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玄幻奇幻>死亡即出狱>第83章 血池地狱

  你永远不可能成为他

  裁决团外街管控街道。

  疾驰而过的SUV迎面碰上黑色公务车, 陈岁安目不斜视狠踩油门,裴瑎坐在副驾位置扭回脸,意味深长地说:“不停下打声招呼吗?”

  两辆车子顷刻擦肩而过, 几乎快得连照面无法打过, 残影中陈岁安一脚刹车重踩到底,刺啦青烟伴随着锐响,SUV车门打开,同时彭钰童被扔下了车。

  他滚到绿化带里,接着被一双大手紧紧抓起。

  “裁?”未叫出的名字陡然拐了个弯, 吴克满脑袋热汗,腕骨使力拉起,弯腰拍彭钰童后背染灰的尘土,气喘吁吁地问:“没事吧?”

  彭钰童呆呆地看着吴克,像是被吓傻了。

  “没没没没事。”

  两人身后传来一阵比方才更加尖锐的刹车声!

  黑色防弹公务车陡然急转弯,两道焦黑圆弧霎时划在热浪滚滚滚的柏油路面。

  ——呲

  几个眨眼, 公务车急刹于两人脚边,赵渡冷硬的侧脸随着车窗一起降下。

  “吴克上来。”

  吴克甩开彭钰童, “哦哦哦。”急急忙忙钻进副驾驶。

  “你去做个检查啊!”他摔上车门还不忘叮嘱彭钰童,接着同赵渡消失在道路尽头。

  -

  “他会去哪?”

  时速三百多公里, 这辆黑色防弹车如同一尊横冲直撞的猛兽,暴戾的咆哮着发动机的怒吼, 两侧道路和事物急速倒退中, 赵渡太阳穴微鼓, 稳稳握住方向盘问,“吴克, 回答我的问题。”

  多可悲啊, 相处这么久, 抱过吻过睡过,事到临头连人回去哪都不知道。

  吴克死死抓着车框侧方扶手,大脑飞速寻转。

  “部长偶尔在执行部总部,其余......应该在家里吧。”他小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部长平时去哪......”

  赵渡面如沉水,点开车载通讯录。

  “收集到他位置没有?”

  那头答得很快,“马上,请您稍等——陈部长与裴瑎正驶往您东南方向的私人停机坪!不好!他们扔掉了车,不好,裁决官他们要乘坐昆机离开了!”

  “准备拦截,把昆机准备好,每隔两分钟汇报一次他的位置座标。”赵渡相当冷静,在吴克当下看来,甚至有点公事公办的严肃正经。

  距离两个街区的私人停机坪眨眼便到,吴克悄悄摸出手机,给陈岁安发消息。

  【部长】

  【部长,裁决官来找您了。】

  【部长,在吗。】

  陈岁安面无表情滑动了下手机,将所有信息尽收眼底,接着干脆利落的锁屏,面前扔在面前楸木桌板上。

  昆机不断攀升,穿过浓重雪白的云团,万米高空的柱状阳光洒进舷窗。

  陈岁安定定看了半晌,直到眼睛发疼才收回目光,舱内尽头,裴瑎端着两杯布里格纳克香槟从酒吧台绕出,干净铮亮的手工小羊皮踩在厚重细密的地毯上,没有一丝动静。

  “想什么?”

  头顶上方猝然传来一道醇厚嗓音,同时滚着气泡的香槟高脚杯递在眼底。

  陈岁安回过神:“没什么。”

  新风系统从舱内头顶两侧通风口吹出看不见的风,凉爽,但无比干燥。

  其实无论交通设备还是航空设备早已人性化,只要输入特定数值,那么就会完美贴合人.体个性需要。

  不过有个前提,得了解这其生活习性。

  裴瑎问:“不舒服?”

  陈岁安倏地笑了下。

  他接过高脚杯,食指指腹慢慢摩挲着起霜雾的光滑杯壁,莫名其妙地问:“你不觉得太干燥了么?”

  裴瑎在他对面坐下,“什么?”

  太干燥了,陈岁安从未觉得待在昆机上能这么难受,心头就像拱了团无名火,在自循环系统的阴风下越烧越旺,他仰头饮尽布里格纳克,冰冷的酒液刺激得喉咙发痒,为了抑制这道没由头的痒,他主动问:“下批实验品什么时候下去?”

  昆机已然来到三万米高空的平流层,云瀑伸展于脚下,光芒万丈。

  “不急,你应该先好好休息,我看你眼底乌青那么重。”裴瑎手指轻轻磕打着两人之间的楸木桌面,在笃笃笃动静里扬眉,言不尽意地说:“你总在揉腰,开车也是,一只手能不动就不动。”

  他拖着长长的调子:“这十一天,受了不少罪吧?”

