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晚上，池慕橙接到姜林秀打来的电话。
池楚禾乔馥蕊在旁，池楚禾示意妹妹答应赴约，池慕橙却纠结，周五她和乔馥蕊要上班，不如约在周六，她们休息人多力量大。
妹妹提议虽好，池楚禾没有同意，坚持周五见面，电话里让妹妹说想通了答应妈妈，以免打草惊蛇，这事儿拖一天是一天的心事，早点搞定她好买机票回去。
到了周五，池楚禾打着池慕橙的名义去和妈妈见面，见面地点定在南城一家老棋牌室，池楚禾按照电话里的包间找到妈妈所在位置。
推开门妈妈正和三个老男人搓麻将，里头乌烟瘴气，人手叼着烟，脚下满地烟头，一片烟雾中妈妈笑得分外妖娆，薄毛衣领口很低，像是故意取悦男人而露出沟壑。
几个光头男人胖瘦不一，德行差不多，浑浊的眼睛若有若无往妈妈胸口瞥，池楚禾气血翻涌，试问哪有母亲见女儿约在这种场所？
身后前台看她站了半天不说话，替她和姜林秀打招呼，“老板娘，有人找。”
姜林秀打出一颗牌，懒洋洋掀起眼皮，一看杵在门口神色阴郁的池楚禾，定睛瞧了半天，似乎很是意外。
“你们三个先玩，我有重要的客人。”姜林秀起身随手，掐掉烟。
“老板娘，去哪啊？”男人嚷嚷道：“不是说今天有时间陪我们玩一把嘛？”
姜林秀眼神示意前台小姑娘顶上，头也不回，摆摆手道：“玩了啊？你们差不多得了，挡人财路可不厚道。”
男人们听出来客人和钱有关的意思，大口抽烟招呼长相清纯的前台，“算了，小琳陪我们玩也一样。”
关上包间门，池楚禾嘴角扯出嘲讽的弧度，“老板娘？”
“你怎么不去卖啊？”
姜林秀眼神淡淡的，边走边问：“你妹妹呢？”
“学会告状了？”
池楚禾是个暴脾气的主，旁边女人还好意思提橙子？人到中年不知道害臊，陪些男人打牌卖弄风骚，她不缺钱，单纯享受男人贪婪的目光聚焦在身上，她对男人的态度因人而异，没准碰上个有钱离异的大哥，转头甩掉现任投入新的怀抱。
平常日子棋牌室坐不满，池楚禾顺势抓住姜林秀手腕，以一股愤怒的力量将妈妈带到空闲的包间，关上门摸开灯她放开妈妈，母女俩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姜林秀先上下打量她，不给好脸色道：“池楚禾，你和池慕橙给我记住了，再不济我是你们妈妈，跟谁学的动手动脚？！”
“你没有动手？！”池楚禾怒吼道：“你没有动手你往我妹妹脸上泼咖啡？！你让她在公司楼下被人看笑话？！你对她不仁不义前有没有想过你是我们妈妈！”
姜林秀单手抱臂，冷眼看着为池慕橙打抱不平的池楚禾，嗤笑道：“噢，你觉得我做的过分是吧？”
“我辛辛苦苦挺着大肚子生下你们，喂你们奶让你们长大，泼一杯咖啡又不是泼一杯硫酸，池慕橙脆弱到把你请回来撑腰吗？”
她伸手指着大女儿铁青的脸色，一针见血道：“我记得你们关系一般对吧，现在搞团结合起伙来对付我，真有出息。”
妈妈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无疑火上浇油，池楚禾握紧拳头，血液里的冲动促使她极想动手打人，对方是妈妈又如何？这女人已经疯了，六亲不认了，和她讲道理没用的。
但为数不多的理智告诫池楚禾，她是来解决问题的。
“妈，你为什么不找我帮你出庭呢？”池楚禾默念两个宝宝的名字压抑火气，心稍稍平静之后不怒反笑道。
姜林秀靠在门上，不耐烦道：“池楚禾，需要我把话说明白吗？”
“你个败家女，伸手问你爸要过多少钱？你会帮我？”
聊到点子上，正中池楚禾下怀，她眼神意味深长，“妈，咱俩有什么不同？你离婚不也为了钱吗？”
对待大女儿姜林秀一点耐心没有，逐渐加重语气的烦躁，“我没工夫陪你浪费时间聊天，电话你打还是我打？叫你妹妹过来见我，行不行给我一句话，磨磨唧唧的。”
姜林秀曾对第一胎抱有加倍的期待。
生出男孩池岩高兴，她高兴，两个人得偿所愿。
备孕，怀孕，生产，池楚禾的到来非常顺利，姜林秀信心满满，干脆不愿意提前去查男孩女孩，心里认定一定是男孩，直到接生的大夫恭喜她喜得千金，她顾不上产后的虚弱，自嘲天堂到地狱只是一句话的差别。
