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姿态略有些扭曲怪异,却放松得很,抹去唇边黑血之后,看起来更是游刃有余。

  祂试着抬了抬腿,迈出了此身为人的第一步——

  白衣身影摇晃一下,差点没站稳。

  第二步,祂已大概掌握了平衡,隐约有了常人行走时应该具备的模样。

  第三步迈出之时,“他”稳住了身形,已然完全适应了这副拥有四肢与躯干的人类身躯——

  随着“他”越来越自然的步伐,在场的人步步后退,心悬在了嗓子眼。

  众人皆知,渊是世间恶念所汇聚而成的至邪之物,非人力可以战胜。无论“他”此时所披的皮囊看起来再怎么温和无害,也无法让众人卸下防备。

  现场只有许若凡和白轻流明白,渊其实已因刚才对白轻流的那一击受了重伤。

  许若凡看过书,知道白轻流作为本书主角所具有的反噬能力,他身上所受的攻击,会被尽数反弹给攻击者。

  渊刚才的一击下了杀手,本该让顾轩宇命丧黄泉的。可白轻流挡下之后,那威力当即反噬给了“他”自己,便收了些力道。即是如此,仍是杀伤性十足。

  不过,白轻流此时仍然有些恍惚。

  他仍不敢相信,就在刚才的生死关头,顾轩宇将他拽了一下,让他去挡这杀招……

  更让他绝望的是,即使他经历了刚才的事情,对顾轩宇的爱意,仍在心痛中滋长蔓延。

  或许,他并不是有意的呢?

  或许,他仍是喜欢他的呢……

  冥冥之中,有什么不可抗拒的力量,将他拉向对方……

  渊步步向前,众人步步后退。

  除去其中的两人——

  许崇威和赵婉儿夫妇。

  他们前来地崖,便是为了寻子。此时看到那妖异的身影褪去黑雾,竟然化为了许若凡的模样,心下早已悲痛欲绝,浑然不记得今天曾有人捎来消息,告诉他们许若凡还没有死。

  “邪物!你还我儿命来——”许崇威当即怒吼一声,执起长剑,飞身上前。

  赵婉儿在生子之前,本来便是一名以毒闻名的镇妖师,她姣好的面容早已目眦欲裂,与许崇威相互配合,攻向渊。

  他们身后,是蓄势待发的许家子弟们。

  “呵呵……”渊低笑了一声。

  许若凡心里一抽,便要从那坡上滚下去,拦住赵婉儿夫妇。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那白衣身影——渊,只是轻轻拂袖,便将面前的人弹落在地。

  许若凡眼睁睁看着赵婉儿和许崇威被两道不知从何而来的黑气扼住咽喉,提在半空中。

  赵婉儿断断续续地道:“你怎能用我、我儿的皮、皮囊……做……丧尽天良之……事……”

  “你儿……许若凡?”渊低低地笑,声音好似地狱而来的低语,“他背叛了我。”

  赵婉儿看着眼前熟悉的、乖巧温柔的儿子,露出了让她尤为陌生的邪气笑容,怔怔落下泪来:“凡、凡凡……”

  渊笑着笑着,唇边淌下黑色鲜血。

  “他”浑然不觉,任那黑血溢出,滴落在地,只邪笑着,将许家夫妇越举越高……

  “*!”许若凡焦心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禁低咒一声,“渊,你给我记着。”

  他的声音很小,离地崖底下更是远得很。

  可渊动作一顿,双眼微眯,目光开始逡巡,在周围搜索着什么。

  刚才……祂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有机会!”无涯峰一名弟子见渊唇边淌血,视线也开始游离,禁不住立刻大喊。

  ——众人都知道,这或许,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最后的,阻止渊出世的机会。

  在场的人,不仅是深陷敌营的无涯峰与许家弟子,在外围徘徊逡巡的各门派人士,也朝里奔了进来。

  鹬蚌相争,自然是渔翁得利。

  可如今,他们发现,渊太过强大,而自己分明才是那鹬与蚌,再观望下去,谁也讨不了好……

  渊自然也看到了,那源源不断奔向自己的人群。

  只见那白衣身影神情顷刻间变得暴躁狰狞,随后身躯猛然炸开,散作一团遮天蔽日的黑雾。

  黑雾扩散席卷开来,顷刻间笼罩了整个地崖。

  这一刻,地崖底下的所有人,都深陷在黑雾之中……

  下一瞬,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一声重重叠叠的、来自地狱般的低语——

  “谁允许你们……在我的地崖撒野?”

