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玄幻奇幻>死亡即出狱>第117章 宇宙岛

  既美好也残忍

  夕阳下, 寂静办公室内,搁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个不停。

  这阵吵闹将昏昏沉沉的陈岁安吵醒,他慢慢从地上爬起, 垂着头, 像个泄气的玩偶娃娃,手指颤抖着反反复复滑动了很多次,在最后一秒接通。

  “喂。”声线嘶哑无比。

  “听说你今天见了很多人,感觉怎么样?”贾斯帕在电话那头问......等了会儿没有等到回应,顿了片刻又说, “现在来一趟会议厅。”

  “好。”

  陈岁安挂断电话,拖着疲倦步伐迈进休息间的盥洗室,将水温调到零度,然后把整个脑袋埋进水里,在冰冻的刺激下缓和清醒了不少。

  门外有人敲门,是荀回。

  “部长您要在办公室用晚餐吗?是否需要送上来。”

  陈岁安慢慢擦脸, 慢慢将衣袖拉低遮住鲜血淋漓的皮肉,他眉眼还是湿的, 慢吞吞走出去。

  荀回站在门边一脸真诚,又问了遍, “部长您要吃晚饭吗,需要送上来吗?”

  “不饿。”陈岁安缓缓摇头, 拿起衣帽架上的骆马毛呢子大衣套上, “你早点下班。”

  荀回下意识回避, 又停下脚步,小心翼翼试探问, “您是不是不舒服。”

  陈岁安明显一顿, 拿起桌上手机揣在兜里, 气息很微弱。

  “很明显吗。”

  “是的......您脸色看起来很苍白,啊。”荀回惊叫起来,指着陈岁安嘴角,“您刚刚吐血了吗,嘴角有血!”

  这下陈岁安都不愿意回答了,只说,“麻烦让开一下,谢谢。”

  然后他侧身走出了办公室,电梯一路往下,在大厅和前往停机坪的路上许多部员驻足恭敬跟他打招呼,他淡然点头,然后消失在昆机关闭的舱门里。

  他那么高,背影在夕阳下拉着长长的影子,萧瑟秋风一吹,那么孤独那么单薄,像快要蒸发。

  宇宙岛新起了很多大楼,是实验室。

  这些年甘心献祭的贾斯帕——也就是机制,毫不顾忌开设许多ERV实验室,对外宣称ERV病毒有后遗症可能会在人体潜伏许多年,哪怕当年他苦心孤诣制造出的大气传播的血清只能解燃眉之急,为了全人类着想他需要继续研发。

  盲目的信徒们不疑有他,争着抢着提供自己身体组织以供研究,后来机制规定捐献者每月可以领固定薪水,久而久之,这一行为衍生出新职业,也衍生出许许多多的实验室大楼。

  陈岁安漠然地望着脚下这座生机盎然、繁华热闹的城市,他一言不发,独自穿过。

  半小时后会议厅到了,他特意避开圆形广场,绕道到地下进入。

  机制早已等候多时,坐在圆桌前,十指交叉好整以暇地望着陈岁安。

  这里是一切开端,在这里陈岁安曾经故意制造监狱星球动乱只为了见赵渡一面,在这里赵渡也曾在这里单方面殴打过程逸,只为逼问机制联系方式。

  现在机制就在这儿好好坐着,身后站着持枪警戒的白色制服。

  24年了,什么都没改变,什么也都变了。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坐。”机制指指下方高背椅,陈岁安拉开椅子坐下。

  “回来感觉怎么样?”机制像个长辈那样关心晚辈那样,“有没有不习惯。”

  “还行,没区别。”陈岁安再次扯了扯大衣袖口。

  “呵呵,确实应该没什么区别,不过你既然你已经回来就要把服刑的事情忘记。”机制说,“最近除了执行部部长一职,我决定交给你一些其他事情做。”

  “您说。”陈岁安低眉顺眼。

  “仅靠民众捐献提取ERV太慢,我需要鲜活肉.体骨髓提取。”机制说,“但是贸然造成大批民众失踪不太好办,涉及范围太广,而你能力最强。”他停顿下来,偏头端详着陈岁安,“你最多一次能抹去多少人记忆?”

