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滺没这么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脸, 疼痛感却还是从脸颊上传来。这样真实的感觉无疑是在告诉他,现在的一切都不是梦,他眼前所见到的一切都是无比真实的,
齐滺又眨了眨眼, 他看着萧楫舟身上那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衣衫, 实在想不出来怎么样的恶作剧,才能拿出这么珍贵的东西来做一个不起眼的道具。
他不瞎,认得出身下的床是真的黄花梨,也闻得出鼻尖的香气是真的一克值千金。手中床褥的触觉不是廉价的布料, 萧楫舟的长发也是真实的, 而不是从不知道哪里拿来的头套。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齐滺, 这个在他脑中想起的那个离谱至极的想法不出意外可能是真的, 他好像是真的一觉醒来,就穿越到了千年之前。
齐滺抱着最后一丝幻想,问:“哥们儿, 你真不是赵陵川那个王八蛋请来的演员吗?说句心里话,我比他有钱, 他给你多少,我给你双倍。”
顿了顿, 齐滺又补充道:“不,三倍,只要你告诉我, 现在的一切都是在演戏,你也只是在忽悠我。”
皇帝陛下表示他富有四海真不差这点钱:“那么可能有点遗憾,君无戏言, 我和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齐滺的眼眶微微发红, 他掀开身上的被子, 弯腰便要下床。
萧楫舟连忙拦住他:“你要去哪儿?”
“离开。”齐滺抿着唇,眼底隐隐可见绝望的倔强,“小爷不陪你们玩这出无聊的游戏,小爷要回家。”
萧楫舟动了动唇。
他想说你不要挣扎了你根本回不去你的家,可是看着齐滺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萧楫舟到底还是将所有想说的残忍的话咽回了肚子。
他扶着齐滺的手臂,小声哄着:“那先穿上衣服,好不好?”
齐滺低头,就看见身上松松垮垮的衣衫,以及裸露出的胸膛。虽然二十一世纪新青年不是老古板,但这么出去确实有耍流氓的嫌疑,齐滺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萧楫舟找出一身淡青色的常服递给齐滺,齐滺木呆呆地接过,看着手中的衣衫凝眸不语。
萧楫舟便说道:“都是新的,没人穿过的。”
齐滺还是不说话。
萧楫舟又问:“不喜欢?”
齐滺摇了摇头。
可他还是握着手中的衣衫不出声,萧楫舟一时之间不明白齐滺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某个瞬间,萧楫舟的脑中忽然间就闪出一个想法。
萧楫舟被自己脑中的想法雷了半天,觉得事情的真相应该不是这样的离谱。但他想不到别的可能,因此最终萧楫舟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不会穿?”
齐滺抿着唇,最终闭上了眼睛,满脸羞愧地点了点头。
萧楫舟:“……”
萧楫舟差点没笑出来。
但他看着齐滺都要羞红了的脸颊,又知道齐滺是个多爱面子的少年,求生欲让萧楫舟在即将笑出来的那一刻,将快要脱口而出的笑憋了回去。
萧楫舟走到齐滺身前,对着齐滺扬了扬下巴:“伸手,我帮你穿。”
齐滺眨着眼睛看他,杏眼中满是可怜巴巴的委屈。
萧楫舟看的好笑,但还是做出一个承诺:“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听到自己这样丢人的事件不会被流传出去,齐滺这才放下了心。他抬起手臂,等着萧楫舟帮他系上这些乱七八糟的衣带。
几分钟后,二人看着别别扭扭奇形怪状的上衣,一起出神。
齐滺不确定地问:“衣带不是这么系的吧?”