  “……滚!!!!!”

  这个字,便是这一日,在场所有人关于渊的最后的记忆。

  ……

  ……

  许若凡被那一声“滚”震得耳膜都要裂了。

  他龇牙咧嘴地捂着疼痛的耳朵,躺在那山体凹陷之中,久久才缓过劲来。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看到黑雾已经散去,崖底下全是躺倒的人影。

  这一边,是无涯峰的,这一边,是御虚宫的,这一边,是御剑山庄的……这一边……怎么还躺着一群妖怪?

  渊这是完全不分敌我,把所有人全撂倒了。

  祂自己却不知去了哪里。

  许若凡闭了闭眼,长叹了一声,回头看到石万斤躲在深处捂着耳朵瑟瑟发抖,上前在它面前晃了晃手掌:

  “石万斤,如果渊要来找我寻仇,你可千万别告诉它,我回来过。”

  石万斤的眼神终于出现了焦距,它呆呆看着许若凡,良久,轻轻点了点头,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迟疑道:

  “许老板,你……你要走了?”

  许若凡点头:“我在地崖,只是个过客罢了。”

  “你要去哪里?”石万斤不舍地问。

  许老板,可是它第一个非常喜欢的人类……它是真的舍不得与他道别。

  “我也不知道,”许若凡想了想,道,“或许去一个草木茂盛、有鲜花盛开的地方吧。把这辈子囫囵过完,争取享受一下古代生活这样子。”

  石万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草木茂盛、有鲜花盛开的地方吗?

  石万斤环视一眼底下的地崖,确实,这里到处是坚硬的红色岩壁,几乎寸草不生,唯一的几丛花,还是许若凡自己种下的。他辛辛苦苦娇养了它们几日,如今刚发了绿芽,又被方才那场混战席卷而去,只留下几段破碎的、娇嫩的枝叶。

  石万斤想,难怪,许老板要离去。

  “再见,石万斤。”许若凡把青布包好的凡间剑抱在怀里,缓慢地从山坡爬了下去。

  石万斤依依不舍地注视着许若凡,默默地把这个人类的模样记在了心里。

  或许有一天,他们还能再见面的吧。

  许若凡翻身下了山体,走进混战过后的战场之中。

  他的目标十分明确——许崇威和赵婉儿。

  然而没走多远,便察觉不对。

  他原以为渊苏醒之后,地崖底下浓雾散尽,祂早已不知去向。

  下了地崖,才发现这里一直刮着一股妖异的阴风。

  这阴风非寻常之风,好似有自己的神识,时而疾冲,时而转向,时而游走,好像在漫无目的地寻找些什么。

  细看之下,阴风里似乎裹挟着一丝黑气。

  许若凡心中顿时一惊,在那阴风再次刮过来之前,将凡间剑压在自己身下,再度躺倒。

  那阴风果然直直向他刮了过来。

  而后,是一阵长久的静谧。

  许若凡躺下的时候,正好压在一名无涯峰弟子身上,他发现对方似乎在他压上来的时候狠狠颤抖了一下,似乎还有些气息……

  可他也不敢再动,只好在心中默默向这名倒霉的无涯峰弟子道歉:

  兄弟,对不住了!