  陈岁安答:“没有试过,不过我会尽力。”

  “好,那就先从流浪者下手。”机制继续道,“暂时需要两万人。”

  “您多久要。”陈岁安指节有点发白,“宇宙岛也许没有这么多流浪者。”

  机制笑呵呵地说:“两个月内,没有流浪汉就创造,收集完整后把他们带到实验室提取,提取完毕后你再用熠耀烧掉,不难吧?”

  陈岁安轻轻眼睫颤动了下,抿了抿嘴唇,“我已无法使用熠耀了。”

  “哦?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可能需要看看医生。”

  “既然这样你先办第一件事,至于第二件处理尸体的事暂时交给裴瑎去办。”

  “好。”陈岁安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他站起来,垂着眸子,“如果您没有其他交待的事我先走了。”

  “等等。”机制叫住他,饶有趣味的勾起嘴角,慢悠悠道:“见过赵渡了吗?”

  “没有。”

  “如果见到他你该怎么做。”

  “远离他,纠正他。”陈岁安如是回答。

  机制待陈岁安说完后就那样静静凝视着他,好半晌才说:“记住了,你的靠近只会害死他,害死每一个爱你的人。”

  陈岁安默默点头,“我知道。”

  少顷,他怎么来的怎么离开,昆机飞跃地平线,在满天霞光中飞往北半球。

  三万英尺的高空,恍惚间,陈岁安望着染霞的天空,出神的望着。

  这一幕恍如经年,这霞光也宛如一鞭子抽进眼底,抽得他遍体鳞伤。

  像火,又像当年站在小楼铁栅栏前风尘仆仆赵渡的背后。

  暮色四合,小楼灯火通明。

  陈岁安在玄关换鞋,穿过长廊行至客厅,下意识往落地窗外看了眼。

  这场景和当年太像了。

  沙发上仍然坐着郁弥清和郁段陈邈,不过多了一人,多了一名家庭医生。

  “先坐下,我不问你什么,让医生给你检查身体。”郁弥清说。

  陈岁安一声不吭坐在当初的位置,渐渐天彻底黑了,他再也无法穿透落地窗看到外面院子,因为光可鉴人的落地窗只映照这屋内自己,所以他移开目光。

  检查进行的很慢,很细致。

  从头发丝到脚趾全部都被高精尖的生命检测仪器扫过,除了小臂有新鲜外伤之外,他这具身体健康状况良好。

  郁弥清没有问小臂伤口是怎么造成的,不过他事无巨细问了医生许多,医生什么都说好,只是隐晦的再三建议让心理医生再来检查一遍。

  陈岁安就这样端坐在沙发上,也不开口讲话也不动,像石化像睁着眼睡着。

  陈邈和郁段默默交换视线,都不敢多问一句。

  医生走后,郁弥清说:“现在这里没别人,告诉外公十八层地狱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人都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都在等陈岁安回答,他们不知道,他们永远不会等到答案,陈岁安永远不会回答。

  “我累了,你们走吧。”陈岁安头也不回的往楼上走。

  郁弥清赶紧给陈邈使了个眼色,陈邈腾地站起来,“哥我想搬来跟你一起住!”

  郁段也站起来,“大侄儿,舅舅也想在你这里玩几天。”

  郁弥清瞪了眼郁段,“你捣什么乱。”

  “什么嘛,这臭小子可以在这里住,我就怎么就不行嘛。”郁段悻悻坐回去。

  陈岁安知道,他们是想将自己看住。

  “随便。”他继续上楼。

  陈邈还在客厅大喊,“我是说跟你一起睡!”

  “随便。”

  陈岁安消失在旋转楼梯尽头,他走进书房第一时间拉开抽屉,里面的遗书和珍珠都已不见,他又关上走出。

  ——嘭——咔。

  楼上卧房关闭。

  于此同时小楼前铁栅栏打开。

  “你确定是这儿?他不住雪莱大陆怎么住这里?”陈斐稳稳端着枪,枪口抵着赵渡后心,两人在院子里缓慢移动,下一秒,陈斐透过落地窗清清楚楚瞧见里面众人。

  “天!!!!!!!”

  陈邈疑惑回头,望着落地窗里早已成年的自己,“我怎么听到了二姐的声音,不是产幻了吧??”

