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锦书与云【完结】>第15章 师霁

  翟沄年今天心血来潮穿了汉服。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倒了杯茶。

  整个院子里,唯有几盏照明用的灯送着微弱的亮光,映着一边青翠的竹丛,顺带着把飘飘而下的花瓣照得近乎透明。烟火绽放里有鸟鸣声相和,一次次绽开的烟花明亮了整片覃市的天空。

  坐在院子里,可观漫漫星海似人间灯火万千,可见绚烂烟火如暖春繁花灿烂。

  翟沄年正仰头去看烟花,衬得她脸部的线条都要柔和许多。

  忽然听见了琴声──不是别的,正是《洋娃娃的梦》。

  翟沄年闻声看向了不远处自己书房的窗户──正好斜阑也转头看向她,眼里噙满了笑意,夹杂几分腼腆。

  一听到琴声,翟沄年就知道了烟花的策划者──除了斜阑,她也想不出别的人了。

  翟沄年本来一直没想起来的,今天斜阑一弹她忽然就记起来了:慈遇孤儿院的资助方是谁啊,那可是个有钱的主,所以不但会教各种常规的科目,也会教一些乐器、书画。

  所以……敢情还是故意的啊?

  这小丫头片子……

  翟沄年摇摇头,喝了口茶。

  烟火绽放,点点火星纷纷落下,划过眼眸,灼热了翟沄年的心头。

  看看她这么多年以来的历程──

  出生后几个月里,母亲病逝,埋骨于异国他乡,此后就是岭雪一个人带了她三四年,直到齐安怀把她秘密接回来。可是回来之后,由于齐安怀所谓的“保护”,她可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与外界为数不多的交流就只有家里这四个人、楼砚南和齐安怀。

  非要说有一个人,能够让翟沄年放下戒备并亲之信之的话,那这个人就是斜阑。

  一边,斜阑看着院子里那人沉静的侧颜,眉眼间都温柔了许多。

  她记忆的起始就在慈遇孤儿院,据说是某年夏日从院外的木槿树下抱回去的。她自小就比较孤僻,和其他的孩子并不能玩得来。而她平素里最喜欢的事,无非就是坐在某棵树上看书。

  直到那天的下午,她看见了翟沄年,那身豆绿色的长裙,似一抹春色,让她在春天未至的冬日看见了第一缕春光。

  原以为那只是她无意窥见的春意,春天并非为她而来,那也不会是她的春天。

  可春天的确并非刻意为她而来,却也在途径她时驻足,把她带入了温柔而美好的春日里。

  或许只是一段很短的时间,但是也没关系,至少在这一段时间里,那是她的春天。

  在更久以后,翟沄年去了齐安怀的书房。

  看到一局未尽的棋,翟沄年看着,觉得和前些天楼砚南教自己的棋很像。

  尝试了一会儿让白棋赢了。

  翟沄年突然觉察到了一声很细微的“嗒”──似乎是机关被打开了。

  翟沄年明确听出来声音就来自自己面前,她尝试推一下棋盘──开了。

  翟沄年拿出来许多书信,不是她和齐安怀的信件。

  看署名,有齐安怀和翟玳的,可内容却并非寻常分别的夫妻寒暄关心,而是涉及国家政事,以及……锦安党?

  翟沄年继续看了几封信,或许有密信,或许有暗语,都让翟沄年更坚定了刚才的想法──齐安怀和翟玳早就加入了锦安党,可谓算是第一代领导集体的人。

  只是这么多年以来,虽然锦安党建立就是因为晏清党统治过于不得人心,但毕竟晏清党毕竟处于领导地位百来年,根基深厚,始终也在打压锦安党。所以锦安党人基本都在隐藏身份。

  这么一想,翟沄年会在国外带了四年,回来也是对外严格保密,外界就算知道她的名字,也没有人知道她的样子;齐安怀从始至终都表现得不在意她这个女儿,时常在外“出差”,尽量不让翟云年出门,连学习都请了专人……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有了很好的解释。

  “笺心姐姐?”斜阑的声音自远处而来,翟沄年整理好信件,按照原来的摆放顺序放回原处,复原棋局,走出去,又是一脸如春风一般的笑意,她说:“怎么了?”

  “就是看你不在,来找一下你。”

  “明天我们出去玩,去不去?”翟沄年转移开话题。

  斜阑梨涡浅浅:“好啊。”

  可是斜阑也没有想过,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翟沄年就想好了要把她送回慈遇孤儿院。

  而翟沄年也没有想到,会就这么巧,在送走了斜阑后不久,齐安怀就被潜伏多年的清夜出卖,被枪杀于街头。

  不久后,晏清党使人在齐宅纵火,意图斩草除根。可不想翟沄年他们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先是使了家里四个人出去办事,最后从一家医院寻来了一个已经死于胃癌的女孩当做替死鬼,换走了翟沄年。

  自那之后,翟沄年更名为齐卿沉,记在齐安怀的哥哥名下,对外则称是居住在国外鲜少回来;同时,也用了翟玳的姓氏,起了“翟沄年”这个名字加入锦安党。此后,齐卿沉的身份是为以防万一,而翟沄年就取代了齐钰绾活着。

  反观斜阑,莫名其妙被抛在了集市,不久后被慈遇孤儿院的人找到。之后或许有过埋怨,有着不解。可是不解会在她得知齐安怀和齐钰绾的消息后消弭,埋怨却不会──明明可以选择告诉她的,明明可以有别的方法,可是非选择了再次把她抛下,一句话也不说地抛下。