  那阴风似乎察觉不对,在他上方停了下来。

  良久,许若凡察觉到一股力量掀起他的头颅,逼迫他几乎九十度抬起头,他的颈骨都几乎要被折断了。

  许若凡忍着疼痛,心中狠狠地想,渊,你给我记着……却是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幸好,那易容丹仍在生效之中,许若凡如今并不是他本来的面目。那妖风抬着他的脸,将信将疑地端详他面容许久,甚至用力揪了揪许若凡的脸皮……

  最后仍是撒手将他放下,刮走了。

  许若凡听到那风声渐远,终于长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来,抚着被捏疼的侧脸,贪婪地大口呼吸。

  走到许崇威和赵婉儿身边时,他的手便开始颤抖。他努力平复气息,长长深呼吸了几下,双手才勉强抖得没那么厉害。

  他俯身,伸手探了探两人的呼吸,发现他们气息十分平和,不像是昏迷,倒像是睡着了一般,顿时腿软地蹲下.身,后怕极了。

  差一点点,他就失去了这一世的父母……

  要是渊把赵婉儿夫妇杀死了,他怎么也得提着凡间剑去,一剑杀了渊,把这血海深仇给报了。

  管他什么剧情不剧情的……

  趁着那阵阴风刚刚才巡逻过这里,短期内大约不会回来。许若凡也不敢耽搁,将许崇威和赵婉儿的腰带解下,捆了起来,背在背上。

  ……太重了。

  虽然赵婉儿不算重,可许崇威牛高马大,正当壮年,还是个习武之人,他根本就背不动。

  许若凡正不知如何是好,怀中的凡间剑,轻轻动了一下。

  等等!

  这剑虽是死剑……可它竟在动?

  许若凡也并未拆下包裹凡间剑的青布,只是将它拿在手中,仔细回忆了片刻。

  这把凡间剑当初在地崖底下静静斜插了上千年,余继轩拔不下,白轻流拔不下,顾轩宇也拔不下……

  无论来人是谁,它都并不配合。

  唯有许若凡,两次靠近它,都轻而易举便将它拔下了。

  难道,它就算是死剑……也是一把会听他话的死剑?

  难不成剑中还有僵尸剑灵……

  许若凡虽时常能与剑沟通,却并不完全了解这个世界关于剑灵的各种等级设定。他胡思乱想片刻,干脆将凡间剑扔在地上,问道:

  “你听不听得懂我的话?听得懂就站起来。”

  凡间剑沉默着,并不回应。

  许若凡等了片刻,见那剑毫无反应,终是叹了一口气。

  是啊,他早已确认过了,这是一把死剑。

  或许,这把举世之剑中曾经孕育出一只怎样传奇的剑灵……可如今时过境迁,它早就已经死了。

  人死不能复生,剑灵亦然。

  死剑之中,不再残留任何灵力,只是一把空壳罢了。

  许若凡叹了一声,重新把凡间剑抱在怀里,老老实实地将赵婉儿和许崇威二人背在身后,打算随便找个倒霉的剑修弟子,借他的剑,御剑上去。

  然而他心中才刚产生离开地崖的念头,不知为何,凡间剑微微震动了一下。

  竟然缓缓腾空而起,向着地崖之上飞去。

  许若凡一时也没有意识到不对劲。他身前抱着剑,身后背着许家夫妇,也不觉吃力,直到向上飞了一段,他才慢半拍地察觉——

  剑动了。

  他一边向上而去,一边低头端详着怀中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凡间剑。

  奇了怪了——

  此剑明明已死,也听不懂他口中的指令。

  但它,却会随着他的心念而动……

  就在许若凡走之后不久,地崖底下四处乱走的妖风,终于停了下来。

  黑雾缓缓弥散,现形,丝丝缕缕,勾缠扭转,汇聚成一个与许若凡长得一模一样的白衣人影。

  “他”已然看遍了这地崖底下每一个人的面容、仔细辨认过他们之中每一个人的气息,却始终找不到自己要找的人。

  于是,“他”只好变成他的模样。

  “为什么……”

  白衣人影兀自低语,声音却不似人声,只仿佛自地狱而来的鬼哭之语:

  “为什么,许若凡……”

  在“他”察觉身上的长剑被拔去的那一刻,摇摇欲坠的封印顷刻解除,汹涌而来的魔力,汇入“他”的身体,瞬间治愈了所有的伤口,促使“他”完全苏醒过来。

  “为什么……要下毒……”

  “他”早知道,那炒鸡里下了长醉,仍是静静吃掉了。

  所赌的,便是那祭品的一句诺言。

  而他,竟果真信守了自己的承诺……却影子也没给“他”留下一个。

  “为什么……要拔剑……”