看着都不平整,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带子一定是系错了。
萧楫舟为自己艰难找补:“我平日没在这个角度系过衣带,应该是不小心搞错了,重新来一次就好了。”
然后……
第二次……
第三次……
第n次……
就在齐滺已经开始觉得他们已经做过了所有的错误选项之后,这件让二人脑细胞疯狂死亡的上衣系带才算被勉强系好。
萧楫舟给齐滺披上一件毛绒绒的大氅,嘱咐道:“快要中秋了,注意一点,别着凉。”
齐滺沉默着点头。
王福全还在外间候着,听到室内传来的脚步声,他连忙按住要出来请安的王铁,又对着身后的宦官宫女使了眼色。
殿内伺候的人察言观色,全部都在此时选择了沉默。他们默默退后,隐藏在殿内飘飞的帷幔里,没有让齐滺和萧楫舟看到他们的身影。
推开大门,入目的是刺眼的阳光。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天色竟然这么亮,齐滺眯起了双眼。
下一秒,他感觉到眼前传来一阵阴影。他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一只带着一串桃木佛珠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虎口处还能看到老茧。
齐滺的心又忍不住沉了下去——
齐滺从小到大都是握毛笔长大的,别的小朋友还在玩泥巴,他已经能临摹《兰亭集序》,因此他一眼就看出,这种老茧可不是握笔能握出来的,倒像是他见过的那些武打明星舞刀弄枪弄出来的老茧。
这种老茧如果不是从小就开始舞刀弄枪,还长不出来,现在已经很少有小孩子手上会有这种老茧了。
可是萧楫舟手上的玉扳指却绝对是真货,八位数起价的那种,一般富贵的人家都不会舍得给孩子这样的东西。
尖锐的矛盾无一不是在指向一个事实——萧楫舟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是史书上的梁昏帝,这里也真的是千年之前。
齐滺抿着唇,倔强地拉下来萧楫舟的手。他放目远眺,看到的是巍峨的宫墙。
萧楫舟说现在已经入了秋,但是宫墙内却依旧能看到绿意,冲天的古树肆意地倾泻着自己的枝叶,仿佛要让自己的枝叶覆盖住整个世界。
这样的古树少说也有几百年,在现代,这种年份的古树周围都要围上围栏,避免损伤。可是现在,这些古树的周围可没有围栏。它们肆意地生长,是沉默的宫墙内难得倔强的生命。
齐滺又低下头。
台阶中央是一整块汉白玉雕刻的龙陛,阳光打在上面,还散发出温润的光芒——这不是横店那些仿制的赝品能够发出的光泽。
这一刻,饶是齐滺的心中有再多的不可思议,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好像真的穿越到了千年之前。
齐滺满脸绝望:“完了,我是真的穿越了。”
他看起来真的是伤心极了,平日里灵动的杏眼都失去了光彩,仿佛一只被抛弃的流浪狗,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丧气。
看着这样颓然的齐滺,萧桧舟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离开了自己的家乡,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时空,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令人从心里感到恐惧的。
而经历这前所未有的一切的齐滺,也不过是个还未经历世事的少年。他会为毕设头疼,却从未经历过真正的苦楚。
齐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背靠着殿门坐了下来,看着眼前一片庄严肃穆又带着死气沉沉的宫墙长吁短叹:“这里真的是千年之前。”
这样颓然的齐滺不复以往的朝气蓬勃,看得萧楫舟也莫名觉得难过。他蹲在齐滺身前,摸了摸齐滺的头,温声安抚:“你不要怕,以后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我会照顾你的。”
——只凭你对我的满腔信任,我也不会辜负你的深情。
然而面对萧楫舟无言的温柔,齐滺却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便用一种十分怅然的语气说:“你不懂。”
在萧楫舟不明所以的目光中,齐滺掰着手指头说:“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这里是一千年前!这里没有空调wifi西瓜,我怎么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萧楫舟:“???”
你说啥?
齐滺惆怅依旧:“这里有火锅吗?调料我都不会调,怎么做出那种独一无二的味道?”
萧楫舟:“???”
齐滺:“这里有食堂二楼的包子吗?那家老板娘的包子不是我吹,是真的找不到第二家。”
萧楫舟:“……”
齐滺:“这里有奶茶吗?我们不胖星人一天要三杯奶茶配珍珠和椰冻的。”
萧楫舟:“……”
齐滺:“这里肯定没有椰冻,毕竟你可是为了吃琼州的椰子,开通了琼阳大运河顶级败家子。”
萧楫舟:“……”
齐滺:“这里出行有高铁吗?我并不是很想骑马。虽然我会,但是屁股也是真的疼。”
萧楫舟:“……”
齐滺:“这里可以穿着铆钉皮衣上街吗?我特别欣赏那些乖孩子看着我时羡慕的目光。”
萧楫舟:“……”
齐滺:“这里有……”
齐滺絮絮叨叨没完,在他第一百零八次说着“这里有……”的时候,萧楫舟终于忍不住了:“闭嘴。”
“你让我闭嘴我就……”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萧楫舟的帝王身份,生怕这位历史上鼎鼎有名的昏君把自己拖出去砍了脑袋,齐滺识时务者为俊杰,默默闭上了嘴:“好。”
看着这样的齐滺,萧楫舟一时之间竟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他最开始是真的想安慰齐滺,但听着齐滺一条条的挑刺,他想安慰齐滺的心早就跑到了九霄云外。
此时此刻,看着这个大号熊孩子,萧楫舟只想把他吊起来打。
但是齐滺一秒钟犯怂,只顶着一双滴溜圆的杏眼眼巴巴地看着他,萧楫舟又在瞬间觉得自己刚刚升起的火气都没了。
他看着怯怯的、仿佛一只生怕被抛弃的小狗一样的齐滺,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又摸了摸齐滺的头:“你想要什么就和我说,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满足你的。”
“毕竟,你是我的……”
——毕竟,你是我的神迹。
【作者有话说】
舟舟:我这辈子都不敢告诉我老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想把他吊起来打
滺滺:我这辈子都不敢告诉我老攻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觉得他就是个败家子
舟舟:你已经说了,就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_←
滺滺:!!!(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