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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声音实在过于温柔,引得席玉不由悄悄探出脑袋,好在外面几人的注意力都不在此,席玉也才得以细细打量那女子。

  她生了双杏眸,眼底似含着汪碧水,盈盈把人望着,风拂过鬓发,发间簪得步摇都在轻晃。

  一颦一笑间尽显大家闺秀之风,得体到让人的视线忍不住停驻。

  席玉抬眼,就见惟康也在盯着那女子,久久地连自己已经从他怀里出来了都没察觉。

  “这里是三文钱。”女子解下腰间的荷包,从里面拿出三个铜板递给小贩。

  一时看人看呆了的小贩将将回神,倒也没立刻伸手去接,眼珠子在二人的面容上徘徊,当即一乐,“公子和小姐真是相配,看这容貌和气度,说是天生一对也不为过!”

  女子莞尔一笑,把钱又往前递,“我只不过见这位公子似是未带银钱,出手一助罢了,与他并不认识。”

  “哎呦!瞧我这张嘴!”小贩陪着笑脸,刚想去接那三文钱,眼前突然伸过来只手,从那插满糖葫芦的棒子里取下一只,之后拿着糖葫芦连头都不回就往桥下走了。

  小贩立刻睁大双眼,似是从未见过如此无礼的人,“这位公子好生没有礼貌,竟也不跟小姐你道个谢。”

  女子浅笑摇头,“罢了,不过萍水相逢而已。”

  小贩赞叹于她的好脾气,接下钱后又说了几句好听话这才走了。

  女子倩身立于桥面上,一双杏眸望着远处即将淹没于人流中的身影,这时身后忽然传来女子的唤声,带着急意,“小姐!”

  女子回首,另一边的桥下有个模样可爱的女子匆匆跑来,到她跟前,气喘吁吁道:“小姐!你又甩下我!”

  继而又问,“刚刚小姐在看什么?都没听见我喊你。”

  女子不知想到什么,杏眼藏笑,嫣然道:“一个很有趣的人。”

  黄昏残阳,城外一棵参天的大树下,男子单腿屈膝,席地而坐,手中握着支糖葫芦,身侧还窝有条蛇。

  一人一蛇望着天边即将落下的红日,余晖染红了整片天,像极了烈火灼烧时的热烈模样。

  此刻串着糖葫芦的签子近在咫尺,只要席玉偷偷地伸过头去就可以咬住,可不知为何他忽然没有那么想吃了。

  “你为何拿了糖葫芦就跑,明明可以跟那姑娘道个谢的。”席玉声音闷闷的,引得惟康侧目,“为何要道谢?”

  “道谢就能同她说上几句话,说不定能认识的。”

  惟康蹙眉,似是不解,“我为何要认识她?”

  席玉嘴巴快于脑子,脱口道:“我见你看她良久,以为你想跟她认识。”

  不知为何心里像是堵了口闷气,挤在里面,上不去也下不来,闷闷的,让人不舒服。

  这种感觉席玉从未有过,也不能消解,只愈看这坏蛇愈不顺眼。

  披着自己的皮,在外面逍遥,谁知道前几天他出去的时候都做了什么坏事。

  惟康对此没作解释,手中的糖葫芦一低,问道:“想吃吗?”

  席玉见他转移话题,心里忽地窜起股无名火,气道:“不吃!”

  蛇脑袋都转到了一边去,连看都不看那人。

  “既然不吃,那我便丢了。”他说得决然,席玉瞬间起了急,他其实还是想吃的,只不过心里不太舒服,食欲便没有那么强烈,可一听他说要丢,立刻就后悔了。

  “不—”

  蛇脑袋转过的瞬间,嘴前忽然顶过来个硬硬的东西,信子一舔,甜滋滋的味道漫开。

  惟康托腮,手里拿着糖葫芦轻抵住黑蛇的嘴巴,很精准的,像是早就猜到他会转过头来一般。

  惟康眯起眼,眼周盈有若有似无的笑,“还真是嘴馋。”

