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朱湛明和钱老板已等在门前,身旁还立着一脸拘谨的红衣少年。

  楚颐下了马车,目光朝少年脸上扫了一眼。

  钱老板立刻上前笑道:“方才你们二人出去得急,饭菜都未吃一口,实在是抱歉,我看公子还算喜欢朝云,所以……”

  他朝一旁的顾期年看了一眼,有些尴尬道:“不唐突吧?”

  他知道楚颐身份非比寻常,可对一身轻佻装扮的顾期年却有些拿不准,两者相较,还是硬着头皮将朝云给送来了。

  朱湛明站在旁边摇头晃脑,一脸看傻子的表情。

  楚颐目光冰冷,静静看了他片刻后,忽而笑笑:“多谢美意。”

  “如此说来……”钱老板眼睛骤亮,忙拉着朝云上前,“听公子似乎有为朝云赎身的打算,在下摸不准,若公子真心喜欢他,那赎身一事便包在我的头上,权当再次为堂兄赔礼了。”

  顾期年正俯身出马车,听闻抬头看向他们,脸色微变,从车上跳了下来。

  楚颐又细细打量了朝云两眼,点头道:“赎身倒不必急,在我身边不一定就比云笙馆自在,也要看他是否适应。”

  “公子说笑了。”

  顾期年站在车边,手里捏着那副鼓足勇气才求来的画卷,目光死死盯在楚颐脸上。

  楚颐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笑非笑道:“对了,今日你非要应邀去云笙馆,想来心中已原谅了那位钱大,既如此,那我就当着钱老板的面应下,稍后便令人将钱大放了。”

  少年神色微变,垂下眸来,似乎觉得好笑:“阿兄如此做,不是因为我原谅了他,是因为钱老板所为合了你的心意,所以才要放了他吧。”

  楚颐笑意未消,声音却冷淡疏离:“怎会?云笙馆是你一心要去,若非是早已原谅了钱大,还能为着什么?”

  顾期年指尖微颤,紧紧握住了拳头。

  “哎哎哎,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虽然那个钱大有错,但是也小惩大诫,应该不会再犯了,”朱湛明两头听着,脑袋都有些大了,却还是连忙上去打着圆场,“两位公子都是心胸开阔之人……”

  说着,他话音越来越弱,挠了挠头,又强撑着底气道:“两位确实心胸开阔,想当初我与小公子你的二叔不也是不打不相识吗?”

  楚颐点了点头,对钱老板笑道:“的确,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令兄未能免俗,也可以理解。”

  说完还特意补了一句:“若非我实在是喜欢他,就算真送了令兄又有何不可?”

  朱湛明脸色骤变,连忙朝顾期年看去,少年却直直站着,不反驳也不动,又是那副倔强执拗的模样。

  “公……公子言重了……”钱老板表情尴尬,小心朝马车处看了一眼,又拱手道:“那就多谢公子大度,今日天色已晚,改日在下定会另请二位。”

  等二人离开,楚颐冷漠地扫了朝云一眼,对一旁道:“带他去换掉这身衣服,晚些送入我房中。”

  江植道:“是。”

  正欲进门,少年却突然在背后出声:“楚颐。”

  楚颐眉头皱了皱,回头看他。

  顾期年抿着唇,一脸的愠恼和委屈:“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楚颐冷冷看着他,半晌,轻轻笑了笑。

  “怎会?”他淡淡道,“我能看上他,难道你不高兴?”

  “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需要懂。”

  看他表情受伤,楚颐莫名觉得有趣,缓步上前轻轻拨了拨少年垂在胸前的发丝,柔声道:“你这么乖,等送你走后,若有好吃的好玩的,我都让人送去顾府好不好?”

  少年神色微怔,软声道:“阿兄。”

  楚颐笑容微敛,转身离开。

  朱湛明想的没错,他的确不是心胸开阔之人,尤其面对欲图加害之人,更是从未手软过,顾期年勾结顾氏旧部妄图对他下手,已触及他的底线。

  放他离开?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但是,仍然可以逗逗他,给他一丝希望,像逗弄猫狗一样,在眼前吊着一根骨头,看他听话,看他顺从,再看他一点点绝望。

  楚颐没有在前厅用膳,而是令人将药膳送至了卧房。

  江植进了门道:“方才属下经过前厅时,顾小少主问了主人一句,似乎是有话想对主人说。”

  楚颐一向不爱听人狡辩扯谎,一边盛了粥出来一边淡淡道:“不必理他。”

  江植应了一声。

  楚颐想了想,又道:“明日上山不必带着他,派人守好,不准他迈出院子一步。”

  江植犹豫了下,问:“可是他的蛊毒……”

  “绫罗不是配有许多解药吗?你随意给他吃些,只要不死人就好,”楚颐手指微顿,将瓷勺放在炖盅中,抬眼看他道,“你知道如何做。”

  江植点了点头:“属下明白。”

  粥用了一半时,沐浴更衣过的朝云在下人的引领下了进了屋子,他低垂着眉眼,一见楚颐便下跪行礼,很是恭顺的样子。

  楚颐扫了他一眼,伸手拿过茶水喝了一口。

  “你是谁的人?”他把玩着茶盏盖子,突然出声问。

  朝云身体颤了颤。

  “我记得四年前邑城有令,凡秦楼楚馆内不可着红,你今日这身扮相,难道不是有心为之?”