好在她年轻，积极恢复身体准备下一胎，她对池楚禾没有深刻的感情，池楚禾也不亲她，贪玩是最大的爱好，她们有缘成为母子没错，可惜缘浅，池楚禾小学毕业开始梳理她，展现独立的强烈，母女俩为数不多的相处都以争吵告终。
池楚禾从口袋里掏东西，姜林秀以为她听进话了，准备拿手机叫池慕橙过来，不成想池楚禾掏出一堆零散的银行卡扔到地上。
“回国我没带多少钱，前些年爸爸给我的钱有一部分在这里，剩下的在我家，你把银行卡号给我，回去我寄给你，我的车子，房子，买过的金子联系人做抵押，全部可以给你，随你处置。”
事实上近两年爸爸没再打钱过来，池楚禾老本吃的差不多了。
乱七八糟的卡加起来有个几十万，国外的资产如果卖掉也值两百来万，这些是她争得妻子同意，能拿出来的所有家当。
给了妈妈，她将一穷二白。
“我找好律师，你，我，橙子，我爸我们坐在一起签下协议，你俩离婚好聚好散，你放他一条生路，从此以后我和橙子只是你们法律层面承认的亲子关系，你拿走钱，不论死活麻烦别来打扰橙子的生活。”
姜林秀不动声色观察地上的卡片，片刻淡然道：“我不同意呢？”
池楚禾蹲下有条不紊捡起卡片放回兜里，“钱我留着帮我爸找律师，陪你打到他胜诉为止，原本我爸承诺给你的东西只好我和橙子平分了。”
她心知肚明，妈妈找橙子帮忙因为没把握。
乔馥蕊那通威胁的电话给她提了个醒。
她咨询过律师朋友，是否可以断绝亲子关系，律师朋友回答她不行，就算她和橙子是父母婚姻里的受害者，法律依然承认关系，谁替她打官司，打多久，结果会以费时费钱失败告终。
所以她又去找乔馥蕊了解，乔馥蕊说断绝关系是吓唬她，但结合妈妈的疯癫和她的不管不顾，橙子身边总有隐患存在，乔馥蕊要看到她担起姐姐身份的责任感，至于律师函，如果她不能妥善解决妈妈，乔馥蕊自然会通过其他办法和她们一家人鱼死网破。
找律师代表走权威途径，前提一家人私下里已经达成一致，有舍有得，律师作为公证人，白纸黑字一式四份，帮助姐妹俩规避爸妈的骚扰。
所谓的协议一定有用吗？
不一定。
人性变化多端，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好。
将来万一爸妈犯病打破协议，闹到法庭姐妹俩好歹有证据拿出来，而不是空口无凭指责他们反悔。
姜林秀淡定的面具裂开缝隙，牙齿磨的“咯咯”作响。
“池楚禾，你这个小贱人。”她眼里盛着怨气，面容扭曲道：“你爸给你们什么好处了？你们联手羞辱我？！”
“生下你们的人是我啊！池岩提供了两颗＊子！他根本不能体会我的痛苦我的不如意！你们以为帮他他会感激吗？他破产了啊！指望他翻身下辈子吧！”
没错，姜林秀一直没有百分百的把握答应离婚官司。
她挑池慕橙软柿子捏，那是她事先了解过池慕橙的近况，池慕橙日子清贫，没有拒绝她的理由，她大可许诺一些经济上的保证，换来小女儿动摇帮忙。
而大女儿日子优越，丈夫给大女儿的钱远超给她的。
打死她都不敢相信，大儿女能拿出家当换她老老实实闭嘴离开。
比起打官司的不定性，几张卡实打实的财富摆在眼前，姜林秀内心已掀起千层浪，但她不肯承认，池楚禾的行为仅仅在保护池慕橙，她断定池楚禾收了丈夫的好处来设计她。
成功撕开妈妈的伪装，池楚禾揉揉鼻子，破罐破摔无所畏惧道：“妈，我是小贱人，你是什么？”
她笑容玩味，“你好意思说你女儿贱吗？老贱人！”
姜林秀忍无可忍，愤怒冲昏头脑，她尖声大叫，全然失去分寸和理性扑上去，“畜生！我今天撕烂你的嘴！”
…
池慕橙不放心姐姐，她和乔馥蕊约好提前两小时下班，两个人开车赶往妈妈约见的棋牌室，到达时棋牌室大门敞开，门口站了一群往里围观的吃瓜群众，还没进去已经能听清里面两个女人互骂的混乱。
池慕橙拨开人堆，循着声音找到混乱所在的包间，妈妈和姐姐躺在地上扭打成一团，披头散发嘴里全是咒骂对方去死的脏字。
女人和女人打架揪头发挠脸扇巴掌，饶是一堆人看着，不敢上去拦。
“姐！”池慕橙急红眼，当机立断加入战局。
乔馥蕊跟上来，目睹包厢里的混战发出又无奈又好笑的叹气。
她一身西装，黑丝，高跟鞋，俨然社会精英的形象出现，旁观干着急的前台寻思她有制止的办法，没过两分钟却看见她脱掉高跟鞋冲进包厢。
半个小时后民警赶来，打架的四个女人全被揪进警察局。
