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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大好,府里的人都在埋头做事,未曾有人发现茂密树丛中倏然闪过的一抹黑色蛇尾。

  “竹青,你觉不觉得今天少爷有点怪怪的?”

  是山月。

  隐在树丛中的席玉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便停下了往前滑动的步伐。

  竹青是他的伴读书童,与山月一同负责他的起居,故而两人常常聚在一起。

  不过这倒是席玉头一次听见他们私下谈论自己,怪怪的,心底竟还涌起股子隐秘的新鲜感。

  “你也感觉到了?少爷今天好像很冷漠,刚我跟少爷打招呼,他都没理我。”

  山月长叹道:“你这算什么,今儿我送少爷去陪老爷夫人用早膳,跟他说了一路的话,他不仅没理我,还总是瞪我。”

  “啊?”竹青语气万分惊讶,“少爷…瞪你?!”

  话里还透出股子惊恐。

  席玉想要扶额,但没有手,只好快速摇动蛇尾巴来缓解心中的无奈。

  也不怨他们觉得奇怪,席玉以脾气温和,长相俊朗,才华横溢,闻名于淮南。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是世人对席玉的印象。

  一个如此温煦的人怎会做出瞪人的举动,实在是太失礼了。

  都怪那条傻蛇,不知还要闯多少祸事出来。

  席玉不愿再听他们谈论这些根本不是他所做的举动,于是蛇脑袋伏地一转,长长的蛇身子也跟着一动,就往别处滑走了。

  他这次偷偷溜出来,是要去找亲妹妹—席灵。

  她胆子大,在其他女子都春心萌动,要寻如意郎君的年纪,却当上了淮南的守城女将军。

  平日里也没别的喜好,就喜欢研究些怪力乱神的事情。

  往日席玉总是斥她没个女孩子模样,要她抛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去学些琴棋书画来陶冶性情。

  如今却不得不庆幸,还好她没放弃这个喜好。

  不过席灵向来很忙,不常在家住,只偶尔休沐的时候才会归家待上几天。

  今日不巧,正是席灵休沐的最后一天。

  思及此,席玉心里有些发慌,如今天光大盛,席灵怕不是已经走了吧。

  心里一慌,滑动的速度就变快了些。

  这时身后的交谈声又起,“竹青,你看那黑黑的是什么?咻一下的就过去了。”

  什么黑黑的?

  席玉边滑边想,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竹青颤着嗓音,破了喉咙般大喊道:“啊啊啊,是蛇!!!”

  席玉被他这一嗓门吓得小蛇心脏差点跳出来,下意识张口要斥,却猛地反应过来他们在说的蛇其实就是自己。

  纷乱的脚步声骤起,还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席玉心跳如鼓,在高高又密集的树丛中跟无头苍蝇般到处乱滑。

  寻到光亮处,一头挤了出去,面前突然堵过来好几双靴子,还有的抬脚想要踩过来。

  席玉大惊失色,“住脚!”

  落在毫不知情的仆从眼中,就是条大黑蛇突然窜起,威胁性十足地“嘶”一声,血红的蛇信子从两颗尖尖的毒牙中吐出,金黄色的瞳孔都变成尖利的一竖,看起来骇人极了。

  有人惊慌拦道:“别靠它太近!看起来是要攻击人了!”

  围在前面的几个人立马退后了好几步,隔着段距离与席玉遥遥对峙。

  席玉也从这些人中看到了吓得直哆嗦的山月和竹青,两人抱在一起,眼中饱含晶莹。

  “山月,竹青。”席玉边喊着边凑过去,“是我啊,你们的少爷。”

  哪知他一动,俩人喊得更大声了,“啊啊啊啊!蛇!救命啊!”

  望着这些人惊恐畏惧的表情,席玉总算明白了什么,合着别人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有那条坏蛇能听得懂。

  还不及多想,一道虎里虎气的喊声破空而降,“我来了!黑蛇哪里跑!”

  咚咚咚的脚步声震得整个蛇腹都在颤抖,之后黑影蓦地闪过,还在发愣的席玉就叫个大网子兜头给套住了。

  “嘿嘿!抓到了!”

  脆弱的蛇脑袋被人抓住摁紧,蛇腹也叫五指抓得死紧,好像整个胸腔都被挤压得变了形,无边的痛楚蔓延,能得到的呼吸愈来愈少。

  被人拿捏住七寸的滋味,席玉这次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

  跟这人一比,那条臭蛇的力度真是轻柔多了,起码不会像他这样使劲按着七寸的命穴。

  疼,疼死了。

  席玉死命挣扎起来,耳畔却有人大笑道:“哈哈哈,这蛇还想逃!到了我手里,可没有能够跑出去的。”

  山月担忧道:“大虎,你先别笑了,先把这玩意给丢出府,少爷最怕这东西了,一会叫他看见就不好了。”

  大虎不赞同,“丢了多可惜,我看这蛇个头体型都不错,跟别的蛇好像不太一样,拿来泡酒刚好。”

  泡酒?

  席玉更慌张了,泡酒不就等同于淹死,他可不能这样死,不然真就让那臭蛇鸠占鹊巢,占了他的亲人和身份。

  拼尽全力地扭动身躯,席玉甚至试图张口去咬,可换来的却是愈发强烈的窒息感,身体像是被攥紧的布帕子般,即将被拧成股绳,挤出五脏六腑。

  意识游离之际,山月蓦然惊声道:“少爷!你怎么过来了?”

  没人应声,席玉却像枯木逢春般有了希望。

  抓着他的人也是一惊,携着席玉转了个身,席玉这才得以看清对面人的脸。

  依旧是冷,冷得跟把开了刃的宝剑似的,叫人不敢直视。

  席玉却管不得这么些,拼命求救道:“救我!救我!”

  不过他忘了一件事,他的蛇嘴巴正被人死死摁住,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

  “少爷,还是别看了,省得你晚上做噩梦,我们回屋吧。”山月劝道。

  那人却没动,凉凉的眼神很淡地扫过来,好似只是不经意间的一瞥。

  但席玉无比清楚,他认出了自己,于是不停地转动蛇瞳。

  “你们在哪儿抓到它的?”

  看似平平无奇的一问,席玉心里却咯噔一声,瞬间明白了他问这话的目的。

  山月指过旁边的树丛,自然回道:“树丛里抓到的,不知道是从哪儿溜进了府里。”

  这话一落,席玉就看见面前的“自己”唇角勾动,上挑出个很浅的弧度,但却像把利剑,洞穿了席玉的整颗心脏。

  “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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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蛇蛇:杀了吧。

  席玉:你将失去一个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