  朝云脸色瞬间苍白,立刻伏地道:“公子明鉴,小人……小人身世清白,身后没有任何人,是钱老板以为公子会喜欢,所以才让人将房间布置成婚房模样,小人这身衣裳不过是凑趣罢了。”

  “是吗?”楚颐淡淡道,将茶水放在桌案上,“起来吧。”

  “小人……小人不敢……”

  楚颐抬眸看向他,冷冷道:“这么怕我?你平日见其他客人也这么畏畏缩缩吗?”

  朝云垂着头大气不敢出,许久后才轻轻磕了个头站起身。

  楚颐目光冰冷地打量着他,片刻后,对一旁不耐烦道:“将他带下去休息。”

  护卫应了一声,上前打开房门,朝云反而微微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等人离开,江植悄然上前道:“主人,属下也觉得这个朝云有问题。”

  楚颐四年前初来邑城,与记忆中的红衣少年几乎形影不离,若顾氏那群人刻意利用此来引起他的注意,倒也合情合理。

  只是这个朝云性子怯懦,顾期年那日的表现又实在不像对此事知情的样子,安排这么个人接近自己,也不知有何目的。

  楚颐沉声道:“先静观其变。”

  *

  第二日,楚颐照例在午膳后出了门。

  江植坐在车前驾马,等到了山下,小心扶楚颐下车,低声道:“属下已按主人昨日吩咐的,给顾小少主吃了解药,虽不能解蛊毒,却不至于让他丢命。”

  他犹豫了一下,补充道:“他倒是很爽快吃了,只是询问主人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带他?”

  楚颐嗤笑一声,随江植一同上了山。

  张九重所写的方子药性虽霸道,效果却是极好,服用几日后加上泡汤,楚颐咳的次数明显少了许多,脸色也微微有了血色。

  傍晚下山时,却见山下护卫一脸焦急地来回踱着步,时不时还朝山路看几眼。

  “世子!”

  见到他人,护卫马上迎上前恭敬行了一礼,焦急道:“回世子,午后宅中有人过来回禀,说是顾小公子蛊毒发作,已十分不好,属下不敢叨扰世子疗养,未及时通传,求世子恕罪。”

  午后发作,眼下已整整一个下午,即便发作也该发作完了吧。

  楚颐点头:“回去吧。”

  回了宅中,却见院中下人们一脸惊慌,不时来回往屋内送着冰水,皆是六神无主的样子,见到他,立刻如获大赦,惊慌上前道:“世子,顾小公子怕是不行了!”

  楚颐皱了皱眉:“什么叫不行了?”

  “顾、顾小公子他……”

  不等他说完,楚颐径直进了西侧厢房内。

  屋内窗户紧闭,却因傍晚余晖落尽,房间内没有一丝热气,楚颐拢了拢衣襟上前,就见少年只着贴身素白单衣蜷缩在床上一角,双目紧闭,满额冷汗,呼吸微弱地几乎像是垂死一般。

  无遥引不可离开主人百步,他都给了解药压制了,怎么还会如此严重。

  楚颐问:“请大夫了吗?”

  护卫们对视一眼,无人敢接话。

  也是,若没他的吩咐,谁敢去给顾家人找什么大夫。

  “去请位大夫来看看,”楚颐淡淡丢下一句话,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他伸手触碰少年的额头,发现烫得厉害,而顾期年的痛苦想来不是因为发热,因为离近了才发现,他的手心指尖早已被自己掐得血肉模糊,就连下唇都被死死咬出一道血痕。

  楚颐垂眸看着他,忍不住唇角微挑,手指下滑摸了摸他的脸。

  “阿兄。”

  冰凉的触感让少年觉得舒适,下意识动了动,想贴近那微凉的指尖。

  楚颐适时收回了手,低低笑了笑道:“怎么那么没用,不是给了你解药吗?要乖点快些好,等你好了,阿兄亲自送你回家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楚颐:空头支票拿好~

  昨天沙发上睡着了,flag又倒了,本章掉落小红包~看文的宝贝们不要养肥我qaq,我会努力日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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