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玄幻奇幻>春寰赴雪>第54章 机缘巧

  “知道就好。你在账房见了爹一面又如何?爹还不是不搭理你?”孙奕绍笑起来。很多时候他打虞粲,不过是想泄愤撒气,根本不是因为虞粲做错了什么。他扔了鞭子,在虞粲身前蹲下:“耳朵伤着了?还听得清话吗?”

  虞粲小声道:“听得清。”

  “那就行。”孙奕绍道,“我还没玩够呢,可不想你变成聋子。不过,爹要是看见你脸上的伤,问起来,你怎么说?”

  “是我套车时马失控,不小心被马鞭抽到的。”虞粲垂下眼睑,“跟少爷没有关系。”

  孙奕绍很满意他的答复:“行吧,今日就放过你。”

  可他还没走,一副等着虞粲感谢他大恩大德的姿态。虞粲只好捧着他:“多谢少爷。”

  听了这话,孙奕绍才站起身,慢悠悠离开了这座破败的屋子。

  虞粲保持着那个姿势,在原地蹲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他才站起来。行动间牵扯伤口,很不好受。

  “那个……你没事吧?”莫惊春和兰雪已经从水缸里翻了出来,双双站在门外。莫惊春道:“我会治伤,正好身上还有些草药,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看看。”

  虞粲却道:“不用了,托你们的福,我还得重挑一缸水!”

  “不用不用,我替你挑。”莫惊春赶忙道。

  “你挑?”虞粲语气冲得很,“你还嫌我被打得不够惨?你去挑水被他看见,有我什么好?”

  虽然方才虞粲并不怎么叫喊求饶,可莫惊春还是能听到里面是什么情况。他想帮帮虞粲,赶跑孙奕绍,可这样做也只能免虞粲一顿打,如若不能彻底改变虞粲的境遇,往后孙奕绍报复起来,只会叫虞粲的日子更难过。莫惊春不了解情况,虞粲让莫惊春躲起来,莫惊春也只好依言办事。他抱歉道:“真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一点儿也不麻烦。”虞粲阴阳怪气道,“你们要是能赶紧走,可就更好了!”

  莫惊春道:“是是,我和他立马离开。我们从后面走,不会叫这里的人看见的。”

  说着,莫惊春一刻也不敢耽搁,被兰雪扶着转身离开,心里盘算着是不是什么时候再回来看看这个人。可没走两步,虞粲又叫住他们:“你们就穿这身走?”

  莫惊春疑惑着转身,虞粲丢给他们两套衣服:“将就穿吧,比不得你们这一身好。”

  他与莫惊春身形相似,他的衣服,莫惊春完全能穿。而有的衣服也不大合虞粲的身,略宽大些,给兰雪也合适。虞粲把二人叫进里屋,在旧瓷盆里搭起火,供二人取暖烤衣服。

  他搁了两杯冷水在桌上,等他们穿好衣裳自己来喝。可他一边这样做,一边又暗自腹诽,这两人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应当早喝饱了才对。虞粲手上背上都是伤,不好去见母亲,自己也懒得走动,索性就在桌边坐下。

  莫惊春换上了虞粲给的麻布素衣,他没有穿外袍,虞粲看向他的时候,他正好对着缺了一角的镜子理自己的湿发。

  奔波逃亡加之游水闭气,莫惊春的发扣早就掉了,头发乱糟糟的缠在一起。有两缕头发贴在脸边,被他顺手捋到耳后。一行水自额前滑下来,莫惊春许是没料到,被它弄进了眼睛。他有些不舒服,眨了好几次眼睛,睫毛随之扑闪,眼角流下一滴受到刺激而产生的泪珠。

  主人动作随意,并不细心收拾自己的凌乱,额角甚至还有血糊糊的伤口,可哪怕就是这样,这张脸也俊朗无双。湿漉漉的头发没有叫这副面容减少荣光,反而透出一种天然的气质。

  自看见莫惊春的第一眼起,虞粲首先注意到的就是莫惊春的脸。居然真有人长着这样好看的一张脸,他默默凝视着莫惊春。这些伤痕落到他身上,只能更惹人嫌,可在莫惊春身上,居然多了几分残缺的美丽。水滴进眼睛里都能叫他作出一副楚楚动人的样子,偏偏这人还一点也没有察觉。

  莫惊春理顺头发,披上虞粲的衣裳:“真是多亏你了,你人真好。”

  “我人好?”虞粲看着莫惊春,怪异地反问。

  兰雪靠近莫惊春,伸手把莫惊春被外袍遮盖的头发理出来。莫惊春偏头看了看他,笑道:“不然呢?”

  虞粲不答话,他沉默一会儿,道:“你是花月族的人吧?”

  “你认得?”莫惊春惊讶道。

  “很难吗?”虞粲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你脸上有银色的弯痕。花月族的人,不都有吗?”