  “为什么……拔了剑……却不敢见我……”

  “为什么……”

  “为什么……”

  太多疑问,却无人能为“他”解答了。

  良久,渊笑了,低声自语道:

  “许若凡,你可别忘了,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

  已到嘴边的祭品,“他”怎么可能就这样白白放他溜走。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渊站在赤色红土之上,抬起了双臂——

  深浓黑雾,再次弥散开来。

  随着黑雾的逐渐扩散,下一刻,倒在地上的妖魔,一个个睁开眼,站了起来。

  就连浑身伤痕、鲜血流淌遍地的天魔,也因吸入这黑气,重新睁开了浑浊的双眼。

  颈间咒锁,应声断裂。

  天魔一把扯掉了脖子上断裂的长命锁,和其他小妖一同站起,虔诚地,朝着渊所在的方向,跪了下来。

  余继轩自坍塌的客栈废墟中醒了过来,他望着周边荒芜破败的场景,来不及伤感,便追着黑雾的来处狂奔过去。

  “渊!”他叫了一声。

  黑雾席卷而来,其中一缕扼着他的咽喉,将他高高抬起。

  渊只是冷冷道:“人类。”

  “他”厌恶人类。

  余继轩脖子被锁,双脚乱蹬,早已喘不上气来,只是牢牢记着许若凡叮嘱他的话:

  “我要报仇,我要……追随于你,渊!”

  黑雾力道不减。

  渊似乎……毫不动容的模样。

  两人虽曾相处过几日,也有过对话……那又如何?

  余继轩有些绝望,他知道自己对渊来说什么也不是,磕磕巴巴道:

  “师、师父说他……吹风看烟花去了。”

  颈间骤然一松,那黑雾竟然就这么将他放了下来。

  余继轩一下摔在地上,头晕目眩爬了起来。

  他咬着牙,死死瞪着渊,眼里盈满不甘的泪水。

  某一瞬间,他有些后悔了。

  如果他从未感受过温暖,或许他甘心卑微地服从于渊,在这些性情或残暴、或怪异的妖魔之中卧薪尝胆,直到有一天,他一步步爬上妖魔之中的顶端,睥睨天下,便向那些曾经对不起他的人,一个、一个复仇。

  如果,他未曾感受过温暖……

  可他现在,牢牢记得,被他人珍视和平等对待的感觉。

  还有,被人小心护在身后的感觉。

  他该和师父走的……

  余继轩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可他坚强地抹去了。

  不,不能留恋昨日。

  他必须记得,自己刻在无涯峰通铺席枕之下的使命……

  ——余继轩努力地告诉自己,一遍,又一遍。

  许若凡抱着凡间剑,背后拖着沉重的许家夫妇,缓缓升了上去。他默默向着记忆中有人烟的地方飞去,终于在地崖边上,寻到了一个村镇。

  他眯了眯眼,看村口树下立着的一块石碑——

  崖边镇。

  就这里吧。

  他也实在是飞不动了……

  许若凡进了村口的一家客栈,开了一个雅间,也不管掌柜诡异窥探的目光,吭哧吭哧地将许家夫妇搬了上去,放在床上,解下绳子。

  折腾了这么久,两人都没有醒来,他不禁有些担心,可是探鼻息,呼吸却很规律。

  许若凡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索性同时堵住了两人的鼻息。

  许崇威仍是睡得香甜,甚至别过头打起了鼾。赵婉儿却惊醒过来。她瞪大眼,看着眼前的陌生人,快速摸出袖中藏着的毒药:“谁?”

  许若凡尴尬地轻咳一声:“娘,我是凡凡啊。”

  “易容了?”赵婉儿将信将疑,眉头紧皱地看着他,仍是轻捻着袖中剧毒,随时准备出手。

  许若凡点点头,低头摸索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了当初赵婉儿当初塞给他的锦囊。

  赵婉儿当即红了眼眶,扔了毒药,拥住许若凡,扑簌簌落下泪来。

  许若凡安慰地拍拍她的背:“我说过,我会回来的。反倒是你们俩,居然就这么下了地崖、挑衅渊……真是让我担心。”他叹了一声。

  赵婉儿哭够了,终于抬起头来,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怎么这副样子?渊可是夺了你的皮囊?”

