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玄幻奇幻>春寰赴雪>第57章 因果错

  “莫姑娘,你别担心。”秦思文温声安慰,“我看这里的魔修不像是在搜捕花月族,已经逐渐散去,莫公子应当是安全的。”

  “可是这里这么大,我们要怎么找?他一定躲在哪里,说不定此刻已经回朝梦玉或是空杳山找我去了。”

  秦思文道:“我已告知沈师兄,若是莫公子真的回了空杳山,他会立即通知我们。其实像莫公子这样义胆侠肝的人,在下是最为敬佩的。那么多人中,独莫公子愿舍身犯险,以救他人。而莫姑娘也不离不弃,一定要寻到莫公子,足见你们姐弟情深。在下也帮不到什么,只能助姑娘竭力找回亲弟。”

  莫橘夏道:“你怎么能是帮不到什么呢?没有你,我也进不了禁地,也不会知道来这里找惊春。秦公子,你千万别自谦,等找到惊春后,我一定好好感谢你。”

  “对莫姑娘不至一无是处,那便是在下的荣幸了。”秦思文的眼神追随着莫橘夏,犹豫了一下,谨慎着开口,“莫姑娘率直任情,在下实在敬仰。姐弟二人都如此优秀,想必追求之人颇多?不知道莫公子有无定下哪家姑娘?像莫公子这样品性高洁之人,倒是难求。在下偏私多嘴,有一堂妹,若莫公子还无良缘,二人倒是可以见见。”

  于谈情说爱一事上,莫橘夏是一把好手,怎会听不出秦思文是借莫惊春来打探她的婚事。可她往日便阅群英,如今却害羞起来:“我这个做姐姐的尚且没有着落,他不过十五,过段时间才行朝梦玉的成冠礼呢,还不着急。”

  二人边找边谈,既谨守礼节,又情愫暗生。秦思文又夸了面莫橘夏好一段话,莫橘夏愁意稍减,不觉也文雅起来,回道:“当不起秦公子这般赞许,我……”

  “姐姐?”

  窄巷里,莫惊春坐在墙边,啃着一个馒头。一张脸脸脏兮兮的,兰雪正用袖子给他擦。

  但凡再落魄一点,他就是街头乞丐。莫惊春见莫橘夏看过来,从怀里掏出另一个馒头:“我才偷来的,还热着,你吃吗?”

  哪怕莫惊春换一个相遇方式,莫橘夏都要泪洒长街、涕流满面。可谁能告诉她这个破破烂烂的球是什么人?自己偷馒头吃也就算了,还问自己吃不吃。秦思文才说莫惊春风骨难得,就遇上这么一个不聪明的玩意,她的面子往哪里搁?莫橘夏恨不得就地坐化,她现在不找这个弟弟了,还来得及吗?

  “嗯……这位就是莫公子吧,果然……果然是不同凡响。”秦思文把莫惊春搀扶起来,“莫公子受苦了,莫姑娘为了找你,也是奔波了好几日。现下终于找到,你们姐弟二人也算团圆了。”

  “是、是!”看见莫惊春一条腿没缺一只手没断,莫橘夏是一点也不担心了。她把莫惊春拉过来,咬牙切齿道:“好弟弟,你真是受难了!难为你吃这些白馒头,姐姐回去给你做饭。”

  莫惊春又咬了一口馒头,咽下去道:“姐姐,你会做饭吗?以前在家不都是我做的吗?”

  莫橘夏尴尬地笑笑,对秦思文道:“他就这样,老是爱捉弄我。”

  秦思文道:“姐弟之间多有玩闹,正说明莫姑娘与令弟感情甚笃。”

  “姐姐,这是谁啊?”莫惊春道,“才过几日,你就——唔唔——”

  莫橘夏捂住莫惊春的嘴:“这是空杳仙宗的秦思文秦公子,我能找到你,可全靠人家。你可得好好感谢人家,知道吗?”

  “唔——”莫惊春连忙点头。

  莫橘夏冲秦思文笑了两声,放开了莫惊春。

  孙府。

  莫惊春走后许多日,虞粲也没动莫惊春的头发。他倒是时常把瓷瓶拿出来端详抚摸,但迟迟没有改变自己的容貌。

  这日,孙府上下都去了郊外的寺庙祈福,孙夫人以虞粲面貌丑陋,恐冲撞神灵为由,不让他出门。虞粲对此取之不得,但孙夫人的话他还是在意,他想着想着,就把莫惊春的头发拿了出来。

  这头发很滑,在月光下,像绸缎一样。虞粲难受起来,他遭了那么多罪,别人却什么都是最好的。他坐到镜子前,把那缕发丝碾碎,混到了药水里。

  做完这些,虞粲又犹豫起来。他怕自己空欢喜一场,但就他母亲每日好转的状况来说,翁齐焱的药的确有效。他拿起药瓶,自己最大的损失也就是这场空欢喜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他摸上长了红斑的半张脸,一仰头,把药水一饮而尽。