  莫惊春摸了摸脸,承认道:“对,我是。”

  虞粲的眼眸里映着莫惊春的倒影,上下转了转,他冷道:“听说花月族人无论男女,都长得很美。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被夸了,莫惊春本该笑笑,可他听出虞粲的话暗含怨怼。这种怨怼源于虞粲自身那并不好看的容貌,莫惊春要是在这种时候得意,那可真是不大聪明,也没有丝毫同理心。于是他道:“传闻罢了。”

  他有心帮帮虞粲,谨慎道:“冒昧地问一下,方才那个,是这家的主人吗?他为何……为何那样对你?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是觉得你要是能跟我说说,没准我能帮上你。”

  “你帮我?”虞粲道,“你有钱吗?”

  莫惊春愣了愣,摇头道:“没有,但我可以回……”

  “没钱你要怎么帮我?”虞粲看着莫惊春的神情,“怎么,我问这话你很惊讶吗?我不像个爱钱的人?花月族虽然隐居山野,也没穷到这份上吧?你手上那个银镯子,不值点钱?”

  兰雪道:“那个是他的法器,不能给你。”

  虞粲呵了一声,大抵是在嘲笑莫惊春装模作样。莫惊春摸着手腕上的雕花银镯:“不好意思,这是我的佩剑,你要是想要的话……”

  银镯灵光一闪,两支银箭落到桌面上。莫惊春把它们推给虞粲:“这虽然是银子打的,但是没有灵火,也熔不了。你把它们拿去灵宝阁,那儿的人应当会给你换钱。”

  “不必了。一点点钱,能够什么?”孙奕绍隔三差五就来他这里搜,虞粲藏了好几回金银细软,都被他搜到。光是拿走还不算,一顿好打也是免不了的。虞粲根本没想要莫惊春的钱,他不需要人的施舍和怜悯,尤其是这些同情还来自一个好看得让他生气的人。

  莫惊春不能算绝色,更谈不上倾国倾城。这二词多写女色,莫惊春的五官却硬朗得很,叫人一看便知是个男子。可硬朗之下,又多俊美,一双眉较寻常男子的更细,非追风二字不可形容。眉下双眸则如阳下春水一般亮堂堂的,他又自在惯了,浑身一股灵逸之气,这才成就了他的世间无二。

  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都正好是虞粲所向。虞粲幽幽盯着莫惊春:“不要天真地想去帮谁,没意思得很。”

  莫惊春受了他的教训,若有所思道:“哦。”

  “你身上有伤吧?”三人共处一室,又都是男子,莫惊春换衣服的时候,虞粲或多或少瞟到一些,“你可以留在这里养伤,我也不管你怎么来的,只要别被人看见,都无所谓。”

  “你肯让我们留下?”

  虞粲站起身,翻出一件兜帽斗篷穿上:“他这几日不会再来了,这屋子也旧,你们爱住不住。”

  说罢,他再也不管莫惊春和兰雪,走出了门。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屋内的妇人听到动静,喊道:“粲儿?”

  “是我。”虞粲应着走进内屋,一个妇人躺在床榻上,正艰难地仰起半个身子朝他这边张望。

  妇人咳了两声,问道:“你披着斗篷干什么?外面很冷吗?”

  “赶马吹风,才回来,一会儿回屋脱。”虞粲撒谎道,“娘,蔡郎中换的新方子有用吗?”

  妇人脸上却没了方才听到开门声的欣喜,她声音低低的:“他们又欺负你了。”

  这话说得肯定,不带疑问。虞粲坐到床边,给妇人理好被子:“没有。”

  虞粲每每伤在不好见人处,都想方设法把伤口遮住才来见他娘。妇人何尝不知,她默默垂泪:“是娘对不起你。”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虞粲擦掉他娘的眼泪,“你再这样,我可走了。”

  孙奕绍有事无事都爱差遣折腾虞粲,虞粲鲜少能有空档来看他娘亲。而这种空档还多是在孙奕绍打骂他之后,二人相见的次数当然就更少了。妇人好容易盼到虞粲来一次,母子二人话都还没说两句,哪里想他走,她挽留道:“娘错了,动不动就哭,也怪扫兴的。”

  她挣扎起来,从枕头下拿出一件灰扑扑的衣服:“前几日给你缝的,颜色不大好看,但料子好,你拿去穿。”

  这衣服摸上去滑柔得很,即便颜色不佳,不像是虞母能有的东西。虞粲问:“谁给你的?”

  妇人犹豫着开口:“前日夫人来了,在我这儿坐了会儿。”

  提起这个人,虞粲的心气就不顺。这母子俩,连带着那个孙老爷,三个人加在一块儿都凑不出半颗好心。

  “不是让你少见她吗?她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