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生堂生意红火, 也是托对面并蒂阁的福,凡进楼的客人,都愿意来上那么一小盅, 助助兴,开业不久, 两边就正式达成合作。

  酒从来都是按斤称,按瓶装, 杀生堂的酒却是一滴一滴的卖, 倒是新鲜。

  赫连筝好手段, 借杀生名望制造噱头,靠并蒂阁快速推广酒效,滴酒卖更惹争议,引得许多人慕名而来, 骂她黑心也好, 说她忘本也罢, 总之名声是打响了。

  如今的杀生堂, 无人不知,无鬼不晓。

  在酒卖完之前, 段明殊已着人手准备采花,沐血湖是杀生的后花园,这生意也是鬼界独一份。

  段明殊整日忙得脚不沾地, 倒是没时间伤春悲秋了, 那个把她全家都害惨的狐狸精,也渐渐地不去想。

  这日,铺子打烊后, 段明殊做东在酒楼请客吃饭, 赫连筝带着小石妖到场, 左右护法也受邀前来。

  段家堡不比涤天宗那样的大宗门根基深厚,道法超群,门中也无大能庇护,如今攀上赫连筝这棵大树,算走了狗屎运。

  灵宠生意以后不好做了,再不寻新路子,迟早完蛋。

  赫连筝脑瓜灵活,主意多,但经营上,还是段明殊更擅长些。

  段明殊野心勃勃,不甘心只在城里开铺子卖酒卖花,“卖当然是得卖,但只靠卖东西,发不了大财。”

  她已有了三分醉意,眼神却渐渐清明,“这些日子,我四处看过了,酆都是鬼城,建立之初作收容徘徊的怨鬼所用,花了很长时间才形成现在的规模。说句冒犯的话,酆都大帝司掌阴司,不懂经商,也没有多余的心力,这城池布局规划,简直一塌糊涂,怨鬼数量最多,却被勒令不准进入内城,惹民怨四起,旧城规则,需要改革。”

  小石妖听不懂,埋头刨饭,赫连筝给她盛了一碗老鸭汤,才慢悠悠说道:“所以你想建一座新城,以幽鬼旧王都为始,为中心,制定新城规。”

  段明殊露出黑心商人独有的奸笑,“这里很多无主的荒山,劳力也很便宜,建城其实不难,我们先做小小一个,再慢慢、慢慢往外扩。”

  是了,托杀生的福,持续几千年的乱战,那些野蛮凶悍的鬼族,都已经被杀得差不多了,留下大片大片的无人土地,现如今,其中宝藏还不是任由她们取之用之。

  “建城池,一本万利的,以后就算什么也不卖,光靠收租也够了。将月灵草高价卖到人间界去,我们很快就能攒够开拓城池的本钱,到时候城主的位置还是你来坐。”段明殊敬她一杯,“杀生祭司。”

  城池的名字,段明殊都已经想好了,就叫杀生城。

  这里毕竟是鬼界,杀生死了千年,名头还是响当当,叫杀生城,简单直接,杀生城日后必然是超越酆都的鬼界第一城。

  赫连筝自无二话,“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人她领来了,剩下的事全看她自己。

  至于城主之位,另说。

  左护法听得激动不已,“难道我们真的要发财了?”

  右护法雄心勃勃,“赚到钱,有了好兵器,就可以打上天去了!”

  赫连筝瞟他一眼,不咸不淡道:“都已经沦落到给人到坐骑的地步,还不忘打上天去。”

  小石妖往嘴里大口塞肉,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含糊道:“对了,右护法让我给他定制个鞍子,他的真身是只小蛇,背上有鳞片,我坐上去直打滑,往下出溜……阿筝,什么是鞍子?”

  “什么小蛇!胡说八道!”右护法跳脚,“那叫鸠蟒!鸠蟒!”

  正如左护法所说,人的身体最合天道,也最易修炼,魑魅鬼妖,都以修得人身为初级目标,幽鬼一族自然也不例外,原形是似蛟似龙的大蟒。

  “什么八蟒九蟒的,还不是给我骑。”小石妖不以为意。

  右护法大怒,左护法温言相劝,小石妖一边吃东西,一边同老头舌战,段明殊醉了,趴在桌上嘤嘤哭起来,小声喊“姐姐”,大概是在叫苏虞。

  赫连筝起身行至窗边,血月之下,忘川水如碧绦,起伏的小丘间曲折蜿蜒,不知从何而来,又流往何处去。

  归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出神之际,身后忽地一声巨响,赫连筝回首,见那石妖变作原形从座椅上滚落,地板上砸出好大个坑,竟是被放翻了。

  赫连筝无奈摇摇头,弯腰将醉石抱起,返回杀生殿。

  杀生的酒罐子和骷髅脑袋全部搬走,赫连筝把卧房重新改造过,床、书桌、桁架的摆放全部依照小竹居来,那盏小石妖用惯的莲灯也带来了,幽幽地亮在床头。

  赫连筝将大石头放在床边,不见如何掐诀,大石头变作人身脸红红歪在榻上,赫连筝俯身看了她片刻,轻吻过她嘴唇,将她身体放平,端来热水为她洗脚。

  小石妖半梦半醒间掀开眼皮,还以为在小竹居呢,嘴里嘟嘟囔囔,“明天我要去割稻子——”

