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想考进前一百的动力支撑, 时绥最近学习格外用功,上课也很少打瞌睡。
除了田洪军的语文课。
拗口的文言文就像在时绥耳边打转的经文,饶是他已经尽力打起精神, 脑袋还是一点点往下掉。
早上为了给陆淮知带小笼包和豆浆, 他起的太早了, 现在上课,困意一个劲往上涌。
最后,很轻的一声砰,时绥脑袋撞到桌面。
好在上面垫着一本语文书,没撞太狠。
时绥清醒了, 揉了揉眼睛,继续听。
五分钟后, 在脑袋即将再次落到桌面的时候,额头被人轻轻扶住,然后放了下去。
熟悉的温度和触感,加上没有撞击的疼痛,让时绥顺利睡了过去。
陆淮知看了眼呼吸平稳的时绥, 将笔记记得更详细了些。
今天田洪军讲的是一份卷子上的文言文阅读,比较生僻晦涩,其实没有太多的实用性。
还不如让时绥好好睡一觉,他之后简单给人讲一遍就行。
下课铃声响起,时绥桌面被人敲了敲。
时绥以为是陆淮知, 挨着人的胳膊肘不客气地往旁边撞了撞, “别吵。”
他大半个胳膊都伸到了陆淮知的桌面上,半张脸朝着右边, 姿势随意又散漫。
陆淮知只是将桌上的书往旁边挪了挪,尽力给人再空出点位置。
他抬眼看向在时绥桌边站着的田洪军, 声音压得低了些,“老师,现在下课了。”
言下之意,时绥可以睡觉。
“你以为我没看到他睡了一节课?”田洪军瞪起眼睛,“你不光不提醒他,还纵着他?”
再睡,下节课其他老师来了,更不会管时绥。
时绥隐隐约约听到旁边交谈的声音,扰的他实在很难再睡下去。
闭着的眼慢吞吞睁开,就这样绷着个单眼皮,眼底没什么情绪。
被吵醒的时绥明显是带着起床气的,面无表情更显得气势逼人。
可这点起床气在触到陆淮知沉静的目光时瞬间散了大半。
他绷着脸,“吵什么吵?”
等时绥坐起来,转头,看到了站在他旁边的田洪军。
田洪军看着时绥脸上睡出来的红印,目光凉凉,“睡的香吗?”
时绥顿了顿:“还行?”
这么多老师中,就田洪军讲课最催眠。
这话把田洪军气的,“你跟我来办公室!”
时绥早有预料,站起身准备跟人走。
起身的时候,他不小心带起了课桌里的书包,书包往外掉了一大截,时绥伸手把它摁了回去。
不过那个布偶猫挂件坠在了课桌外,一晃一晃的。
田洪军目光落在那个眼熟的娃娃的上,气愤的表情突然转换为震惊,震惊中还带了丝茫然。
时绥怎么会有这玩意?
时绥见他盯着娃娃看,将它塞进书包里藏好。
老田总不至于跟汪城一样看中他的娃娃了吧?
等到了办公室,时绥才懂田洪军为什么盯着那个娃娃看。
各班的班主任桌上都有一两个类似的娃娃,还有不少男女同学低着脑袋站在班主任桌边挨训。
“你们现在才多少岁?就想着谈恋爱?”其中一位班主任声音凌厉,“这是早恋你知不知道?”
[早恋]这两个字像是一把重锤,狠狠敲击在时绥心上。
时绥万万没想到,他会因为这个小娃娃暴露。
好在田洪军应该猜不到陆淮知头上。
抵死不认就行。
田洪军看了眼站在他桌边的时绥,时绥不甘示弱,面无表情地回看。
“你还挺理直气壮?”田洪军无奈又好笑,“说吧,谁。”
奶茶店那个情侣套餐的活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学校借此抓出了好几对小情侣进行思想教育,他也做好了自己班上会出现这个娃娃的心理准备。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情况会出现在时绥身上。
他知道时绥长的帅,就算之前再混,也有不少人跟他告白。
可时绥从来没答应过,而且脾气又臭又硬,几乎没有女生能坚持到第二天。
所以,田洪军在看到那个挂件的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提前步入老年,得了老花眼。
时绥装傻,“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还瞒我呢?”田洪军皱眉道,“这是南巷那家奶茶店吧?还必须情侣一块去才行,娃娃还限量,你排队等了好久吧?”