  残阳吐出的霞色把他整个人都包裹住,宛若薄薄的纱衣,朦胧了他眼神里的厉色。

  风一吹,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扰乱他额前的发丝,把最后那点冷淡也吹走,只留下星星点点的温柔,这模样就跟从前的自己很像了。

  席玉一时看得呆了,分明是自己的脸,可却又不太一样,胸膛里的东西突然跃动,撞击着席玉的大脑,一瞬糊里糊涂,好似什么都听不到了,只听见扑通扑通,狂跳不止的心脏。

  “张嘴。”

  席玉懵懵顺着他的话,张嘴后一颗果子瞬间进到口中,荡开不腻人的清甜。

  他合拢嘴想咬,尝尝接下来的味道,可那糖衣竟瞬间融化粘住上下牙膛,再无法动弹。

  席玉含着那果子,左扭扭头,右扭扭头,却怎么都不能让它下来,既然自己一条蛇不行,那就只好求助别人。

  他扬起蛇脑袋,含糊道:“帮…帮我。”

  哪知撞入眼的就是那人没能压住的嘴角,分明是在嘲笑席玉的窘状,“席玉,人心不足蛇吞象。”

  席玉听出来,这是上午读书时他教给坏蛇的话,不成想此刻被他用来嘲讽人。

  席玉怒了,用脑袋撞他的胳膊,意思是:坏蛇,让你再笑,我生气了!

  惟康不费吹灰之力地推开席玉的蛇身,正好瞧见他嘴巴周围淌下的清液,手一抬,便捏住了他的蛇头。

  “别动。”

  他伸出手指,小心勾着那黏糊糊的果子,轻轻一挑,果子便掉在了地上,瞬间染了灰,不能再吃了。

  席玉立刻合拢嘴,好受多了,刚要道谢,眼角余光却瞥见他拿着糖葫芦的手慢慢抬起,蓄着力,似乎要丢掉。

  “别!别丢!”席玉忙出言阻止,惟康挑眸瞧他,“怎么?还想再受罪?”

  “不是。”席玉使劲摇摇头,罪他当然是受够了,可……

  “可我还没尝到它的味道。”他声音低落了些,听得出来的可惜。

  听了这话,惟康举起那糖葫芦,似在仔细打量,接着又问,“你之前没吃过?”

  席玉摇头,一五一十道:“家中有规矩,明令禁止不得乱吃府外的东西,爹娘说那不干净,怕我吃坏了身体。”

  “那你为何只想吃它?”

  晚霞落在席玉的眼中,里面起了些不易察觉的失意与艳羡,“我偷偷见过竹青买糖葫芦给山月吃,山月很开心,说这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还有妹妹,妹妹也跟我说糖葫芦很好吃,所以我想尝尝。”

  做大户人家的少爷也并不像人们想象中那般风光,至少席玉是这么觉得的。

  身为席家的子弟,示于人前时要得体,有规矩,出不得半分错漏,不然就是丢了整个席家的脸面。

  爹娘总说出格的只可以有一个,席家再容忍不了第二个,所以席玉最后长成了别人艳羡的模样,只不过却忘了原本的自己又是什么样子。

  正想着,一瓣果子被人捏着递来,红嫩的山楂果肉翻着,外面还裹了层晶莹的糖衣,实在诱人。

  席玉咬住,这么一小瓣不会粘住牙齿,也不会卡住嘴巴,可以尝到山楂的酸和糖衣的甜,是个恰到好处的大小。

  跟他们说的一样,确实很好吃。

  心里痒痒的,席玉忍不住用脑袋蹭了蹭惟康的手背,“我今天很开心,吃到了糖葫芦,还看到了落日。”

  “谢谢你带我出来,所有的一切我都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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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玉:谢谢你,我很喜欢。

  蛇蛇:不如以身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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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大家记住这个姑娘,她并不是个普通路人,后面还得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