  所以春天的离去总归是悄无声息的吧──尽管来时有春风和煦,带来新绿入眸;有繁花万千,夹着莺啼燕舞……

  …………

  阵阵震耳欲聋的雷声让翟沄年不得不逐渐转醒。

  铭记今晚好吧。做梦多少见啊,还能梦这么久远之前的事……

  翟沄年没了睡意,索性趁夜回了庄园里。

  另几处位置的夜半就不那么安生了……

  景樆淑带着几个人,打着把伞走在雨幕里,到了一处联络站便不由分说开枪,摆好尸体,“一不小心”碰倒个烛台什么的……

  至于四个人嘛,那就分开行动──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死法合乎情理,不引人怀疑。

  清早,翟沄年刚刚撑着办公桌睡着,碰巧手一滑脑袋一沉醒过来,景樆淑就走了进来──翟沄年本来就忘记了关门。

  翟沄年清了清嗓子,坐直身子,一脸装作无事发生的尴尬,强作淡定:“怎么了?”

  景樆淑很配合地忍住笑意装作没看见,一本正经地说:“昨天按地址去的时候,有人吵着要见你,现在在审讯室。”

  “哦。”翟沄年说着就站起来了。

  景樆淑跟在后面,抬手蹭了蹭鼻尖,暗笑一会儿。

  “你自己进去吧。”景樆淑迟疑一下,又补上了一句,“副组长要去补觉。”

  翟沄年:“……”阴阳怪气?

  翟沄年扬起些意味不明的笑:“你就不打算听听?”阴阳怪气呗。

  “不听。”说着,景樆淑就走了,背对翟沄年抬手挥了挥。

  翟沄年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随后垂眸走进审讯室。

  翟沄年坐下,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抬眸,眉眼间没有一丝温度,她淡淡地说:“褚师霁……说吧。”

  被称作褚师霁的人也不知道哪来的信心,认为翟沄年一定会听,慢悠悠地开口:“清夜的事……怎么就没让翟组长有一点教训呢?”

  翟沄年眼神冷了下来,一眨不眨盯着他,突然偏头笑了,眼神里却还是如有冰泉:“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信你而不信锦安党?何况……叛徒的话呢?”

  说着,翟沄年拿起一边的匕首,随手抛了一下,凌空拿下又很快甩了出去。

  褚师霁瞳孔骤缩,眼里难免闪过一瞬的惊慌,翟沄年饶有兴致地盯着他,说:“除了我自己,我不信别人。”

  翟沄年说完就站起来走了出去。

  二楼,景樆淑的办公室门口,翟沄年敲了敲门,半倚在门框上,懒懒开口:“景副组长,那个褚师霁你看着处理吧。”

  景樆淑:“哦。”

  翟沄年侧身让开,靠墙抱手站着,等景樆淑经过时才问:“你就不想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知道的太多了也不好。”景樆淑停下了,转头看看翟沄年,一脸没什么所谓的样子,“而且,我问不问你不都还在怀疑我吗?”

  怀疑……可是也没有任何证据是直接指向她的,相反,景樆淑看起来相对倒更像是自己人。

  火车站那一幕,非要算起来,也不算是妨碍任务,倒是更有利于锁定对方位置。

  这几次对他们的行动,景樆淑也不像是有留手,下手比我还狠……总归不能所有人都知道她的身份故意的吧……

  至于,至于褚师霁的话呢?

  翟沄年眨了眨眼,清了下脑海里还乱着的念头。

  算了,不能掺杂感情来判断……

  “去吧,我呢补觉去了。”翟沄年微微笑着离开,挥了挥手头也不回道。

  “……”阴阳怪气。冤冤相报何时了?

  景樆淑无奈摇头轻笑着,回头离开时,眼里依旧冰冷。

  景樆淑到了审讯室,拿出一瓶安眠药──褚师霁加里拿的。她扫了一眼褚师霁之后把药放在桌子上,淡淡开口:“这种死法适合你,而且也比较好过。”

  褚师霁神色黯淡,犹豫着要不要去拿药瓶。

  “哦,你不会觉得翟沄年是那种会搞什么将功抵过,接受反水者的人吧?”景樆淑突然开口,像是很感兴趣一样。

  褚师霁一开始当然不确定,但他还是打算试试,所以他才会要求见翟沄年,并且说了那么一句话。

  可是,褚师霁赌错了──

  翟沄年的确还不完全相信景樆淑,可是相比之下,她更不可能相信已经表现出“不可控”“会背叛”的人。因为……这样的人,有一次背刺,必定可以有第二次。

  景樆淑皮笑肉不笑:“褚参谋,尽快吧?时间也不早了,再待下去我得被我现在的上司怀疑了。”

  审讯室幽暗的光线里,一束光打在景樆淑的侧脸上,落在了景樆淑的一只眼里。不掺杂任何感情的眼眸里,映着一个缓缓趴下并且再也醒不过来的人……

  景樆淑缓缓站起来,叫了人来把褚师霁送回他的住处,顺带把药瓶也送了回去。

  ──天刚蒙蒙亮,褚师霁也是半夜过后才带来的,所以此时送回去,时间上来说就刚好不会惹人怀疑。

  --------------------