简单打扫一下地面。
淡淡黑雾漫了过来,探向他的肩膀,将他按倒在了床上。
“你不累吗?”
渊看着精神十足的许若凡,疑惑地问。
许若凡情不自禁翻了个白眼:“……”忙活了一天,他能不累吗?
可这危险的家伙躺在他边上,他怎么睡得着?
他扶额想了想,诚实地看着渊,真诚道:“你在这躺着,我睡不着。”
渊眉毛微蹙,认真盯了片刻许若凡的眼眸,垂眸不语。
似是在沉思。
很快,祂的身躯逐渐化开了,化成漆黑的迷雾,逐渐扩散开来。
许若凡呼吸一窒,眼睁睁看着透入窗内的月色,一点点被遮蔽。他已被那雾色吞没……
渊满意地道:“这样便好了。”
漆黑的雾色,充斥在方寸小屋内,未向外逸散分毫。
这哪里好了?
许若凡心中泪流满面。
他的内心,抗拒归抗拒,可连夜的疲惫侵袭而来,那浓密的雾色又带给他隐约而熟悉的安全感,他并未来得及抗议太多,身体很快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下午——
砰!砰砰砰!砰砰!
许若凡眉头皱了皱,双眸一颤,身子一翻,继续沉浸在黑甜梦境之中。
砰砰砰砰!砰砰砰!
撞击声持续不断,他终是睡眼惺忪醒了过来,缓缓坐起身:
“谁啊,大白天的,这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许若凡打了个哈欠,终于清醒了一些。他望了望四周,只有他一人,昨夜盘桓的黑雾,早已不见踪影。
“渊?”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无人应答。
砰砰砰!
似是因为听到他的声音,那撞击声越发猛烈起来。
许若凡微微蹙眉,下了床,穿好靴子,向着屋外走去。那砰砰的声音,正是源自小院。他出了屋去,便见到上次新做好了又被打破的柜子,早已恢复了原本完整如新的模样,顿时一喜,走上前去。
柜子的一个格子内,平放了一只匣子,正是装着鬼面斧的那只。
那吵闹的砰砰声,正是从匣子里传来的。
那匣子本来没有锁,可以轻松开合,现在却被捆上了一根红绳,捆得结结实实,任里面的东西再怎么猛烈动弹,也掀不开盖子。
这绳子很眼熟,似是原本缠在鬼面斧把手的拿一根。如今应该是被渊解了下来,又重新捆上的。
可祂却不知去了哪儿。
许若凡站在那匣子面前,手覆在那上头,又看看站在小院门口无声守护的无名,犹豫了片刻,不知该不该将这盒子打开。
匣子猛地跳动一下,里面传来闷闷的声音:
“放开我!听到没有!小心我一口吞了你!”
许若凡动作一顿,轻咳一声,缓缓把手从匣子上移开了。
算了算了,这鬼面太过凶残,就算有无名在,他也不想面对它……
许若凡那咳嗽的一声,叫盒子里的鬼面斧听到,反而消停了片刻,良久,又砰砰砰地躁动起来。
“鬼面啊,你冷静一点,你这样,我不大敢和你说话啊……”许若凡后退了半步,远远对着那跳动的匣子,诚实地说。
那鬼面停住了,沙哑的声音道:“快放我出来。”
许若凡上前,正想把那红绳解开,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昨夜,他向它询问朵朵下落的时候,它先是说自己把她吃了,后来,又说不知道朵朵在哪儿。
这鬼面斧,会撒谎。
许若凡更是谨慎了些,收回手,抿了抿唇。
“解开了吗?”鬼面问道,又砰砰撞了几下盒子,见仍被捆着,不禁恼羞成怒:“你这诡计多端的小人,把我困在这做什么?”
许若凡再次被他人用这个词形容,心中不禁有些郁闷:
“又不是我把你捆起来的,你说错了人,日后要报仇,可也别找错了人,冤枉到我头上来。”
“呵,不是你,还能有谁!当初你骗我做成桃源阵、又将我独自留在这里的事情,我还未同你算账!”鬼面斧气势汹汹地说。
许若凡皱了皱眉,颇有些无奈:“你认错人了吧?鬼面,你可记得,你在这儿困了多少年了?”
“少说也有成百上千年……”鬼面声音越来越低,似是有些哽咽,“每一个夜晚,我都在心中念无数遍你的名字……我恨你,我恨你……”
许若凡看鬼面积怨颇深,不禁深深叹气。
良久,他认真解释起来:
“可是鬼面,我名叫许若凡,今年只有二十岁罢了。千百年前的事,我要怎么去做呢?”
鬼面似是结结实实愣了一下:“什、什么?”
许若凡面不改色道:
“鬼面啊,你可知道,这世上生灵千千万万,千百年来,诞生几十个面容气息极为相似之人,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面容、经历极为相似之人,存在于天南地北,又毫无血缘关系,最后千里相认——这种新闻,许若凡在网上见过好多个,说起来自然也是真诚无比。
“可、可你竟带着凡间剑?”鬼面不确定地道。
许若凡顿了顿,继续道:
“这凡间剑,是我前几日才从地崖那里带出来的,说起来,我也和它不熟,别的剑灵都愿与我对话,唯有它身上,空无一物,叫不出个响来。”他叹了口气。
“他、他难道已经……死了?”鬼面怔怔道。
“沧海桑田,世事变化……若你所找的,是千年前所存在的那个人,我想,如今他确实……已不在人世了。”许若凡低声道。
鬼面哑然。
它安静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
许若凡也不打断它的沉默,只是静静等待着。
良久,鬼面说话了,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
“你……放我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