姜林秀暴露本性，撒泼打滚装疯卖傻，一口咬定池楚禾先动手，以下犯上欺负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妈妈。
池楚禾到了局子也不嚣张，哭诉自己只有挨打的份，妈妈疯了，不管她生完孩子体弱的身体殴打她，咒骂她，打架过程中还要抢她兜里的银行卡。
民警最头疼家庭纠纷，做笔录时多次摇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池楚禾受伤比较严重，脖子让抓了好几条血痕，脸肿成馒头，她特意给民警展示自己头顶，活生生被耗下来一小片头发。
池乔二人拉架居多，小擦伤不严重。
后来民警带回包间监控，老监控没声音只有画面，画面指向姜林秀先动手，人证物证俱在，姜林秀才闭嘴不说话。
民警问池楚禾怎么办？清官难断家务事，姜林秀打人造成恶劣影响，理应拘留，等她们做完伤情鉴定，联系律师进一步处理是后话了。
姜林秀一听拘留秒哭出声，抓住池慕橙的手请求道：“橙子，救救妈妈，妈妈不是故意的！你和民警说，咱家里的事关起门来解决好不好？”
“妈妈给你姐道歉，妈妈给你道歉，妈妈不能拘留啊！！”
不愧戏精，姜林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大庭广众给池慕橙跪下。
乔馥蕊看了频频蹙眉，厌恶姜林秀不要脸的架势。
她把手搭在橙子肩膀，无声给恋人抗衡的力量。
池慕橙百感交集，上次碰面妈妈有多强势，这次就有多卑微，面前女人疯疯癫癫，满口胡言乱语，她的请求是套路，眼泪是伪装，种种行为加在一起，和小时候抱着她温声细语哄的妈妈相差甚远。
“妈，你先起来。”池慕橙微笑道。
“你答应帮妈妈说情吗？！”姜林秀充血的眼睛点亮希望。
池慕橙微微摇头，眼泪夹杂委屈，失望，不争气的模糊眼角，她闭上眼不许自己再哭，再为爸爸妈妈掉一滴不值得的眼泪。
姜林秀希望破灭，瞬间变脸撕心裂肺吼道：“池慕橙！我生你差点死了！！”
民警咳嗽，“你小点声！”
“你要让你妈蹲监狱才甘心吗！！”姜林秀无视民警继续撒泼。
周四晚上打完电话，姐姐告知接下来的做法，走到今后成为血浓于水的陌生人这一步，池慕橙脑子里浑浑噩噩，整晚睡不着觉，乔馥蕊陪着她，聊到天蒙蒙亮说，“我们养只宠物好不好。”
她和乔馥蕊工作忙上加忙，容纳不了宠物的存在，可乔馥蕊试图先用宠物缝合她的心伤。
没有负责任的父母，不妨碍她坚守正确的职责，她喜欢孩子，将来也想拥有自己的孩子，童年遭受的不公平，委屈，心酸，遗憾，会以另一种形式弥补在她们孩子身上。
池慕橙握住妈妈用力的手，一根一根掰掉黏在她皮肤上，和她血脉相连的手指，扩散微笑的弧度，轻声道：“妈，姐姐说的事，我等你电话。”
池楚禾暗自松了口气，赶紧虚弱的和民警表态：“警官，我后脑勺疼的厉害，我要去医院鉴定伤情。”
言外之意，我妈你们拘留吧。
乔馥蕊弯腰亲吻池慕橙眉角，顷刻间疼爱消失不见，冷冽的目光扫过姜林秀气急面部抽搐的脸，不作停留换上平时的温柔，毕恭毕敬向民警微微弯腰道谢，“麻烦你们了，没什么事我们先走。”
民警点头同意，“行。”
池慕橙牵起乔馥蕊的手起身离开，池楚禾凑过去，三人欢声笑语。
“乔馥蕊，老娘头一次知道你会打架。”
“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
“姐，你没事吧？”
“没事。”池楚禾压低声音，回头小心看了一眼，确定没人跟过来精神抖擞道：“爽死了！”
乔馥蕊三言两语指出，“你故意的？”
池楚禾何许人也？怎么可能乖乖被打？她哼哼几声，默认乔馥蕊的话。
警局外，落日的橘黄包裹南城老旧的大街小巷，一片祥和背后杀出姜林秀拍打门玻璃的吼叫，民警及时把她拉回去，往前走的三人默契不回头。
池楚禾想起一事，“橙子，我送的贺礼满意吗？”
池慕橙不解。
池楚禾擦擦手心打架残留的灰尘递到妹妹面前，支起酸痛的后背隆重道：“祝贺你，找到女朋友。”
“愿你和乔馥蕊相互扶持，携手与共。”
从今往后大胆前行，若某日念旧回忆起来，不要害怕暴雨中泼过来的一杯咖啡和数落，记得今天她这个姐姐为妹妹手撕妈妈的帅气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