时绥:“……”
他当时还在心理吐槽奶茶店人怎么这么多,原来限量。
田洪军看他不说话,叹了口气:“时绥,你最近表现很好我知道,你今天就算上课睡觉,我也没真的生气。”
他话音一转,“但是早恋不同,你成绩刚有起色,别就这样断了,会遗憾终身的。”
田洪军温和地看着时绥,“跟我说说,是谁?我们一起聊聊。”
时绥依旧死活不开口。
田洪军见他软硬不吃,哼了一声,“你不说我也能猜出来。”
“你们认识没多久吧?”
毕竟要是老相识,时绥也不会现在突然开窍。
时绥簌地抬头:“?”
田洪军又问:“刚交往?”
时绥:“??”
田洪军暗道还不算太晚,“不是我们班的吧?”
然后,田洪军就看到时绥紧绷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
田洪军:“?”
这小子什么意思?
时绥后知后觉意识到田洪军在诈他,迅速低下头,不再给人看到自己的表情。
从前打架被抓到他都能对付得游刃有余,怎么现在心慌成这样。
都怪陆淮知。
他都不敢想象,年级第一早恋,还扣上同性恋的帽子,会对陆淮知影响有多大。
田洪军脸色严肃起来,“时绥,你老实交代,你跟谁谈呢?”
还没等时绥回答,身后突然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
“老师,你叫我?”
时绥眼睛瞪大,回头震惊地看向陆淮知。
他还没招呢,陆淮知倒好,一下就抖出来了。
田洪军有些没反应过来,“我没叫你。”
时绥闻言立马将陆淮知往办公室外推,“你回教室。”
陆淮知短暂地握了一下时绥的手,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指,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没事。”
“那可能是同学把话传错了。”陆淮知淡定地跟田洪军解释,说完绕过时绥,挡到他身前,“老师,我知道你在问时绥关于那个娃娃的事。”
“当时我跟时绥在一块,觉得那个娃娃实在可爱,就点了情侣套餐,店员也把娃娃送给我们了。”
陆淮知将那天发生的事情如实陈述了一遍,神色淡然,语气不疾不徐,让人察觉不出一点暧/昧。
“老师,你要是不信,我可以说出那天点单的具体时间,然后让时绥把订单给你看。”
田洪军万万没想到事情是这个走向,他消化了好一会,才回道:“那倒不用。”
说完,他自己都笑了,“我就说,时绥怎么可能谈恋爱。”
硬石头都能开花才有鬼。
田洪军说完,时绥瞥了他一眼,多少有点不服气。
陆淮知侧身,挡住时绥的目光。
田洪军把这件事认定为乌龙,跟时绥嘱咐了几声,“最近学习劲头不错,继续保持。”
说完看向陆淮知,“我其实真有事找你。”
他从桌上的一堆文件中翻出一个表格,“B大的提前招生名额,指明给你。”
B大是A市的超一流大学,提前招生名额十分珍贵,要求也极为苛刻。
陆淮知毕竟是清河一中出来的,各种竞赛奖项一个不少,B大就专门抛来了橄榄枝。
只要再进行一个综合成绩评定,提前录入B大,陆淮知就不用参加高考了。
陆淮知看了眼田洪军手上的报名表,没接,“我不需要。”
时绥愣了一下,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等两人出了办公室,时绥趁人不注意,拉着陆淮知往大步往楼下走。
拐进废弃的多媒体教室,时绥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陆淮知,你为什么不去B大?”