  陈岁安笑容淡淡:“还行,至少在他手里活下来了。”

  “裁决官可舍不得杀你。”裴瑎直击主题,不急不慢地说着,同时游离在情绪之外,观察对面人的反应。

  “话说这会儿他应该已经查到我们前往的目的地,你就不怕他找上门来?”

  “我回自己家难道还要向他报备?找上门来又如何。”陈岁安懒得撩动眼皮子,换了个舒服姿势,撑着头,窝在柔软的真皮座椅里。

  “听说老情人见面分外眼红。”裴瑎浅啜慢饮着布里格纳克,不咸不淡地试探,“据我了解,你不是心坚意冷的人,要是他仍然像刚刚在裁决团走廊上声泪俱下的求你。”

  “你——狠得下心吗?”

  “没什么狠不下心之说,跟谁合作不是合作?从前合作对象是他,现在只不过从他变成了你而已。”陈岁安懒怠地眨了下眼皮,黑如点漆的瞳孔微微放大,他透过舷窗眺望着蓝天白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我不也一样么?”

  “你悄然违背机制命令,偷偷在我脑子埋炸弹,想让我生就让我生,想让我死就让我死,还特意删除了这段记忆。”说到这里,陈岁安舌尖顶住口腔上颚,缓缓擦刮了下。

  尽管那道细小伤口早已愈合,好似仍然残留着巨疼。

  所以说世界上的巧合就是这么巧合。

  要不是赵渡把牙刷捅进陈岁安嘴里造成内膜破损,要不是赵渡咬得他口腔遍布伤痕,或许在医生团队和精密仪器检查下,这道细小伤口会被发现,从而推断出脑部手术的确存在过,只不过不是开颅,而是从隐秘的上颚进行。

  陈岁安似笑非笑地看着裴瑎,“还在基因里编排指令,控制我的意识主导我的行动,想让我生就让我生,想让我死就让我死,想让我杀谁就杀谁,这种被他人牢牢掌控在手里的感觉实在不太妙啊。”

  话落,裴瑎抛出一枚巴掌大的黑色引爆器,碾在指尖把玩。

  “等你从机制本体提取到ERV血清,我自然就会把这个东西交给你,在此期间我劝你不要妄图开颅,不然这张好看的脸被炸成碎片,可就不好看了。”

  陈岁安冷哼一声,彻底不想搭理。

  瞧着他不说话,裴瑎迟疑片刻,无法控制地自己问出心底,那个最想知道的答案。

  “明明这件事与赵渡毫无关系,你完全可以说实话,为什么要在下潜器主动吻我,故意让他看到呢?惹怒他对你没有任何好处,说不定哪怕他知道你被我控制,依旧愿意无条件帮你,在他的帮助下你的安全甚至还能得到极大保障,为什么偏偏这么绝情呢?”

  欲与人绝,言中恶语。

  非无情,而是深情也。

  裴瑎永远也不会明白其中深意。

  “因为信不过你,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陈岁安说,“你敢保证除了交易,不对我意识做点其他什么?”

  裴瑎假作恍然大悟。

  “真是深情啊。”

  “没什么深情,也没什么绝情。”陈岁安看上去快要睡着了,“当然也不排除我跟他玩腻了,想换个人玩玩而已。”

  裴瑎佯装问:“谁?”

  陈岁安倏地看来,漫不经心地说:“比如你啊。”倏地,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幸灾乐祸笑出声,“估计你未来日子会很难过,他可不像我这么好的脾气,任你拿捏。”

  裴瑎顺势接话,并未理会明晃晃的嘲讽,而是问起上一句:“陈部长,怎么玩,像你跟赵渡一样玩么?”

  陈岁安挑眉:“你好像对自己很自信。”

  “其实你自己不察觉,你的脸,你的一言一行,举手投足都能吸引无数目光,被你注视过的每个人,视线和呼吸都会不由自主地跟着你走,我观察那些人很多年,他们没一个不想占有你,乃至暴力侵犯你。”

  “所以我在想,如果某天我们超越合作关系进一步发展,裁决官会不会杀了你,毁掉你这个祸害。”

  “你可以试试看。”

  裴瑎不停瞧着桌板:“唯一能肯定一点,无论我们何种关系,他都会杀了我。”

  陈岁安兴致缺缺:“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既然危险早就如影随形,不如提前跨过这步,在死亡来临之际。”裴瑎手肘撑着桌面,隔着30厘米宽度的楸木桌板微微倾身,近距离无声盯注陈岁安,低低蛊惑人心道:“时间总是过得耐人寻味,漫长的永生岁月里,离婚率远超犯罪率,教堂和民政部门每三个月就要换一次门槛,海枯石烂的誓言和锱铢必较的厌恶贯穿众生。”