  赫连筝握住她纤巧的双足细细搓洗,暖水里皮肤微微泛着红,指腹触感细腻温润,如上好的暖玉。她长年握剑,手心略略粗糙,那石妖被搓捏得起了心思,不自觉哼一嗓子,拧过身子去看她,脸颊两抹水红的酒气,软绵绵唤,“阿筝。”

  赫连筝给她擦干净脚,按部就班为她漱口、洁面、梳头,最后才上榻来,俯跪上方,解开她腰间丝绦搓了水球为她擦洗。

  她心安理得享受侍奉,细白的手指挂着人衣袖,不时拽一下,也不说话,两眼水雾的眼睛勾着人,往上挺挺身子,示意人家快些来。

  赫连筝却好似眼瞎看不见,只是埋头专注擦洗,任由她细蛇般扭动,任由那只雪白的小脚不轻不重落在心口,听她含娇带怨嗔骂。

  终于,赫连筝将她按倒,她立即上前依附纠缠。

  此番耗时甚久,不见天日,也不知道时辰,那石妖开始求饶,帐子里热得要命,像口炖汤的黑砂锅,下头文火慢慢地熬,将她炖得骨肉酥烂。

  她左右摇头,薄汗湿透鬓发,脸从脖子一直红到圆圆的肩膀,双手虚虚攥拳,无力推拒,低声哀求,“好了嘛——”

  赫连筝不说话,她一直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做事,像是有意折腾人,将她抱来,声音像含了把滚烫的沙,“你来。”

  小石妖气若游丝,“我累了。”

  赫连筝不准,哄她,“再来嘛。”她连连摇头,“我不行了。”

  到底还是淅淅沥沥来了,那石妖绷着脚尖,抖成秋风里一片萧瑟的枯叶。

  她不管了,闭上眼睛睡死过去,任由人家怎么推都不动。赫连筝轻笑一声,才慢吞吞起来,再度将她擦洗。

  整理完毕,赫连筝仍未舍得离去,披衣坐在榻边,薄衫下身体清瘦如竹,黑发长长垂至腰际,眉眼低垂,目光沉沉。

  静坐片刻,赫连筝从被子里将她手捉来,在那柔嫩的掌心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小石妖美梦酣甜,一无所觉。

  赫连筝打开她腕间储物镯,神识进入,小石妖镯子里的东西都是乱放,这里丢一件那里丢一件,赫连筝隔三差五就得帮她整理一次,多了什么少了什么,除了常穿的那几件衣裳和零食,其余她一概不管。

  赫连筝把墟鼎里的宝贝都藏进她储物镯深处,想着要是还能回来,可寻找机会偷偷将宝物取出,继续用那些小玉佩戏耍拿捏她,要是回不来……

  就便宜这只小石妖了。

  神识归位,赫连筝再次俯身去看她,她睡得很熟,呼吸平稳,气息绵长,模样十分乖巧。

  “别忘了我。”

  捏一朵冰栀子别在她发间,赫连筝随后起身离去,挥袖在殿外布下禁制。

  她一路往魔渊洞方向走,脚步不疾不徐,从容有度。

  若能将魔渊洞整个搬离鬼界,不老山下蚁穴捣毁,撑天之柱不倒,天不倾地不陷,自然就不会有什么天隙,小神女也不必再补天了。

  然而这上古之神的葬身之地,积压了千千万万年的魔秽之气,搬动岂是易事,赫连筝万全准备,也并不十分有把握。

  “尽力一试吧。”她告诉自己。

  来到魔渊洞风阵外,赫连筝找了块地势平坦的地方坐下,墟鼎中取出仙元,这块不过巴掌大的白玉小石头,如今将那八万块混沌石灵气尽数吸收,散发出璀璨的五彩光芒。

  其中无形的神力涌动着,感受到仙心唤召,神力外溢,包裹着她的手掌,似有意识般,迫不及待要回到主人身体。

  赫连筝松开手,还来不及动作,仙元便化作一股清光没入身体,她衣袂登时无风自动,周身湛湛清辉,自见光亮。

  内力灵力翻涌,像暴风雨中的大海,掀起百丈巨浪,挟吞天灭地之势,要冲垮、推翻一切。

  这感觉赫连筝再熟悉不过,要突破境界了。

  竟然这么快,她抬起头,见不知从何而来的黑云遮蔽了血月,隐有成劫之势。

  她笔直站在天幕下,身侧风阵中黑气滚滚,她白衣翻卷,身形渺小似微末的浪花,却我自岿然不动,无畏相迎。

  她伸出手,法杖已在握,一身清风霁月,与这黑杖实在不相配,万髑受召,那些封存其中的怨鬼孤魂,嘶吼着挣扎着扑向她。

  她浑身黑气缭绕,两股力量在体内厮杀中交融,额上细鳞若隐若现。

  地底的恶鬼,竟也想成神。

  这世上有个很不讲道理的道理,好人做再多的好事,只要办下一件错事,必然受人厌恶唾骂。

  而那些坏事做尽的恶棍,只要做下一件好事,人们必会赞其改邪归正、浪子回头。

  佛经有云: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意思是沉浮苦海中的罪孽之人,只要觉悟回头,就能到达彼岸得救。

  赫连筝身为前者,只觉可悲可笑。

  天空黑云蓝紫电光扭曲撕扯,将要携千钧之势奔腾而来。

  她举起法杖,欲借这天地之力来开启通往归墟的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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