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看起来脸上带着些许的心疼,可是却笑的很开心,用几十个铜钱能买来的快乐,多好。

  右边吃饭的老两口,看起来有五十多岁了,一边吃一边小声说着话,好像怕被别人听到。

  武亲王耳力不错,隐隐约约的听着那老两口说,一会儿千万要早去一些,别排不上队。

  他没有听全,可是这卖早饭的老板娘却听到了。

  武亲王刚才还见这个老板娘因为别人讨价还价少给了两个铜钱而不满意,一转头就看到她朝着那老两口摇头。

  老人说结账,老板娘摇头说不要,她还说,我听到了你们说话,再小声我也听到了。

  你们的儿子去年参军,如今就在宁军豫州城大营里,你们已经快一年没见过儿子了,对不?

  你们俩一会儿要去城墙上,想试试能不能看到儿子,害怕去晚了排不上队,对不?

  老板娘说,你们俩小声说话是怕别人知道你们的儿子在队伍里?是不是也怕我知道了就不收你们钱?

  哎就对了,我就不收你们钱,当家的去给灌上两壶热汤,你们俩要走可远呢,渴了喝。

  那老两口说什么也要给钱,武亲王刚才还觉得很市侩的那老板娘却把水壶给两个老人挂好,然后把人推了出去。

  “去吧去吧,去看儿子吧,将来我们俩有了儿子,也让他去宁王手下当兵。”

  老板娘挥手:“中午饿了,回家来吃饭。”

  武亲王看向老板娘,问:“为什么他们家的儿子在宁军中,你就不收钱了,是怕收了银子,将来惹不起他儿子吗?”

  老板娘看了他一眼:“老人家是外乡来的?”

  武亲王点了点头:“是。”

  老板娘:“那你懂个屁。”

  武亲王一怔,这么大岁数了,头一回被市井之人骂了一句。

  武亲王倒也不生气,笑着说道:“我是乡下来的,走了十几天才到,我记得那时候一看到当兵的,立马就得让路躲开,躲的远远的,现在真是不一样了。”

  老板娘又看了他一眼:“走了十几天,老人家一个人?”

  武亲王点了点头:“一个人,我没有儿子在宁军队伍里,但我也想去看看。”

  他问:“上城墙的银子多不多?”

  老板娘道:“不多,你身上钱不多?”

  武亲王笑了笑,没回答。

  老板娘也没再说话。

  吃好了饭,武亲王起身结账,老板娘算了算,收了他饭钱,一个铜钱都没少要。

  武亲王转身要走的时候,老板娘叫了他一声,武亲王回头问有什么事?

  老板娘指了指武亲王带着的水壶:“来,我给你灌一壶热汤。”

  武亲王看了看旁边的牌子,一碗热汤要三个铜钱。

  老板娘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把武亲王的水壶一把拿过来,灌了一壶汤后又给武亲王挂在脖子上:“这么大岁数了,挤不上去就别挤,想看宁军,一会儿巡城的队伍就过来了,何必非要爬上去那么高。”

  武亲王笑:“知道累,就是想看。”

  老板娘也笑:“去吧去吧,赶紧走,我要忙了,如果钱都花完了回不去家,过来给我洗两天碗,我给你老人家开工钱。”

  武亲王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出去,忽然想起来昨日那小男孩说的话,于是他回身朝着老板娘微微俯身:“谢谢。”

  老板娘笑的更灿烂了,那张因为没有时间去护理的脸上皮肤都显得有些粗糙,可是笑起来可真好看。

  武亲王顺着人群走,可能今天最热闹的地方就是上城墙。

  在城墙上不但可以看到大营里正在操练的宁军士兵,虽然隔着远,可是看看终究是好的。

  当然也能看到城墙上宁军的布防……其实武亲王也知道,宁军既然敢开放城墙让百姓们上去看,就不怕其中有奸细。

  看到了能怎么样呢?

  排了好长的队,武亲王却不心急,人生这么多年来,从没有如这两日一样的舒缓,不急着去干什么。

  就在这时候,一辆马车在人群外边停下来,一个身穿紫袍的中年男人从马车上下来,四周负责维持秩序的宁军士兵见到他,全都行军礼。

  这一身紫袍,看得出来地位极高,那衣服上的绣饰和大楚的官服不一样,可是武亲王大概也能判断出来……那竟然是一位一品大员。

  一品,在豫州这,那就只能是节度使。

  如果放在以往,大楚的节度使大人出现,如此封疆大吏,百姓们早就已经跪倒一片了。

  可是那位紫袍大人却极低调,身边只带着两名随从,到了近前见人实在太多,他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就又走了,看起来行色匆匆,显然是有太多事等着他去办。

  紫袍大人走了之后不久,宁军这边就开始喊话,他们说,节度使大人吩咐,给老人再开一条通道出来,不强求,愿意和家里人一起上去的就在原地继续排队,想省些时间的,就过来这边排队。

  武亲王思考了片刻,转到了那边,那个为老人专门开辟出来的登城通道。

  他对宁军士兵说谢谢,宁军士兵扶着他说老人家你可慢点,城墙坡道有些陡。

  城墙的坡道啊,还有谁比这个老人更熟悉的吗?

  这年轻的士兵不知道,他扶着的人是大楚的武神,大楚的武神却知道,这是一个好兵。

  上了城墙,武亲王的眼睛里就开始出现了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