  “人人都喜新厌旧,旧人去了新人接替,久而久之人人都可代替,而爱情无外非就是精.虫上脑和多巴胺分泌的那一瘾。”他伸手,微凉的指尖碰上陈岁安脸颊,恍然若失地轻声说:“意识形态的爱情早就被无数人证明是假的,近在咫尺的眼前人才是真。”

  “所以我代替赵渡,留在你身边达成你的目的。”

  “非常对,这个世界没人不能代替。”陈岁安收回脸侧视线,不躲,也不回避,慵懒地撩起眼皮,“可我就怕你玩不起。”

  “你一次次对他冷心绝情,一次次消耗他对你的爱意,等到全数消失殆尽,他就会变得跟世人一样,或许跟我一样,对你只有偏执的占有欲,用合作来拴住你,用性命来威胁你,迫使你屈服。”裴瑎近乎失神地问:“所以我能代替他吗?”

  话落,陈岁安失去兴致,闭眼休憩。

  良久没有等到答案的裴瑎也不恼,转而起身朝驾驶舱走去。

  驾驶舱门里格外嘈杂,到处都是闪烁的指示红灯,时不时报送方位的提示音频繁响起,他回头瞟了眼窝在皮椅里静静沉睡的陈岁安,随后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驾驶舱门。

  看不着摸不着的空气气流在关门那瞬微微震荡开来,与此同时陈岁安唰然睁开双眼,眼神涣散,呓语。

  “他或许会变成你,但你永远不可能成为他。”

  -

  昆机抵达北半球时接近黄昏,路哀等在总部大楼下,楼上皆是探头探脑的人影。

  众部员也不知道这十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今日上午裁决团里那骇人听闻的分手大戏,反正只要陈岁安平安回来就好,更多的他们也没权限问,也不会多嘴。

  陈岁安和裴瑎面色如常,一前一后走下昆机,仿佛刚才那番谈话并不存在。

  三人在大楼前短暂碰了个面,心怀鬼胎地打了个招呼便分道扬镳。

  临走前,裴瑎脱掉外套披在陈岁安身上,温声细语地叮嘱:“秋天到了,晚上风大。”

  众部员目瞪口呆,啥啥啥,怎么回事???

  陈岁安神色淡淡,先是摸了摸仍然觉得干燥的鼻尖,然后甚有教养的捏住外套一角,礼貌说谢谢。

  众部员齐齐茫然地啊了声。

  他依旧是往日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临走前朝楼上众人挥了挥手,然后在裴瑎无限温柔的注视和无限霞光里重登昆机。

  “他娘的,部长亲自送裴纠察总部??????”

  “卧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大裁决官呢!!!”

  没了外人在场,设定好自动巡航的飞行距离后,陈岁安整个人瘫软在椅子里,捂着脸,小声啜泣。

  直到提前定好的五分钟倒计时响起,他立即停止啜泣,步履轻浮地朝舱内壁走去,撑着墙上操控板,颤抖着指尖,在自循环新风系统的操作面板上输入预想数值。

  曾经他设置的湿度比例是多少?

  他尝试十几次,始终没有找到那熟悉的湿润吸感,最终放弃,肩膀擦着墙壁缓缓滑跪,跌坐在地毯上,怔忪地望着空气。

  这个家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算起来,足足快两个月。

  陈岁安后知后觉,原来宇宙岛南半球的夏天只有短短两月。

  怎么会这么短呢?

  私宅前院里的花草疯长,沿着齐腰的栅栏绽开无数颜色,他走过鲜花盛开的前院,干燥不适的鼻腔终于在满怀芬芳中稍微缓解,虹膜解锁后他久违地迈进大门,屋内空旷寂静,漆黑一片。

  外套随手被扔进垃圾桶,下一秒,陈岁安摁亮客厅所有灯,瞳孔骤缩!

  本以为空无一人。

  却没想到,沙发上整整齐齐坐了三个!

  分别是:郁弥清、郁段、陈邈。

  “外公舅舅?你们怎么来了?”陈岁安走过去,立在沙发旁。

  陈邈欲言又止,下意识躲避他审问的目光,两秒后讪讪解释:“听说你跟裁决官分手了......”

  “......”

  “是。”他坐下,疲惫到不想睁开眼睛。

  郁弥清话不多,通常都极具分量,抛开那些未了解和不想关心的,沉声问道。

  “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想法?”

  少顷,陈岁安坐起来,在背脊一片挺直的轮廓中,郑重回答:“外公,我的想法不会变,陈正葬礼当天,在耳楼餐厅说的话,永远不会变。”

  这话一出郁弥清也不好再说什么,倒是一旁的段誉挤眉弄眼。

  忽地,陈邈突然站起身,指着落地窗外惊呼。

  “裁决官?!”

  刹那,陈岁安浑身一僵,猛烈迅捷的滚烫血液冲刷着四肢百骸。

  明明那样伤他心,为什么还要找来呢?

  作者有话说: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