  喝完后,镜子里还是那张原原本本的脸,没有一点改变。虞粲泄了气,倒回床上,把自己蒙了起来。他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似乎梦到了什么,却记不清楚。他醒了就在床上愣了会儿神,搞不清自己为什么要痴心妄想。最后失落地坐了起来,下床收拾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的屋子。

  一件衣服搭在镜子边,虞粲弯下腰去拿。今夜月光正好,照得屋子里不点灯也能看见。虞粲的余光扫过镜面,似觉少了什么。他一回想,镜子里的人脸上似乎没有那一片红。

  虞粲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慢慢松开指节,刚捡起来的衣服顺着桌台滑落。他却不管这些,因为镜子里映出了一张风华无边的脸。

  这张脸少说也与莫惊春有九分相似,若是只扫一眼,别人必然要把他和莫惊春当成同一个人。然而也有地方未做改变,虞粲看着自己眼下的泪痣,莫惊春的痣他也曾观察过,长在鼻峰右侧。他用手指蹭了蹭这颗痣,心底有了一种踏实的感觉。在这压抑的庭院里,他终于有朝一日开怀笑起来。他欣喜地摸摸自己的脸,翻开衣柜,认真挑选起衣服来。

  他的衣服大多是暗色,也旧旧的,很多还有缝痕补口。唯有一件鲜红亮丽,是虞母去年给他的生辰贺礼。虞粲把它挑出来,放到自己身前比划。以往他从来不穿这身衣服,一是色彩太过打眼,孙奕绍看见了又要没事找事,二是虞粲觉得原先那张脸,也不大配这身衣裳。

  但此刻不同了,虞粲迫不及待地把它换上。现下时辰还早,虞母大抵还没睡,府里也没什么下人,他正好可以给母亲看看。他照了照镜子,容貌是变得好看了,可耳后被孙奕绍打出来的伤却没有消退。这大概是唯一美中不足的缺憾。可他的身体从来不留疤痕,虞粲摸了摸那道伤口,安慰自己不多时就消掉了。

  他开心地去推门,门外却传来一个人的脚步声。虞粲的脚步顿了顿,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来这里的除了孙奕绍还有谁?虞粲有些不知所措,这人不是该在寺庙陪孙夫人吗?

  寺庙冷冷清清又没个消遣的地方,孙奕绍哪里呆得住,拜神还不如他回来逗虞粲这条家犬有意思。他手里提着酒壶,醉醺醺地推开门,叫道:“虞粲,滚出来!”

  虞粲开始不住地发抖,正想躲起来,孙奕绍却已经发现了他,朝他走过来。

  “你是谁?”孙奕绍看得呆了,他摇摇晃晃地上前,“哪里来的美人?”

  他拉住虞粲的手,朝空荡荡的里屋望了望:“虞粲呢?他又跑哪儿去了?”

  虞粲看着孙奕绍这副样子,根本不敢说话。孙奕绍把他往里面拽去,笑了一声:“算了,有你在。你陪我喝会儿酒吧。嗯,小美人?”

  孙奕绍除了好赌,还常在秦楼楚馆厮混。虞粲深知他的癖好,有时他跟那些姑娘小倌在内屋,虞粲就得在外面等着他。虞粲对孙奕绍有着深刻的恐惧,眼瞧着这人的手在自己身上四处摸,他怕道:“少爷……”

  这声音很是耳熟,孙奕绍是醉了,但还没醉倒不省人事的地步,他皱起眉头:“虞粲?”

  虞粲推开他,朝门口退去:“少爷。”

  孙奕绍弄翻了酒杯,酒水洒了他一身。他摸了摸酒痕,有些惊讶地舔舔嘴唇,命令道:“过来。”

  虞粲怎么肯过去,他摇摇头。孙奕绍见他不从,便自己朝虞粲走过去。虞粲推门就跑,却被孙奕绍揪着头发拽了回来。

  他被孙奕绍扔到地上,孙奕绍拂开他耳边的头发,一道鞭伤撞进了孙奕绍的视野。这确是虞粲无疑,孙奕绍喃喃道:“怎么变样了?还变的这么……勾人。”

  莫惊春的相貌堪称俊美,虞粲仿他,自然随他。可莫惊春却偏俊之一字,虞粲更取美之一字。哪怕是伤痕满身,莫惊春也只会让人想敬想爱。可虞粲的那双眼睛原本就近乎凝睇含情,在这幅容貌的加持下,更显我见犹怜,和莫惊春是一种姿容,两处情貌。这便是二人最大的不同,莫惊春与湛若水在外表上毫无相似之处,一身骨气却如出一辙,虞粲与莫惊春几乎是顶着同一张皮囊,气质却千差万别。

  真要单说美,虞粲这副模样比莫惊春更招人,尤其是对孙奕绍这样的衣冠禽兽而言。他见莫惊春不一定生出邪念,见了眼下的虞粲却未必。孙奕绍细认之下还是从这张脸上看出虞粲原本的影子,他凑近虞粲,轻声问道:“你的脸是怎么回事?给你娘寻药,难不成还遇到了什么高人,把你的胎记给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