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先生嗯了一声,取了几两银子放在桌子上:“先予你酒钱,你不用陪着,困了就去睡。”

  年轻人连忙道:“用不得这么多。”

  燕先生对这年轻人的品质倒是颇为喜欢,看了高院长一眼,高院长也眉眼带笑。

  “你读过书?”

  燕先生问。

  年轻人嗯了一声:“读过,只是读而无用。”

  高院长道:“哪有读而无用的书,你今日所明白的道理,都在你学过的文字之中。”

  这话让年轻人眼神一亮,俯身道:“大人高见,草民受用了。”

  燕先生指了指旁边座位:“坐下来聊一会儿。”

  年轻人倒也不拘束,在旁边坐下来,为两个人把酒碗满上。

  这小酒馆里东西都老旧,但干干净净,便是这不值钱的酒碗,也不见一丝脏污,擦拭的很光亮。

  可见这年轻人是个手脚勤快的,而且谈吐不做作也不谄媚,所以高院长和燕先生,对他眼缘都不错。

  “你在哪里读的书?”

  高院长问。

  年轻人回答道:“我爷爷教的,以前日子好的时候,还去过私塾,只是到十二三岁时候便没有余钱再供我,好在爷爷一直都不嫌我愚笨,从小到大,始终教导。”

  “你爷爷呢?”

  “半年前过世了。”

  高院长脸色歉然:“抱歉。”

  年轻人道:“大人客气了,爷爷九十而终,临走之前说谁哭谁是他孙子,这不算丧事,他生性豁达,自己也不悲伤。”

  说到这,年轻人笑了笑道:“我哭了,毕竟我本来就是他孙子。”

  高院长和燕先生同时笑起来。

  燕先生问:“还没有问你名字,你叫什么?”

  年轻人回答道:“回大人,我叫陆重楼。”

  高院长点了点头:“重楼,性微寒,有小毒,却能清热解毒,既能用蛇虫咬伤也能用惊风抽搐,给你用这个做名字,一意可自保,二意可保人。”

  陆重楼微微俯身道:“大人大才。”

  燕先生对这年轻人起了兴趣,于是问道:“现在宁王入城,天下大变,你既然有学识,可想过要出仕?”

  陆重楼道:“爷爷过世才半年,我当守孝三年满,再做其他。”

  燕先生又问:“看来你也有出仕之心,那可有出仕门路?”

  陆重楼道:“宁王到了,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便是出仕门路大开。”

  高院长问:“为何?”

  陆重楼道:“我听闻在北境,宁王早就重开科举,不以举荐录官职,只以品学取人才,宁王还说过,英雄不论出身,大才不拘小节。”

  燕先生哈哈大笑:“妙。”

  他夹了一口萝卜皮放在嘴里慢慢咀嚼,初味苦,进而微甜。

  “如今宁王要取人才,当不拘一格,你虽然要守孝,可百姓之事若急需你这样的人协助宁王治理,你可愿意?”

  高院长问他。

  年轻人没有马上回答,似乎是在犹豫。

  燕先生道:“且先不说这个,说说你对如何安民的看法吧,如今大兴城里百姓们心里也不踏实,旧学出身的读书人,更不踏实。”

  陆重楼道:“安百姓之心,尤其是江南百姓之心,其实也不算太难,宁王可颁布法令,连免三年百姓税赋,百姓三年所得之存粮,按照官价收购,如此一来,百姓们有余粮,有余钱,其实无需三年,江南水米一年两收,一季可自足,一季可换钱,便可民心安定。”

  高院长问:“钱从何处来?”

  他看向陆重楼说道:“大战未止,余孽尚存,征战之事怕也要持续数年,钱粮物资,消耗巨大,江南数州粮产丰沛,若按你说的三年如数官收,怕是难以做到。”

  陆重楼微笑着说了三个字:“造新钱。”

  高院长和燕先生对视一眼,两个人的嘴角都不由自主的微微上扬。

  高院长道:“具体说说。”

  陆重楼道:“宁王进位称帝之事不可过于心急,但造新钱之事刻不容缓。”

  “推行新钱,借助收买官粮之事,以三年为期,迅速推广整个中原。”

  “到时候,就算是有些难打下来的地方,因为银钱流通不畅,无法和其他地方通商,可能不用兵戈便可收服。”

  “其二,以后不好打的地方,其实不在江南,只在蜀州和雍州两地。”

  陆重楼道:“蜀州物产天下第一,但蜀州并无矿藏,蜀州之人想要自己铸币几无可能,雍州之地有矿藏,却无物产。”

  “前者想用物产换钱,必须和外边的人通商,后者想要物产,也要通商。”

  陆重楼道:“新钱推行,蜀州和雍州那边都会被扼住喉咙,也许撑不住多久便会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