  许若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可能,‘他’要夺了我的皮囊,我早就死了。我也不知‘他’为何非要变成我的模样……”他同样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苦笑一声。

  他原本堂堂正正一个普通人……如今恐怕成了走在路上人人都要喊打的东西了。

  赵婉儿放宽心,一转眼看到许崇威仍在睡,眼神不善地眯了眯眼,往袖中捻了些粉末,放在许崇威的鼻子跟前。

  许崇威鼻翼翕动,猛地打了个喷嚏,一个鲤鱼打挺坐起了身,便见妻子在自己面前,身旁伴着一个陌生少年,浓眉拧得更紧。

  许崇威听赵婉儿说了事情原委,看着虽改了容颜,却安然无恙的许若凡,也是红了眼眶:

  “若凡,我们走,回许家。欠那皇帝老儿的,我许家也还完了,今后我便解甲归田,再不管那些朝堂纷争!”

  许若凡闻言,心中一热。

  一向觉得君恩如山的许崇威,竟然叫那人皇帝老儿……

  方才他口中所说的,正是许若凡今生所梦寐以求的生活。

  许若凡几乎就要不经思索地点头,同意和许家夫妇回去。

  然而……事情远不可能这样顺利。

  “爹,娘,如今渊在地崖底下,以我的面目现身,若是我再回许府,今后恐怕会连累你们。”许若凡说。

  赵婉儿闻言却是笑了:“爹娘怎么可能怕被你连累?”

  许崇威道:“若凡,你别多想,只管和我们回去。今后谁敢来找你的麻烦,先过我许崇威这一关!”他一拍茶案,神情不怒自威。

  许若凡心中感动,却是更坚定地摇了摇头:

  “爹,娘,我看献祭当日,顾轩宇似要对整个许家下杀手,我若就这样回去,只会雪上加霜。我先在外避一避,等风波过去,再回来与你们相见,你们千万要保护好自己……我绝不能失去你们。”他郑重道。

  更何况,他怀疑,不仅是当初在地崖之下见到“许若凡”的人们会来找他的麻烦……渊,或许也正想着怎么捉到他,好好报复一通自己被下药的事……

  思前想后,他还是不宜回许府。

  赵婉儿咬了咬唇,点点头。

  许若凡所说之事,也正是他们连日所担忧的。

  朝堂之事变幻莫测,许崇威其实早就有了退隐的念头,只是担心一旦失去这御赐的官位,暗处那些蓄谋已久的人便一拥而上、分而食之……

  许若凡与赵婉儿夫妇道了别,又向那客栈掌柜打听了一下如今周边的情况。

  他隐约记得,原书中曾寥寥提到过几句一个像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名字正叫桃源村。

  那里与世无争,也是后来人与妖魔的纷争激化后,唯一一块和平的飞地,更不会被后来的一连串剧情影响。

  与掌柜打探完之后,他大约确认了那桃源村的位置,便抱着凡间剑,一路向南而去。

  许若凡并不知道柴光霁给他的这枚易容丹能够作用到几时,独自蒙着脸,一路打探着,向他印象中的桃源村而去。

  他再不敢露出真容,也不敢回到许府去找许崇威夫妇。

  只因当日,渊在地崖底下被众门派齐齐围剿之时,露出的,是他许若凡的面容……

  每每想到这里,许若凡都后悔不迭,忍不住在心中暗暗问候一遍渊的全家——

  早知道,便不拔这剑了,由祂生死!

  都怪他多手,管了这闲事!

  以后他要是再这样多手,就先把自己的手给剁了!

  许若凡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客栈后不久,有一名一身黑袍,周身弥散着黑气的客人,拦住了客栈的掌柜。

  “此人,来过吗?”

  这人往桌上扔下了一张画着许若凡面容的画像,惟妙惟肖。

  掌柜咽了咽口水,认真查看片刻,最终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