  ——砰砰砰。

  有人砸门了!

  屋内三人齐刷刷回头。

  门外。

  “开门开门!!”

  这熟悉又陌生的声线直接惊得屋内三人通通没动,谁都没有回过神来!

  这怎么可能?!

  院子里,赵渡无奈叹息一声,捡起草地上的微冲拎在手上,来到门前。

  “麻烦让让。”

  陈斐不明觉厉的让开一步,只见赵渡有条不紊的输入密码。

  “——叮,门已打开。”

  “......”

  门刚自动弹开,郁弥清、郁段、陈邈三人恰好来到门前!

  三人差点惊掉了下巴。

  这是什么奇异组合?

  赵渡不是找陈岁安去了吗,怎么带回了陈斐???

  陈斐激动到一个飞扑扑进郁弥清怀里,又跳下来抱住郁段,接着重重捏了把陈邈脸颊。

  “外公,舅舅,弟弟。”她嗓门洪亮,规规矩矩一站,“我回来啦!!”

  此时三人还没过神。

  “你你你你你!!!”郁段口吃。

  陈邈大舌头:“二二二二二姐!”

  郁弥清最冷静,先是欣慰地问了陈斐两句怎么回来的、怎么突然回来,大致了解了下情况后,他看向赵渡,眼神无奈,“你们先进来。”

  赵渡跟在后头,鞋都不换只是问:“外公,他呢,彭钰童说他回家了,他现在在楼上吗?”

  陈斐转转眼珠,“外公?你真是陈岁的......爱人?天,你们结婚了?”输入密码是她清清楚楚看到赵渡手指上的情侣对戒。

  “我的天,我才离开几年他居然结婚了!他在哪,快点叫他下来迎接我!”

  陈邈才高兴两秒瞬间又跨下脸,摊手对赵渡说:“姐夫,我哥在楼上。”

  陈斐更加惊异了,指着赵渡:“姐姐姐姐夫?”

  陈邈挠挠头:“反正不是说来话长,你就当没听见。”

  赵渡越过众人,毛躁地往楼上走。

  郁弥清喝住他,“你先回来,我有事情跟你说。”

  陈岁安近在咫尺,他们真正分别了24年,现在只隔着楼梯。

  赵渡按捺下激动的心情,跟着郁弥清来到客厅,郁段陈邈陈斐也跟了过来。

  三人抱成一团,一会哭,一会笑。

  陈斐说陈邈长高了,陈邈说二姐你更漂亮了,郁段说你俩好煞笔。

  这边沙发,赵渡跟郁弥清坐下。

  “您说。”

  郁弥清斟酌了好一会儿,才道:“他极有可能在十八层地狱经历些事情,所以导致现在的他性情大变,他现在视机制为主宰,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郁弥清按住赵渡手腕,“我们没有问出什么,不过刚刚医生来过,身体没有异常,小赵......这些年谢谢你替我帮他保管身体。”

  “医生说没问题,那您这是?”赵渡不解。

  “现在他回来了......你也回来了,明天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吧。”郁弥清长叹一声,“希望有用。”

  这句话里包含的意味深长实在无法忽视。

  “彭钰童通知你没有?”

  赵渡微顿,抿着嘴唇,“知道,他不想见我。”

  “那你打算怎么办?”

  “外公,无论他想不想见我,我都会跟他在一起,无论他经历了什么我也会医治好他,这不是24年前,从现在开始,我向您保证他不会再受一点伤。”

  陈斐听了几耳朵,扭脸问:“什么伤不伤的,你们在聊什么?”

  陈邈接话:“二姐你先别问,等姐夫......等哥的男朋......等赵渡和哥和好,你先什么都别管。”

  接着赵渡什么也听不下去起身就要往楼上走,郁弥清也不拦了,就在这时楼上房门开了,整个客厅霎时安静下来。

  一阵熟悉、虚浮的脚步。

  这道不轻不重的脚步简直镌刻在赵渡骨子里,他瞬间就停止动作站定在楼梯口,紧张到深呼吸,紧张到背脊僵直双手捏拳,在血液流速到微微眩晕的感觉里静静等待。

  脚步声由远及近。

  赵渡读着秒。

  五秒,精准的五秒,陈岁安出现在楼梯和二楼走廊接壤的上方。

  他穿着宽容柔软的家居服,发梢还滴水,眉眼乌黑脸色苍白,谁也不看只看赵渡,苍白的嘴唇翕张,态度决绝。

  “请你离开,裁决官。”

  这一句直接将静止的气氛渲染到极致。

  赵渡身形几不可闻的一晃,立刻抬脚走上去。

  他越走越快,最后几步是用跑的。

  “别过来!”陈岁安迟钝意识到赵渡要做什么,惊恐大喊同时快速避让后退!