他脸色很难看,是真的生气了。
时绥就算再学渣,也知道B大多牛逼,这种提前招生,免于高考,多少人挤破头皮都想要,陆淮知却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他很快意识到,陆淮知机极有可能是为了自己。
时绥不允许陆淮知做这种蠢事。
“你等会就去跟田洪军说你刚才没想好,去把那个表填了。”时绥生气地绷着脸,“我看着你填。”
“时绥。”陆淮知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我不想去B大。”
“这件事没商量。”时绥不听他的,紧拽着人的手腕就准备往外走,“你不想去也得去。”
在两人交往以来,时绥很少对陆淮知有这样强硬的态度。
陆淮知见时绥准备开门,一只手压在门上,砰的一声,门又合上。
空气中慢慢荡起灰色的粉尘,在阳光中上下浮动。
上课铃响起,两人都没动。
时绥咬牙:“陆淮知,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他不想陆淮知因为这种可笑的原因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我是考不上B大,可我在努力学了,A市那么多大学,我总能考上一个。”时绥说,“我们不会分开。”
他身上还有一点存款,大学学费是够的,他还能边打工边上学,肯定可以在A市生活下去。
关于这些,时绥早就想好了,他甚至查了A市的物价,的确比安城贵很多,但在他的接受范围内。
时绥将调查好的东西全部讲给陆淮知听,最后说道:“所以,你去把那份表格填了。”
这是时绥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
语气又急又快,像是生怕陆淮知不明白。
陆淮知没说话,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时绥。
看着他因为说太多话干燥的嘴唇,看他急的鼻尖渗出的细汗,看着他固执盯着自己看的眼睛。
陆淮知喉结滚了滚,突然,很重地将时绥抱进怀里。
他没想到,时绥竟然已经开始规划未来了。
而时绥的未来里,明显有他。
明明平日里像是什么都放在心上,甚至他想在课桌下跟人牵手都要被凶,让他保持距离。
他以为时绥并没有多在意他……
“时绥。”陆淮知将脸埋在他的脖颈,“我喜欢你。”
真的好喜欢。
时绥手撑在陆淮知的胸前,本来准备将人推开,却猝不及防听到了陆淮知的那句告白。
手底下的心跳也快得离谱,像是在朝时绥倾诉身体主人汹涌又热烈的情感。
时绥很久没听到陆淮知说这样直白的情话了。
他推拒的力道小了很多,“陆淮知,你跟我来这套也没用,表格还是要填。”
他说完又怕语气不够重,陆淮知还跟他耍赖,努力臭着脸说道:“你抱这么紧,不热吗?”
关键是陆淮知还靠他脖子那么近,他感觉上面都出了一层汗。
时绥的话将暧/昧的气氛一下打破。
陆淮知平稳了一下情绪,才放开时绥,擦掉他额上和后颈的汗。
头发向上撩起,露出底下饱满的额头和青涩的脸,陆淮知看了一眼,凑近,在时绥的鼻尖亲了一下。
时绥没想到陆淮知会来这招,脸蹭地红了,臭着的表情瞬间没有丝毫威慑力。
陆淮知似乎还觉得不够,又低头在时绥唇边亲了一下。
时绥实在没忍住,抬头回亲了一口。
就在两人唇即将再次贴在一起时,楼上隐隐传来一阵响亮的[老师好]。
已经上课了。
陆淮知只能收敛起心思,解释道:“我不是故意不去B大的提前招生,我是有其他计划。”
时绥:“什么?”
陆淮知:“我想去A大。”
A大是A市最好的大学,就算B大再好,在A大面前也要排第二。
时绥嘴唇张了张,觉得刚刚自己的行为就跟笑话似的,他声音有点恼,“那你不早说?”
陆淮知笑道:“我没机会。”
时绥太着急了,噼里啪啦说的一通,都没让他开口。
在时绥发飙前,陆淮知俯身,在他唇上亲了一口,这次亲的稍微久了一点,在时绥反应过来,准备张嘴回应的时候,陆淮知退开,抵着他的额头笑道:“不能亲了,该去上课了。”
时绥看了眼陆淮知湿润的唇,半晌后,才不情不愿道:“哦……”
狗屁的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