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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玉从妹妹的房间里出来,眼圈红彤,几滴泪打着圈淌了下来,他赶紧拿手去擦,吸吸鼻子,轻吐出口气,恢复了大户少爷该有的姿态。

  午后阳光明媚,府中的仆人吃饱了饭,趁着主人小憩的空余,借机偷懒摸闲。

  竹青岁数小,又是刚来这府上不久,新奇劲很大,赶上这会有空,便拉了山月在这府里闲逛。

  主要是去些平日里没机会去的地方,席府地广,光小院就有好几个,更别提里头的花园,亭子,可以说是数不胜数。

  “山月,少爷人可真好,我听人说他为了你和你娘的事,求了老爷整整小半日呢!”竹青说得煞有其事,两只眼睛瞠得浑圆。

  山月拿手拂过旁边长出来的花枝,还未长开的清秀脸庞上浮现出些担忧,“少爷人好,小姐也是,先前在府里碰见她风筝落了,我替她捡回去,她还跟我道谢,让我陪她放风筝。”

  “那样子哪有一点小姐的架子,倒像是我邻家的妹妹。”说着她叹过口气,忧愁自生,“小姐现在病得那样重,我听娘说她最近都很少醒过来了。”

  “唉!”竹青被感染到,忧上心头,也跟着哀叹道:“少爷和小姐都是好人,只希望老天能够开眼,保佑小姐的病能够立刻好!”

  大声祈求完,他们恰好走到后门附近,那块有人看守着,两个岁数颇大、一身短打的男子正倚墙打着哈欠,一口一个,看上去困极。

  于是竹青与山月拐了道,沿着院墙外围开始往回走,走着走着,忽见前头杂草丛后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在动。

  竹青当即挡住了山月,竖指在唇前,又无声地指指前头,山月很快反应过来,眼神微转,同他一道悄没声地走向那处。

  离得近了,看得愈发清楚,杂草后头有个人背对二人,跪在地上,正鬼鬼祟祟地从院墙上窄小的狗洞往外爬,脑袋都已经伸进去了,就留下大半个屁股在外头。

  竹青和山月站在这人后头,皱着眉看了好一会,突然舒展眉头,惊疑不定道:“少、少爷?!”

  爬狗洞的人顿时一惊,吓得身子弹起,“砰”一下撞在狗洞的墙上,疼得“唔”一声闷哼。

  竹青忙蹲下身和山月一起拉他出来,席玉顺着二人的力道,翻过身坐在地上,看着探到眼前的两张脸,难堪地抿了抿唇。

  “少爷,你为何要爬狗洞啊?”竹青直接发问,呆板又直白。

  山月拍拍他的手,让他住了嘴,又撑膝瞧着眼前脸色爆红的人,柔声问,“少爷想出去吗?”

  席玉抿唇,拍拍手心里的灰,沉默着点了点头。

  席玉被禁足的事,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包括山月和竹青。山月顿了下,又问,“那少爷为何想出去?”

  竹青也好奇地瞧着他,宛若个想知道弟弟为何偷跑出门的哥哥。

  给两个人这么看着,又是偷偷出门被抓到,席玉只好支支吾吾地把想去南山为席灵摘花的事情全告诉给了他们。

  山月和竹青两个人顿时陷入沉默,对视一眼后,竹青率先道:“南山离这里不近,少爷就算能出府,等走到那里,两条腿恐怕都要废了!”

  席玉丧丧点头,“我知道,但父亲不同意我出府,所以只能如此。”

  “这事也好办。”山月忽然插话,“娘亲那里有辆驴车,采买东西的时候用的,或许可以偷偷借过来。”

  席玉帮过山月,山月也懂得感恩,何况是为了满足席灵的心愿,她病得那样重,若是这朵花能让她快乐,那无论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

  三个小人商量好,为了不被发现,竹青和席玉从狗洞爬出去,在临街处等着山月。

  不消一会儿,山月便赶着驴车行到了二人跟前,竹青径直从她手里接过缰绳,“山月,你先回去吧,我去把少爷送到南山。”

  席玉也跟着劝,主要是怕被人发现,会再多连累一个人。毕竟上次山月就已经被赶出过府,这次要再被发现,恐怕后果会更严重。

  其实席玉心里是想让他们两个人都回去,奈何自己人小,别说驱使驴车,就连握缰绳都极费劲。

  最后好说歹说给山月劝回去了,两个人便赶着驴车往南山赶。

  驴车速度虽不快,但比两条腿实在好过太多,仅仅几刻钟后就到了南山。

  车一停稳,席玉立刻下了车,竹青也跟着下来,却被他给拦了住,“你别去了,我去去就回,很近的,你在这里等着我就好。”

  竹青当然不肯,山里头多危险,奈何席玉执拗地不肯让人跟着,又把驴车无人看管的事给搬出来。几句话下来成功把竹青按回到了车上,只能心中惴惴地看着个头不高的少爷一步步走进山林中。

  再进这座山,席玉心中情绪复杂,就是在这里害得妹妹大病不起,也是在这里自己差点丧命。

  循着记忆,席玉很快找到那条小溪,也就瞧见了溪边的花,动手摘下几枝,正要离开,忽见溪水中有什么东西往下飘来。

  定睛看去,席玉愣了下,当即放下手中的花,跪伏在溪边,伸手去捞那顺水而下的东西。

  拿到手里,那物沾了水,沉甸甸的,淌下好些水珠,浸湿了席玉的袖口。

  “这不是我的帕子吗?”席玉展开那帕子,喃喃低问,“怎么在这儿呢?”

  帕子上的花纹他都熟悉,是他惯用的纹样,颜色也是他最喜欢的月白色。

  疑惑不解间,他抓着帕子,又捡过地上的花,站起身的同时,一声短促的嘶声突然入耳,席玉垂看过去,当即踉跄后退两步,不想后头就是小溪,一脚没站住,跌进了里头。

  扑通响过,席玉狼狈地跌坐在清澈的溪水中,下半身被水浸透,连同发丝都沾染了些水滴,顺着发白的脸颊下滑。

  “蛇……黑蛇……”他口齿不清地说着,手里的花和帕子散在溪水中,围绕着他。

  岸边的黑蛇抵开花丛,慢慢滑过来,脑袋抬着像在与席玉对视。而看到那双眼睛的一刹,席玉登时记起来,这是那天差点把自己咬伤的蛇。

  它张嘴咬过来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双金黄色的眼睛,跟金子的颜色一样,很凌厉,很吓人。

  席玉犹记得那时黑蛇的怖人,害怕得抖个不停,撑手想站起来。但溪中的石头很滑,手掌根本撑不住,反而令他再次跌进溪中。

  半张脸都没入水中,略带凉意的溪水疯狂涌进鼻子,席玉费劲地用手肘撑起自己,剧烈咳嗽起来,把整张失去血色的脸给生生咳红了大半。

  余光却瞧,那黑蛇身子一矮,竟然游进了溪水中!

  席玉也管不得别的,翻过身撑着就往另一头的岸边跑,发丝沾了水,凌乱地贴在脸上,脚边水花飞溅,惊响连连。

  这时一声狼嚎划破天际,惊飞了林中的群鸟,席玉脸色更加苍白,冷寒顺着脊骨爬上,心脏直坠谷底。

  远远望见,对面山石上磨着爪子,耸动尖牙的灰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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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玉:蛇!好怕,你不要过来!

  蛇蛇:我没有坏心思,只是想贴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