  没逃过。

  下一秒,赵渡当着所有人抱紧陈岁安,在他耳畔红了眼睛,沙哑道。

  “宝宝。”

  陈岁安先是一动不动,接着身体小幅度颤抖起来,然后剧烈颤抖起来,他头猛地一侧——呕,直接吐了。

  全吐的清水。

  他吐在了赵渡肩头,裤腿,鞋面。

  赵渡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脸上是止不住的震愕。

  “滚开......滚开。”冷汗混杂水珠从陈岁安鬓角沿着脸颊往下流,赵渡想要抱他起来,陈岁安跌坐在地上,连连后退,大吼道:“滚,滚啊!!!!!!!!”

  情绪波动太大,简直吓坏了众人。

  赵渡颤抖着跪下来,伸出手指想要触碰陈岁安,最终指尖半悬在空中,在陈岁安撕心裂肺的尖叫中哀切哽咽,“宝宝......你怎么了......你......”

  “你别逼他了,吗的,他让你别碰!”陈斐追上来,急急喊道。

  赵渡充耳不闻,指尖微动继续往前,他不停地哄:“我不碰我不碰......你先起来,地上冷。”

  他想拉陈岁安。

  下一秒——啪。

  一记响亮耳光扑面而来,就连空气都在微微震荡!

  赵渡被打得微微一侧,五指印顿时在脸颊上浮出。

  陈岁安崩溃地收回手,鸵鸟似抱住脑袋,不顾地毯脏污又将自己蜷起来,蜷在墙边不停喃喃。

  “滚开,滚开,滚开!!!!!!!”

  陈斐已至二楼,她一把推开赵渡扶起陈岁安,“我的天你到底怎么了,你们还愣着干嘛,快点叫医生啊!!!!”

  小楼顿时乱成一团,郁段打电话让医生来,陈邈也在大喊大叫,郁弥清正在往楼上赶。

  “你离他远点,不你现在离开!”陈斐扶着陈岁安同时挡在他面前,对着赵渡厉声道,“你现在就离开!快点!”

  赵渡怎么能离开?

  为了这一刻他殚精竭虑不眠不休足足等了24年!

  陈邈高声解释道:“二姐你先冷静!姐夫他很不容易,别这样对他说话!”

  “喂,医生吗,现在来——”郁段握着手机。

  陈岁安在陈斐搀扶下站起来,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喘息着,“别叫,把电话挂了。”

  他像是清醒了几分。

  “你们都走,不要留在这里。”

  说罢他连小斐都推开,沿着墙壁步履蹒跚的回卧室。

  赵渡仍不罢休,陈斐拦不住他也无法拦,赵渡不敢上前一步只敢在陈岁安身后大喊。

  “陈岁安!”

  赵渡企图喊醒他。

  “岁岁平安还记得吗。”他哀切地说,“宝宝还记得吗。”

  陈岁安走进昏暗的走廊,在房门打开清光倾斜的那一瞬,他的侧脸冷如坚冰,瓷实光滑,像具刚出炉没有感情的仿生人。

  “我不叫陈岁安,我叫陈岁。”

  24年真正重逢,既美好也残忍。

  听闻这一句,饶是再强大的赵渡接连受到打击也会坚持不住,他双眼通红,又是这片走廊又是同样的位置,陈岁安再次离他而去。

  这一刻,他再也无法承受,尊严、骄傲、体面统统都无暇顾及。

  他沿着墙根无力滑跪于地,弯了背脊弓了腰,痛苦地捂住脸,细细碎碎呜咽着。

  “......别走......求求你......”

  ——咔擦,卧房门无情关闭。

  爱总是让人哭,让人觉得不满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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